抵达医院，是凌晨两点，虞温谢绝了工作人员的陪同，他与谢应淮稍作遮掩，大半夜的没人能认出他们来。

由于是海岛上唯一一家医院，加上换季天气多变，急诊一楼里，全是大人抱着小孩，哭声接连不断。

虞温给谢应淮挂了个外科急诊，大半夜的，没多少人。

前面急诊儿科门庭若市，后面急诊外科零星三两人，打着哈欠缩在塑料椅上等叫号。

谢应淮的伤口在船上时，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这会儿开始泛起疼痛感。

许是旁边的人一直在哈欠连天，谢应淮被传染到了，眼睛跟着发酸。

他看了眼号，前面还有七个人，他刚刚算了下时间，一个人进去到出来，至少要十五分钟。

等轮到他，至少要一个小时以后了。

谢应淮往椅背上靠，对虞温说：“困不困？”

虞温瞟了他一眼，“没事。”

“别没事了，”谢应淮说：“去旁边酒店睡一觉，好了喊你。”

“不用。”

“怎么，还怕我丢了不成？”

虞温刷着微博，点进一个科普博主，逐字逐句地阅读，提神，他说：“没必要。”

谢应淮不赞同，跟他分析道：“你现在去，我们六点往回赶，至少还能睡三个多小时，总比我们两个人都耗在这里强。”

虞温收起手机，看他。

谢应淮瞧着他红血丝密布的眼球，啧了声，“都快成兔子，别逞强了。”

虞温想了想，把手机揣进口袋，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朝大门口走去。

急诊儿科的人海，逐渐淹没了虞温的身影，在最后一点衣角消失后，谢应淮收回目光。

他漫不经心地倚在椅背，头一抬，雪白的天花板占据了整个视线，无边无际的孤寥感如潮水般袭来。

虽然是他让虞温走的，但虞温真走了，他心里还有点不对付。

倒不是不想让虞温走，主要是虞温走得太痛快了，好歹再跟他拉扯两句呢，表现出一些不舍，一些不放心呢。

可什么都没有，再见都没有！

谢应淮突然明白网上情侣分手后，女方反复提及的那一句：我要的就是一个态度，是什么意思了。

啧。

真是大晚上了，他竟然开始emo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戴上耳机，干脆放起了音乐，分神。

十分钟后，坐谢应淮隔壁的一个大兄弟，戳了戳谢应淮的胳膊。

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谢应淮，摘下一只耳机，神色冷漠地瞥向那人。

那人似是没想到，谢应淮眼神如此锋利，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犹豫着说：“哥，音乐声小点呢。”

谢应淮说：“吵到你了？”

这是疑问句。

但在隔壁哥们耳朵里，是挑衅句。

哥们双手打平，举于胸前，竭力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不是不是，哥，你的歌有点太燃了，听得我想站起来踢个正步。”

只听，谢应淮的耳机里传出慷慨激昂的歌声，“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这歌单是谢应淮随便点开的，他注意力根本没放在音乐上。

“哥。”那人又说：“只是个失恋，不至于这样。”

谢应淮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你从哪看出来我失恋了。”

“你对象不是都跑了，你眼睛跟长人家身上了似的，人家一走，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废了。”

“……”

“没事的，失恋而已，总比我强，你可能想不到，我谈了四年的女朋友，给我戴了两年绿帽，就一开始，可温柔了什么事都依着我，后来越来越冷漠，在外人面前还好，可一旦我跟她两个人在一块，她就特别冷漠，恨不得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大兄弟越说越难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哥，你还是继续放吧，伤心的人就得听红歌，修修磁场。”

而谢应淮越听越觉得这些话耳熟。

一开始温柔，后来冷漠，但对着外人的面又是百般体贴，私下里却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操。

不就是虞温。

口罩之下，谢应淮的嘴唇抿成一条白线，越想越触目惊心。

先是上一次的争吵，虞温死活不愿意把他的微信拉回来。

不仅如此，在他穿过来那会儿，虞温对他特别冷漠，把他赶出家门，还跟他提过离婚。

但是，在节目里，虞温又换了个人，又变成了以前温柔内敛的虞温。

再然后，下了节目，虞温又变得对自己爱搭不理，甚至为了那个私生女，在宗文的生日宴上，给自己脸色看。

隐藏在水面之下的蛛丝马迹，随着潮水退却，一点一缕地浮上表面。

“……你怎么发现她出轨的。”

大兄弟挠了挠头，似乎略感羞耻，他瞧了瞧四周，小声说：“就是不肯跟我做那事了，各种推三阻四，然后，我等她睡着了，偷偷翻手机看到的。”

谢应淮：“……”

来了这么久，他就跟虞温做过一次，还是他霸王硬上弓。

不能说是有点相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谢应淮的心凉了一半，歌是听不下去一点了。

他一直以为是虞温在故作姿态，结果背着他外面有人了？

但能是谁呢？

谢应淮想了一圈，想不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拢共不到三个月。

其间一大半的时间，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录综艺。

对于虞温的社交圈，人迹关系，他一概不知，就算虞温把那个家伙带到他跟前，他都不认识。

“所以你分手了？”

大兄弟抹抹眼泪，“没啊，我就当不知道。”

“？”

“你不懂，我离不开我女朋友，只要我女朋友别把人带回来，我可以忍。”

别人的私生活，谢应淮不予置评，他没当心灵教师的爱好。

但倘若虞温真的出轨了，除非他谢应淮死大马路上，不然他俩有一个算一个，能舒心地活着，他谢字倒过来写。

谢应淮想得出神，等他回过神，大兄弟已经进诊室了。

他有点烦躁地揉了揉后颈，他潜意识里认为虞温不可能做这种事，可虞温对他的态度确实奇怪。

不想则罢，一想全是漏洞。

“脖子疼？”

上方传来熟悉至极的嗓音，谢应淮一怔，抬起头，虞温正站在他身旁，顶头的灯照下来，将他长睫打出一道阴影来，垂在眼睛下方。

“你怎么回来了？”

虞温递给他一瓶水，“没走，怕你话说太多口渴，买水去了。”

他坐到谢应淮旁边，“看着我干什么？”

谢应淮没吭声，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微凉的水淌过唇齿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

虞温见谢应淮不回答，也没追问的意思，他确实乏了，半靠在椅背上休息。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静下来，远处仍旧有孩子哭闹不止的声音，而急诊外科的叫号区，只剩下谢应淮和虞温。

周遭静悄悄。

虞温闭了没一会儿，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他睁开酸涩的双眼，见谢应淮的姿势颇为僵硬，“怎么了？脖子还疼？”

说着，他靠近谢应淮，伸手抚上他的后颈，按摩揉搓。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且自然。

鼻尖是属于虞温的气息，谢应淮喉咙一紧，用没受伤的手，握住虞温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带到跟前。

顿时，两人四目相对。

许是之前一直在走路，虞温的发稍微微沾着湿意，或贴在鬓边，或垂在额前，透出几分天真与懵懂。

谢应淮摘掉他与虞温的口罩，缓慢地靠近虞温，两人的呼吸随着距离，渐渐交缠在一块，他离虞温还剩一步之遥时，他停住了，伸手扶上虞温的侧脸，轻轻摩挲。

他垂下眼睨着虞温，他在给虞温一个拒绝的机会，可虞温没动，也没拒绝。

谢应淮眸光一沉，转摸为捏，抬起虞温的下巴，亲了上去。

“……等等。”

几乎要触上的一瞬间，虞温推开了他，捂着唇退开。

虞温说：“抱歉。”

谢应淮犹疑地看他，语气冷了几分，“抱歉什么？”

“我刚刚有点不清醒。”虞温拿食指抵了抵眉心。

许是醉意反上来了，也或者是他鬼迷心窍，谢应淮抚摸他的那一瞬间，他竟把谢应淮认成了七年后的他。

“刚刚不清醒？”

“嗯。”

谢应淮面色沉了下来，“那你清醒的时候，我不能亲你？”

虞温不想回答，干脆沉默。

而大多数时间，沉默等于答案。

谢应淮哈了一声，胳膊处的伤口真真切切地痛了起来，“为什么？”

他等不及虞温的回答，把住虞温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颤意，“还是说，你真的出轨了？”

虞温：“？”

“回答我！”

“……”

又是沉默，还沉默。

哈。

真行啊。

谢应淮头快炸开了，他嗓子像被火烧过，火燎火燎的炙热感，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痛意，“连解释都不会？”

“……你要我解释什么？”

谢应淮气极反笑。

承认了。

连解释都不愿意，表面功夫都不做。

谢应淮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往蹦，“你最好把那个情夫藏好，别让我发现，不然他的下场，你不会想看到。”

“……”

谢应淮闭了闭眼，“至于你，赶紧跟他断了，我当没发生过。”

“……断？”

谢应淮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还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