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开始，宋昭收到的目光往往都带着不解，惊奇和厌恶，可这却是第一次，有人用一种视若珍宝的眼神看着他。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泡在蜜罐子里，尽管他要装冷漠装委屈装可怜，嘴角却情不自禁上扬。

在发自内心的高兴面前，他的演技堪比拙劣。

“我……我。”宋昭结结巴巴，连忙攥住纪暮要收回去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他喜不自禁，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你要为我留下来？”

纪暮任由他抓着手，视线一寸寸描绘他染上笑意的眉眼，点头，“在你可以完全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前，我不会离开。”

“那之后呢？”

“没有之后。”

纪暮弯腰，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宋昭，像拥有神奇魔力的巨大漩涡，所有注视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沉沦于此。

他说，“我从来只享受当下。”

“当下快乐，那便是真的快乐。”纪暮语气悠然，“所以你不必去想未来的我会不会离开，你只要知道，我如今在你这里，不会跑也不会掉，可以完全放心。”

他薅了把宋昭毛茸茸的头发，“懂了吗？”

宋昭眨眨眼，点头又摇头，露出一副求知欲很强的模样。

纪暮挑眉，问他“还有什么不懂。”

宋昭捏着细白指尖一副扭捏样，透亮的眼眸微动，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出声。

“纪暮……”有些神不思蜀地抓着男人衣服下摆，宋昭笑意晏晏道，“你刚才那句话，好像表白啊。”

什么不会跑也不会掉，让他完全放心……宋昭心里喜滋滋，这不就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吗？

纪暮：……

就不应该妄想他能听进去。

纪暮失笑，轻点了几下宋昭的额头，“整天都在想什么。”

“年纪不大，心思挺泛滥。”

“我成年了。”宋昭不满地盯着着他，仿佛一种暗示“成年能做很多事，包括恋爱。”

恋爱恋爱，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人都没做好还想着谈恋爱，纪暮笑着骂了一句，让他自己去床上躺着。

宋昭总是很听他的话。

他半靠在床上，厚重的被子衬得身形更加清瘦，整个人只露出一张脸，不安分的腿在被子下面轻轻蹭着，他看到纪暮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像是在观察什么。

走到那，宋昭视线便就落在那儿。

纪暮忽视那道灼热的视线，思量着宋昭应该还没吃饭，就走到冰箱前，准备拿些食材做点清淡的菜吃。

但一打开冰箱，向来淡定的男人此时表情却有点难绷。

纪暮关上冰箱，然后又打开，确保面前的一切不是因为自己总是盯那面玻璃罐盯久了而产生的幻觉后，他叹了口气。

什么都没有，除了玻璃罐。

宋昭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隔着一堵墙，宋昭耳尖地听到他的叹气声，下巴抵着被子，艰难撑起身，问，“怎么了？”

纪暮说没事，但在看到躺在床上瘦瘦巴巴的宋昭时还是眼皮跳了几下。

他像少年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好几顿，吃不饱没力气杀人，也就活不下去。虽然对方所处的世界不需要用武力谋取资源，但也不应该这么瘦啊。

“你平时吃饭吗？”他问宋昭。

宋昭如实回答，“吃的。”

但下一秒宋昭便看到纪暮挑了挑眉，虽然没说什么，可表情却变得很快。他迟钝，可有些时候聪明的很，结合刚才发出的声音，宋昭沉吟片刻，又加了句，“我吃的外卖。”

纪暮不置可否，“一日三餐都是？”

当然不是了，宋昭想了想，他一天应该吃不到三餐的。但为了不让局面变得太过尴尬，他点头，昧着良心说，“我三餐规律，营养很协调。”

“是吗？”

如此拙劣的谎言，一眼就能看穿。纪暮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眼神晦暗，“宋昭，我说过我不喜欢撒谎精。”

宋昭脸一下就白了。

纪暮的眼神像在凌迟他身上的每一寸，他急急忙忙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纪暮眼眸微动，几步走过去将他按在床上，扯过被子牢牢盖在身上。

盯着宋昭因为害怕而苍白的面色，他俯身，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眼神毫无波澜，只有语气依稀能窥见几分冰冷。

“我说过我脾气不好，你要是再撒谎，就得承受后果。”

宋昭闻言赶忙抓着他的手腕，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比床单还要白，哆嗦着惨白的唇瓣，“我不说谎了，不会再说谎了！你别生气……”

见纪暮无动于衷，他的眼眶很快就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原谅我吧。”

他的眼泪多得泛滥，像不要钱一样一直往下流。

“最后一次。”纪暮态度缓和，语气勉强，“我要听实话。”

宋昭在他含着怒气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唇瓣被烧得通红，像是皑皑白雪上唯一的艳色。

他声音小的可怜，断断续续道：“有时候三顿，有时候一顿。”

像是怕纪暮生气，又解释，“我以前会做点饭的，但是那是三年前了。现在手抖……拿不起刀，盘子也会摔下去，清理很麻烦，所以才点外卖。”

“我都告诉你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纪暮，眉间的红痣像是一尾跳脱的鱼儿，在纪暮心中泛起涟漪。

“这样说不就行了。”纪暮扫了眼宋昭通红的眼眶，说罢又站起来。

“你要去哪？”宋昭急声问。

“买菜，买药，买水果。”纪暮朝厨房看了眼，又说，“顺便下楼倒个垃圾。”

“这些可以点跑腿服务的。”宋昭偏头，看他的背影小声道，“不麻烦。”

不麻烦。

纪暮闻言转身，身形修长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凛冽的眉眼敛下，什么都不说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到压迫。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宋昭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什么好好先生，而是一本书里的反派boss，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人人都畏惧的存在。

“麻烦他们一时，就能麻烦一辈子吗？”纪暮冷笑着问他，“还是说你想一辈子都躲在这里？”

宋昭张张嘴，却无法反驳他的话，他有点委屈，颤声道“我只是怕你这次又走了。”

他的不安存在感太过强烈，以至于纪暮难以用一副冷冰冰的语气对他说教。

甚至气没生完，又开始自我攻略。毕竟宋昭说到底还是个刚成年的小鬼，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纪暮想了想，又重新坐回宋昭床上，刚坐下，一只细白的手就赶过来扯他的手袖，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宋昭神情揣揣不安，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纪暮冷着脸，“没有。”

“可是你刚才好凶。”他垂眼，眼下的投影连成一片起伏不定的山脉。“我有点怕。”

纪暮冷笑，“不凶你不长记性，下次再撒谎就死定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却默默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语气生硬地说，“现在还早，你先睡觉。”

宋昭翻了个身，毫无困意的眼睛四处乱转，“我睡不着。”

纪暮，“睡不着你就看着我。”

宋昭，“嗯？”

他听话地看着纪暮，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漆黑的瞳孔。

纪暮是传统的东方骨相，分明的下颌和高挺的鼻梁，本是天生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一双天然上挑的眼睛却生得极秒，不仅中和了他的冷峻，反而还能在细微处看出几分柔情。

宋昭看着看着又入了神，话不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纪暮，你真好看。”

纪暮嘴角不禁上扬。

他环住双臂一直盯着宋昭，宋昭和他对视，几秒后却莫名觉得头晕，一股困意涌了上来，他晃头，摇头哼了几声，将头发都蹭乱了，呢喃道，“我……我有点困。”

纪暮将被子往上拉了点，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睡吧。”

他的声音有种神奇的魔力，话音刚落，宋昭便慢慢闭上眼睛，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着，彻底睡了过去。

而等他沉沉睡过去后，纪暮才站起来，男人动作放的很轻，拎着垃圾走到门口确保宋昭不会突然醒后后才不急不慢轻轻关上门，往电梯走。

…………

不知过了多久，宋昭才从一个无比冗长的梦境醒来。

头很疼，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他摸了摸额头，好像比之前更烫了。像个烫熟的芋头，冰凉的手贴上去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醒了。”

刚睡醒的宋昭显然有点懵，他揉着惺忪睡眼，头顶茂密的头发翘了起来，此刻正瞳孔涣散，发呆看着地面。

他听到纪暮的声音，一瞬间好像又恢复了精神。

宋昭下意识追随纪暮的身影，他看到个高腿长的男人拿了一把青菜出来。自带气场的反派boss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但此刻围在他身上的哆啦A梦围裙却最大程度地破坏了这种肃杀之感。

甚至……有点可爱。

宋昭陡生几分荒谬感，他歪头，视线黏在纪暮的围裙上，不经意扫了一眼，然后转来转去，又回到他的脸上。

像一只见到新鲜事物的小猫，暗暗观察。

纪暮对他好奇的眼神无动于衷，转身又回到厨房，过了一会儿拿着体温计走到宋昭面前。

“张嘴。”

宋昭听话地张嘴，体温计被塞进来，但他没用过这种体温计，习惯性用牙齿咬住，体温计竖起，笔直的一根。

纪暮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手指抵住他用力咬着体温计的牙齿，耐心矫正，“体温计斜放舌下，不要碰到牙齿，含五分钟。”

上下牙关开合，难免会碰到男人温热的指腹，宋昭半仰着头，嘴巴微张，浅色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缩。他照纪暮说的做，视线黏在对方脸上，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纪暮向下看，只能看到他没有被遮住的小半张脸。

手痒捋开宋昭厚重的刘海，那双精致潋滟的眼睛便再也藏不住。

因为发烧，少年眼睛有点红，刚好和他眉心的红痣呼应。

纪暮若有所思，手指丈量他的额头，沉吟道，“刘海是不是太长了。”

“？”宋昭不能说话，只是感受他放在头顶的力度，直起腰往上在他掌心蹭了几下。

算是附和。

纪暮半蹲下来，像是在进行精密算法，修长的手指并紧夹住他又长又厚的刘海，再三对比，最后手指抵在他眉心下方一点。

“剪到这里应该可以。”

他记得之前有人说过刘海剪到眉毛上方会显脸大，很丑，这么多年都信以为真。

但如果是宋昭剪的话……

纪暮挑眉，脑中勾勒少年剪眉上刘海的模样，不禁莞尔。

好像也未尝不可。

半小时急速捋了下1——20章的细纲，然后发现……码字任重道远。

今晚就到这了，宝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