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女子走得快，云意阔只跟了一个街道就没有再看到几人的身影，心中微叹只得放弃，扭头却忽地被吓了下，待定睛看清眼前的人，她扯嘴角哭笑不得：“俞……将军？”

铠甲疑似斜睨她，语气有些不爽：“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想知道。”

像是没听出云意阔语气里的吐槽与懊丧，铠甲凑上前左看右看，啧啧称奇：“怎么变成了普通凡人？看来有人替你造了幻术……但你误入秦笮用邪术为俞太后打造的地牢里还能活蹦乱跳，甚至和里面的人打得有来有回，这倒叫我看不透了。”

“被你说的我好像什么了不起的存在。”

“说不准，”铠甲身上发出喀拉喀拉声，抬步往前走，“命运这种东西，以前我是不会盲信，现在觉得大概一切还是有定数吧。”

云意阔立刻跟上去，铠甲却很快停下脚步反问：“跟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吗？”云意阔一懵，“这种时候突然出现的老熟人，不该是引路人的身份吗？”

铠甲：“我说过要带你出去吗？自己摸索，不要总想着依赖别人，小心变成俞太后那样，被骗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也算不得全是她的错吧，”云意阔嘀咕，“别人对她的期待就是温顺，你要她完全挣脱环境就太为难了，你看在这里哪怕她战功再显赫，人们一谈到她的性别，最后话题总要围绕灶台和下三路。”

铠甲没有吭声，却也没再赶云意阔走。

没走两步，云意阔想起什么，问她：“你的部下们呢？”

铠甲没有回答，转而说道：“你给的那本小人书故事是真的发生过吗？”

云意阔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里，甚至惊讶于铠甲又是从哪里得知小人书的存在，并且还知道小人书和她有关联，能“给”出小人书的也就只有一个小神明。

铠甲看出她的疑惑，并不遮瞒：“我和俞梓的实力相当，她若吸收了自己的孩子，那些记忆也能多少同步到我这里。”

云意阔犹豫了会儿，半遮半掩道：“据给我书的人说，似乎确有其事。”

“难道她这位出身将门世家的女儿竟连一个乡村丫头的觉悟都比不上吗？”铠甲冷笑，“不过是软弱的开脱。”

“环境不同、性格不同，”云意阔摇头，不认可她的话，“若……夏栀性格本就反叛，前半生生活受苦颇多，逃出去是她奋力挣脱的努力尝试和殊死一搏，俞太后则躺在温床上，潜移默化足以磨去她一切棱角，让她的欲望也不得施展，做什么都要冠以爱的名义以示自己的纯洁，她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全被周围人以爱之名按着她的头走向唯一的选择，乃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听起来，咱们这位太后如果也有机会进入小人书，大概是一本反面教材。”铠甲有些懒洋洋道。

云意阔笑了笑，也认真思考起来：“不会，毕竟她选择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极致，这是她的非凡，那是足以鼓舞人的非凡，以女子之躯挽救国之将倾，何等魄力，如果真有这样的书，观者大概会叹惋一位受限制的将军被困住的一生。”

铠甲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接下来的路没有再和云意阔说什么，直到带着云意阔一路走到另一处毫无人烟的宁都中心。

她仰头看着森严的王宫，道：“带你出来了，下次别再乱跑，可没那么好运气总碰到我。”

云意阔没来得及道谢，就见铠甲忽然认真看她：“倘若你回去又碰到那位会画小人书的大师，她听说这里的故事后，若很感兴趣想要记录一二，拜托你与她说明一下。”

铠甲盯着云意阔略惊讶的眼睛，语调缓缓：“泰丰五年，俞梓率军一举护住京都、收复失地、逼退外夷。”

“其部下荀五娘曾以少胜多并重挫外夷粮草，邱晴和平昭护主城合力围歼前来偷袭的夷军，俘斩夷军千余人，重振民众信心……”

“她们是宁国英豪，不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的传言，也不是史书里寥寥几笔的‘俞将军及部下’，”说到这铠甲又是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头子身残志坚从床榻爬起要效仿廉颇呢。”

云意阔看着铠甲远去的背影，惆怅忽如其来。

阿欣那句质问“你有听过哪路神仙是女神仙吗？您有听过哪些有名的女修士吗”像一颗穿透空间的子弹直直射来。

实在是没有想到，她那被父母亲戚看不上眼的吃饭工具，居然能够在这里帮忙记叙巾帼功绩，甚至成为……

纸笔咽喉的利刃。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埋藏，云意阔眸光一闪。

微凉的日光落在她眉睫、鼻尖、唇畔，她无意识学着铠甲仰头看着威严高大的王宫外墙，看这喜葬俞梓大半生的地方，胸腔激荡悲悯与哀叹。

她只这样静静看着，目光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静，明明俏皮精巧的五官此刻流露出一种悯的柔和，好像一刹她又回到了那个灵脉之地，丝带精细般的灵气水脉缓缓流过她的身体。

哗——

鸟雀忽地四下飞散。

孚惬真人看着带燥意而展翅飞翔的仙鹤、鹭鸶，浅淡白眉皱起，她下意识摸出龟甲，不顾弟子的阻挠强行占卜，口吐一泼鲜血后，她若无其事抹去嘴角的血丝，向来无喜无悲的面上浮现鲜明的笑：“是吉卦。”

“师尊，上次宗主让您强行探勘天意已让您重伤，您这次又是何苦呢？”弟子急忙拿来滋补的丹药，语气无奈，“占卜本就逆天而行、有悖天道自然，咱好好养伤不行吗？”

“不打紧，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了解，”孚惬真人吞下丹药，脸上犹带笑意，“最近多事之秋，魔气愈发浓重，现下总算有了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见弟子一脸迷糊，孚惬真人也不恼，颇有兴致解释道：“凌云宗初代卜卦师算出过颓势将近、神族凋零、魔族暴乱的未来局，为追求破局，各地功法强大的卜卦师纷纷接力求取破局之法，直到我师尊在众人举托下以倾尽全部功力为代价，这才留下谶语‘卿怜卿百佳事铸神’，于是三大宗内部一直肩负寻找铸神者的重担，苦苦追求多年，此时才有了些许苗头，实在不易。”

她语带感慨，一挥手道：“取我的传影石来，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宗主。”

弟子立刻取来传影石，凌云宗宗主很快响应显出身影：“孚惬，可是那腐蚀神识之物有了进展？”

孚惬真人摇头：“这个依旧毫无发展，即便那所谓画本已有实物在凌云宗流传开，我竟也不能究其背后主使，要么主使法力高深莫测，要么这是连天道都探不明的背景，若是后者，恐其与千年前的乱世卦象息息相关，后果不可小觑……”

凌云宗宗主默然，面色显得凝重，垂眼思考片刻恍然问：“那这番寻我来所为何事？”

“宗主，”说起这个孚惬真人愉悦不少，“铸神者已有迹可循。”

凌云宗宗主大喜过望：“这可是好事，如何？”

“纸、笔，”孚惬真人摸着两枚钱币一字一句道，“这是卦象给我的反馈，显出吉卦。”

“纸笔么？”凌云宗宗主沉吟，“这倒有些令人意外……此事容我晚些再召开大会与其他人说说，你先休息，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

“这是我职责所在，”孚惬真人摇头，“寻找铸神者刻不容缓，宗主，是否需要召昼儿回来搭把手？”

凌云宗宗主道：“我先前将他遣去追查腐蚀之物了。”

孚惬真人有些奇怪：“腐蚀之物虽也急迫，但并无伤亡之事，派昼儿去追查岂不大材小用？”

凌云宗宗主耐心解释道：“昼儿身份特殊，既是续家百年难遇的修真奇才，未来也会是我的接班人，从小捧着长大，我担心他心性急躁，又念要给他一件足以征服其他长老的事情，故而将此事全权交由他处理。”

“寻找铸神者一事虽重要，但我们宗派也不是除了昼儿就无其他好弟子，也要给其他弟子一些历练机会。”

孚惬真人因能力和修行特殊，寿命在修真一道上称得上短命，故而在宗内不管这些俗务，至多是大会做个发言人，因此对凌云宗宗主的打算一知半解，但也无疑义，便点头。

也不知想到什么，孚惬真人笑道：“说起心性，前些日子我遇到柳屺几人，他们同我说昼儿似乎在临平郡结识了一位姑娘，昼儿似乎对对方格外上心，还嘱托柳屺等人尽力帮这姑娘找找消失的友人，我们昼儿也是长大了。”

凌云宗宗主闻言也笑：“竟有此事？看来确实是长大了，这种事情也没见他和我说说。”

“年轻人这种事情怎么好和长辈说，”孚惬真人调侃，“师兄你当年和师姐私下悄悄往来时不也瞒着师尊吗？”

提到这个凌云宗宗主有些动容，很快略落寞道：“也是这个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这些时日各种琐事大事轮番登门，差点忘了马上就到了她的忌日，到时可得好好去给她赔个礼。”

孚惬真人也是一脸追忆：“想当年，师姐也是首位问鼎魁首的女剑修，我还以为后来那个女弟子也能走到这一步，谁知后来突然销声匿迹，如今再次翻案从自明那儿听了她的事，也只能唏嘘了。”

凌云宗宗主沉默良久，叹道：“这大抵就是修真之途的不可预测罢。”

好消息作者即将离职，马上就有一段时间空闲专心更文了，今天上晚班勉强回来赶了些字数，距离三千还差点，明天补上！

24.8.14已补，谢谢包子小天使的营养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