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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赔钱货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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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晌午,日头大的吓人,田野里的庄稼在烈日下耷拉着叶子,土地被晒得干裂,田垄里和屋舍外不见一人,只大片大片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没个停歇。

位于黄淮流域,开封府商水县黄寨镇的小集村正是歇午晌的时候。

日头烈,人在太阳地里干活干不久,还容易受暑气生病,不如在屋里眯一会儿,等日头下去一点,再去田里劳作。

小集村村头刺槐树旁的老谢家,这会儿全没有心去歇午晌,皆因大儿媳妇周氏正在生孩子,一家子都在等着。

“生出来了,是个千金!”稳婆抱着粗花棉布包裹着的襁褓快步走出产房,堂屋里的谢老娘原本身子正靠在松木椅背上,眼睛半闭不闭。

听到这话顿时被吓一跳,脸也瞬间跨下来,望着襁褓里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实在是不喜,一把将递到眼前的小婴儿推开。

“什么千金,不就是个赔钱货,这周氏也是没福气,白给她好吃好喝供了十个月。”

今年正四十的谢老爹本也坐一旁抽着旱烟等着,听见稳婆的话,看也不看一眼襁褓,放下旱烟,回屋里歇着去了。

谢大头看他爹显见也是不高兴,愈发不敢开口反驳他娘。

何况他自己也是有些失望的,但这时却是不好再火上浇油,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谢老娘比谢老爹大上三岁,已是满脸皱纹,板起脸来愈发显得苦相,见无人接茬,赌气般把准备好的喜钱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塞到给正抱着孩子的稳婆怀里,也不管会不会砸到襁褓中的孩子。

稳婆估摸着怀里喜钱的重量,瞬间笑开花。

虽说这谢老娘说话刻薄,但俗话说拿人手短,且这谢老娘头戴一支菊花式样的银簪,显见在小集村家底已是不薄,为以后计,还是不得罪人的好。

故这稳婆秉着“和气生财”的道理,对着谢老娘满是褶子的脸,硬是捧出一句:

“这孩子会挑时候出生,正晌午出生的,运道好着呢,老姐姐,我看您家啊,肯定会越来越旺啊!”

二婶陈氏正从灶房里端出一碗鸡蛋汤往产房走,听到稳婆的话,也接了一句“娘,女娃好,你看看隔壁大壮家的大丫,既能帮家里干活,还能照顾弟弟哩。”

谢老娘闻到喷喷香的香油味,愈发不高兴,斜着眼睛瞅一眼怀孕五个月的陈氏,又懒得跟她计较,说不定怀着的是个孙子,“你大嫂肚子不争气,只能指望你过几个月生个小子出来了”

谢二叔刚从外面回来不久,上身穿一件黑色斜襟麻布短衣,下身一件酱色麻布长裤,手里不停扇着扇子,上衣早被汗液浸湿,汗涔涔的贴在身上,瞧着甚是难受。

应是放了香油的缘故,鸡蛋汤的香味飘的老远,谢二叔也不由砸吧砸吧嘴,端起桌上的水润润喉。

看他娘又要说个没完,赶紧给他媳妇陈氏使个眼色,“快给大嫂端进去,顺便看看大嫂怎么样了,等下这鸡蛋汤也给咱娘端一碗来,给娘也补补”。

谢大头示意稳婆把孩子也抱回房里去,自己去灶房端来碗鸡蛋汤,给他娘细细喝着。

且说这周氏是隔壁后胡村的姑娘,虽因着家里有弟弟读书,家境比不上谢家,却因自个长得好,又勤快能干,有一手绣娘工夫,平日里能做些绣活卖了钱补贴家里,是十里八乡的香饽饽,被媒人介绍给谢大头。

谢大头人高马大,长的也不赖,又在镇上当建房子的匠人,两人被媒人撮合着见了几面,家里面也都互相满意,半扇猪,五两银子的聘钱,两人就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如今算来,两人也不过成亲一年多,仍是小夫妻两个蜜里调油的时候。

本朝崇尚孝道,且谢大头去镇上做工,是家里给找的关系,故谢大头平日里最孝顺爹娘,是外人眼里头顶顶好的大孝子,谢老娘头上的簪子就是谢大头当学徒时攒的第一笔钱买的,足见谢大头的用心。

平日里谢大头自己事事以爹娘为重,周氏嫁过来以后,谢大头对周氏也是如此要求。

虽则周氏看到谢大头对爹娘比对自己好,且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心里也觉得不那么得劲,但细细想来孝顺父母也是应当,俗话说子肖父,以后自己的娃儿也好有样学样,孝敬自己和谢大头。

平日里谢大头多在镇上做工,回家时又要帮忙下地里干活,还要挑水砍柴,实则跟周氏相处时候也不多。

周氏长着一张瓜子小脸,白白净净,说话温温柔柔,且又是新婚夫妻,开始时自是不一样,谢大头每回家来,都跟周氏温存不已。

偶尔谢大头还会拿镇上做工主人家赏的几个铜板,给周氏带点铜簪头绳簪花等的个小东西哄周氏高兴。

后周氏又怀孕,谢大头想着肚里的儿子,对周氏愈发体贴,每回从镇上家来给爹娘带各种吃食时,顺带也有周氏的一份。

周氏她娘也时常念叨女婿好,让她知足,好好珍惜过日子。

再说这谢大头在村里惯会做人,爱帮别人忙,在亲戚间名声极好,每回村里的大婶大娘们话里话外也都是说周氏有福气,找了个好男人有本事。

故这周氏从心底里觉着这夫君已是不错,一颗心早给了丈夫,结婚以来两人还从未红过脸,这次生了个女娃,也觉对他不住,生怕惹了谢大头不喜。

这陈二婶端着鸡蛋汤进来屋里时,就见着周氏盖着褥子满头是汗,不但没睡着还睁着眼睛流泪,唬了一跳,赶忙把鸡蛋汤放在旁边的长桌上,劝慰道,

“大嫂,月子里可不兴流眼泪,快把这鸡蛋汤喝了,夏天出汗多,人苦生孩子更苦,我特特放了香油,给你补补身子。”

周氏被陈二婶扶着坐起来,抹着眼泪道:“弟妹,多谢你想着我,我这生了个女娃,爹娘怕是很不高兴,这鸡蛋汤给爹娘喝吧,我实在是没脸喝了,也省得你被娘骂糟蹋东西。”

周静本来被抱出产房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啥情况,听到这一篓子贬低女性的话,再联系一屋子人的身份,瞬间明了——自己就是那个连累她娘没脸喝鸡蛋汤,以后不但要帮家里干活,还要照顾弟弟的“赔钱货”。

她要是个土生土长的女性,在这日复一日的洗脑中,应也会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赔钱货,就好似这一屋子的女性,一代传一代,在婚姻里心甘情愿就当个生育机器和干活机器,甚至自我PUA——女性的付出本身都是理所应当且毫无价值。

奈何自己成长在一个男女地位相当,女性意识觉醒的现代社会,且在现代已经27岁,有自己的事业、存款、房子,思想早已不是能被轻易改变的了。

婴儿觉多,再醒来,是被她娘喂着奶水,这时应当已是傍晚,暮色四起,屋里暗了下来,她爹谢大头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瞧着周氏喂奶,却一言不发。

周氏察觉丈夫的不高兴,忍着身子的不适,愈发温柔小意:“大头哥,我这月子里不好干活,恐怕要多劳累娘和二婶,特特赶在前两天给娘做完了一件深蓝色的棉布对襟衣,给二婶做完了双酱色布鞋,给夫君做的一身衣裳,也已经快收尾,正好娃满月酒时穿,到时也体面。”

谢大头本来对周氏有些不满,但见她实在是考虑周全,一直都是温柔的性子,又一番做小伏低,故心里的气也散了不少,想着后面再生个儿子就行。

恰好这时陈二婶叫一家人吃饭,谢大头将周氏的那番话说出,又见两人都收了衣物,遂放下心来,一家子收拾收拾在八仙桌旁的凳子上坐好,准备吃晚食。

但见桌子上摆的是一大锅米粥,一碗鸡蛋炒苦瓜,一碗拍黄瓜,一碗豆芽菜,都是清淡又爽口的菜,夏天吃这些最是合适不过。

却说这厢谢大头吃完饭,给他媳妇周氏挑拣了些剩菜和一碗米粥,端到他们屋里给周氏。

“二婶说家里鸡多,杀一只给你做碗鸡汤,娘没同意,说鸡要生鸡蛋的,就听娘的吧,月子里吃些鸡蛋也尽够的,吃鸡蛋也好下奶。”

饶是周氏再是心里愧疚自己生了个女娃,看着碗里大半的苦瓜,零星的鸡蛋,也不由觉得不甚得劲,她娘说月子里养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且还要给娃喂奶,吃的不好可是没奶的。

可刚把谢大头哄好,此时再不好发作出来,只得把娃递给她爹抱着,就着这些菜把米粥喝了。

周静听到她爹的心梗发言,控制不住尿了他爹一身,想到以后的悲惨命运和心梗日常,虽说已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但遇到这全员猪队友的情况,周静还是又悲又气,绝望的哇哇大哭起来。

想想自己在现代原本是个人力社畜,干过文化,干过培训,干过组织发展,终极职业目标是干成人力大BOSS,年薪百万,但说实话,自己在现代只是打工养活自己的普通人罢了,没啥生活技能和保命技能。

这来了古代,要想活下去不难,但要活得不憋屈,怕是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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