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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的人身影一顿，已转过头来往向沐玖，一个阴柔又带着惊异的声音响起：
“圣主……是你吗？”
沐玖抬手一挥衣袖，桌上的油灯重新亮起，照亮了她的脸庞。
同时，也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名身着淡紫色华贵长衫的……男子，说是男子，脸上却画着精致的妆容，肤若凝脂，一双丹凤眼流转生花，两条柳叶眉修长纤细，竟是比许多女子还要美艳，身量修长，初看之下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妖异。
“圣主，真的是你！”
那名为花溪容男子一见沐玖，登时喜出望外，作势就要扑上来，沐玖抬手止住他，一根手指向后拨了拨，示意他退后。
“站住，先把话说清楚。”
“什么话说清楚？”花溪容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沐玖也不跟他废话，有话直说，“近日来沧州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采花贼是你？花溪容，我的两条规矩，这才几天时间，你就都忘到脑后去了？”
沐玖的语气很淡，甚至还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可是花溪容和她相处久了，知道这是沐玖即将动怒的前兆。
他一脸错愕，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尖叫过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偷偷潜进来的，连忙压低声音，向沐玖解释道：“怎么可能是我？圣主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确实曾经偷偷潜入过一些女子的闺房，但那也只是为了寻找你呀，我真的什么也没对对她们做过呀！”
花溪容着急地解释着，手舞足蹈甚至用上了肢体语言。
沐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思量着他的话里有几分可信。
其实她也愿意相信并不是花溪容所为。无界之地的人大多离经叛道，但沐玖掌管两年多以来，对自己手下都是什么样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
这花溪容的身世说起来也是可怜，因为从小就喜欢学着女子一样上妆，穿女子的衣物，一直被周围人视为怪胎和异类，受尽排挤和白眼，被各大门派相继拒之门外。
后来他又因为修炼女子才能修炼的武功，走火入魔，险些丧命，幸亏被无界之地的上任圣主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要说无界之地谁最不可能做这种事，花溪容无疑首当其冲，女子在他眼里都是姐妹，所以沐玖看到来者是他时，也很是诧异。
看到沐玖一直阴着脸不说话，花溪容急得直跳脚，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就差挤出几滴眼泪来了。
“圣主，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呀，我怎么可能坏了你的规矩，真的不是我干的呀！我是冤枉的！”
沐玖皱眉看了看他这副样子，摆了摆手，“罢了，说说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哦哦。”花溪容连忙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转而就换上了一脸埋怨，“还不是因为圣主你，上次一场大战后就没了踪迹，连个口信也不给家里捎，虽然只有我们几个城主知道你服过……那个丹药，但谁知道那东西到底有没有作用，我们是整天盼星星盼月亮的也没把你盼回来。这不是前几日，我们刚得到消息，说有疑似是你的女子出现在了苍州城，我可不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嘛，你知道的，整个无界之地，就数我最关心圣主你了！”
花溪容作势眨了眨眼，一副受气小媳妇埋怨久别不归家的情郎模样，沐玖早就习惯了他这副鬼样子，见怪不怪，冷笑一声。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们。我前脚刚一「死」，你们几个人后脚就得打起来，怎么，几个月了还没分出胜负？”
无界之地历来的规矩，五座城池各自拥立城主，每年五位城主都会比试一番，没有规矩，没有禁忌，没有所谓的「歪门邪道」，所有招数只要能够取胜尽可使用，胜者既为无界之地圣主，统领其他四座城池。
简而言之，谁厉害谁当老大。
团结什么的，不存在的，进入无界之地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甭管你在外面有多大的名气，多大的背景，到了这里，一切规矩全部推翻，根本没有论资排辈那一套。
想拿年纪和资历压人？想都别想。想要话语权，就得拿出真本事来。
哪怕只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孩童，只要手段足够厉害，地位依然会无限崇高。
所以，沐玖身为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坐上圣主之位，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而站在最顶端的那个人，无论是谁，他就是无界之地的规矩。
花溪容皱着眉头嘟囔道，“可不是嘛，你也知道我们几个人，半斤八两嘛，谁也打不服谁，所以，圣主，你在外面也玩够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呀？”
沐玖也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无界之地恐怕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只能叹气道：“我还有事在身，暂时没办法回去。”
“啊？”花溪容满脸失望，往沐玖身边凑了凑，“你还要办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吧？待在家里太无聊了，那几个人老是没事找我打架，你知道的，人家最讨厌整天打打杀杀了。”
沐玖刚想拒绝，两人却同时面色一变。
房顶上，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时辰，从房顶上鬼鬼祟祟而来，必定来者不善。
两人同时噤了声，花溪容用仅有沐玖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问道：“是不是真的采花贼来啦？来得正好，这等恶徒，敢坏我名声，圣主，你歇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他！”
沐玖不动声色地后退，花溪容作为无界之地五大城主之一，爱臭美爱打扮是一回事，但论起身手，对付普通江湖人已是足够。
脚步声停在了窗前，两人屏息凝神。
突然，一道浑厚的剑气将窗户冲破，寒光一闪，还未见其人，一把刻有赤色花纹的玄铁剑破窗而入，直取花溪容首级。
花溪容一惊，没料到对方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自己还真小瞧了对方。侧身躲过后，惊出一身冷汗。
顷刻间，一柄挂着琉璃穗、缠着金丝银线看起来花哨无比的长鞭，自花溪容腰间抽出，持在手中。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采花贼，胆敢大半夜擅闯姑娘的闺房，拿命来！”
长鞭紧紧缠住剑身，来者自窗外跃进，带入一室的寒气。
沐玖在看到那柄剑时，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什么采花贼。
分明时已经与她分别数日的谢离尘。
6
还没等她开口阻止，跳入房内的谢离尘已经不由分说，与花溪容大打出手了起来。
“好你个采花贼，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敢这么嚣张？看你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不干点人事？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花溪容的嘴比较碎，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相比之下谢离尘就沉默了许多，双方一连过了数招，他只说了一句“胡言乱语。”
“额，你们……”沐玖看他俩打的这个热闹，自己连句话都插不上。
两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打得热火朝天，很快就惊动了客栈的掌柜，掌柜的急匆匆地跑上楼来敲门。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好着呢？”沐玖笑眯眯地绕过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把门打开，“掌柜的有何贵干？”
看到沐玖好端端的一点事没有，掌柜的才放下心来，探头看了看房间内难解难分的两人，担忧地看向沐玖。
“姑娘，这两位客官这是……”
“没关系。”沐玖无所谓地笑笑，“让他们打吧，打坏的东西等下让他们赔给你。”
“姑娘，你…？不阻止他们？”掌柜的看得出来，沐玖跟这两名男子都很相熟，却看着他们大打出手，冷眼旁观。
沐玖悠闲地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阻止什么，我倒是要看看这两个蠢蛋到底要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是自己人。”说完，她狡黠地向掌柜的挑了挑眉，“再说了，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不想看到两个男人为自己大打出手呢？”
掌柜的：“……”
两个人听到了沐玖的话，花溪容退开两步，气喘吁吁说道：“等等，把话说清楚再打不迟！你不是采花贼？？”
谢离尘同样微喘着粗气，看起来比花溪容强点，冷眼瞪着他，“难道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啊！”花溪容今天第二次被人当成采花贼，憋了一肚子气，跳着脚指着谢离尘，“你不是采花贼，大半夜的闯姑娘房间？”
“你不是也一样？”
“我……”花溪容气个半死，“我和你能一样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又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
他指着沐玖，气急败坏地差点就把沐玖的身份说了出来，沐玖连忙轻咳一声，站定在两人中间。
“两位，打够了吗？互相认识一下吧。”
谢离尘与沐玖一别数日，先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惜字如金地冷声说道：“天元道，谢离尘。”
“哎呦，原来你就是谢离尘呀？可真是久仰大名，失敬失敬！”花溪容夸张地叫道，不同于其他武林同道听闻谢离尘的名号无一不是一脸敬仰，他的语气明显是在阴阳怪气。
沐玖无奈地看他一眼，“别废话，该你了。”
花溪容清了清嗓子，“听好了，我乃是无界之地，人称倾城之姿，花容之貌的北溟城城主，一人千面，花溪容是也！”
一长串的铺垫和名头，谢离尘直接无视，只听到了最后的名字，眼中立刻蒙上了一层冰霜，重新将剑举起，“你就是花溪容？”
“正是！怎样？”
“魔道妖人，拿命来！”
谢离尘说罢又要动武，花溪容眼睛一瞪，不甘示弱，“怎么，还要打？好啊，求之不得，我还就看不惯你们中原这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说罢，他长鞭一甩，迎面而上。
“行了。”他俩没打够，沐玖都看够了，抬手制止，“别打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想打自己去找个空旷的地方打个够，别吵我睡觉。”
谢离尘看向她，“你为何会跟这等邪魔外道的人在一起？”
“嘿！”花溪容不乐意了，“不跟我在一起难不成还跟你在一起？她可是我们……嗷！！”
沐玖一脚踩在花溪容的脚面上，疼的得他一声鬼叫。
“我们只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偶然路过相遇的，对吧？”沐玖冲他眨眼。
“对对……”花溪容忍着疼连连点头，自己真是傻了，沐玖在中原活动这么久，如果顶着自己的大名，武林中人知道妖女王染还活着，早就掀起血雨腥风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平静。
花溪容的手作势搭在沐玖的肩膀上，“我们是相识多年的……姐妹。”
“姐妹。”沐玖点头。
谢离尘是不太能理解，堂堂一个大男人与女子称姐道妹，看着花溪容搭在沐玖肩膀上的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你呢谢公子，你怎么也到苍州来了？”沐玖问道。
谢离尘收起剑，正色道：“回栾州，走这条路最近。我昨日刚刚进城，听闻大街小巷都在讨论采花贼一事，便想着这住在客栈中的过路女子或许会成为那贼人的目标，便在此地蹲守，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这个家伙。”
“什么叫‘这个家伙’？我有名字的！”
谢离尘懒得理他，看着沐玖，“你真的不是受他胁迫，逼不得已才这么说的？”
花溪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沐玖知道谢离尘就是这样的性子，路遇不平事如果视而不见那就不是他谢离尘了，摇头笑道，“谢公子，实不相瞒，我也是想抓住那恶贼，留宿客栈本是想引他前来，但这个人……”沐玖拍了拍花溪容，“他真的不是我们要找的贼人，我可以担保。”
看沐玖一直向着花溪容说话，明显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熟络，谢离尘莫名觉得胸口发闷，一股无名的怒火窜升，烧得她浑身难受。
沐玖没发现谢离尘的异样，继续说道：“既然我们都想要抓住那贼人，不如听我一言，你们二位暂且放下身份，握手言和，我们先把正事办完再说？”
花溪容抱着肩膀，妖娆地一扭头，“我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谢大公子愿不愿意放下他那尊贵的身段，与我们这些‘妖人’为伍了？”
沐玖看向谢离尘，他抿着唇不做声。
“谢公子，给个面子嘛。”沐玖撞了撞他的肩膀。
谢离尘的目光缓和了下来。
换做以前，他何等心高气傲，恪守原则，又对无界之地恨之入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这样的人合作。
可自从遇到了沐玖，他好像一直都在打破自己固有的原则。
半晌，他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