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提着一个黑色布袋放在地上，与其他尸体碎块放在一起，打开后，熟悉的面孔呈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庄主郑月甫。
“老爷！！”郑夫人一声哭嚎，就想要扑上去，被身侧的丫鬟扶住，两个少爷也都齐齐跪了下来，在尸体旁痛哭流涕。
谢离尘走近观察这些尸块，头部的伤口紧贴着下颚，伤口处肌肉松弛，血已经止住了，断口处崎岖不平。
而剩下的四肢和身体，谢离尘也都一一查验，四肢上没有伤痕，只有尸体的左前胸有一处两寸长的疤痕，看起来明显是之前所受过的旧伤。
“这处伤痕是怎么回事？”
二少爷郑修远回答：“这是家父两年前游历江湖所受的旧伤，虽然早已痊愈，但正是因为这处伤口，留下了病根，才使得家父近两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终日服药调理。”
两年……又是两年，谢离尘微颦眉头，今晚这个词似乎听到的次数有点太多了。
“郑庄主的头是在哪里发现的？”
“是在一个绣娘的房间，就悬挂在大门口的门楣上。”
月影钱庄里养着一批绣娘，专门负责府中衣物被褥的缝制刺绣。可问题在于，为什么其他的尸块都是随意抛在草丛里，只有头颅被挂在了门楣上？
谢离尘刚想将这位绣娘请来问话，郑夫人却冷冷地回答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个绣娘名叫江问柳，来府上五六年了，二十天前突染恶疾，已经死了，她的房间至今还空着。”
二十天前、突发恶疾、现在郑月甫的头又挂在她的门口……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谢离尘想问得更详细一些，但看郑夫人明显不愿再提此事，只好作罢。
人一旦有了想要隐瞒的东西，再多加逼问只会适得其反，与其得到谎言，不如自己去寻找真相。
谢离尘抬头看了看将郑月甫头颅送来的几个家丁，“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继续去找尸体？”
几人面面相觑，“还找什么尸体？这不都在这儿了吗？”
一个头，一具身体，两条胳膊，两条腿，刚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
阿九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道：“有意思。”
谢离尘站起身拍了拍手，“谁说全在这儿了？郑庄主全身并无致命伤口，血液虽然凝固但却鲜红，也不是中毒的症状，头部伤口肌肉松弛无收缩，说明郑庄主是死后才被人砍头，至于这致死的原因……”
谢离尘指了指自己的颈部，“恐怕就隐藏在尸体缺失的一部分，也就是脖子上。”
众人这才发现，头部的伤口紧贴下颚，身体的伤口靠近肩膀，果然没有了脖子。
“我们这就去找！”
几个家丁转身离去，谢离尘却感觉希望渺茫，凶手既然将颈部单独截了下来，必然是不想让人发现，恐怕早已经处理干净。
厅里其他几人的陈述都没有明显的破绽，包括郑夫人和二少爷，都是宴会结束后各自回房，没有再见过郑庄主。
至于曹管家，也是在派人收拾完宴会大厅以后，去到郑庄主卧房门口，听守门的护院说老爷房中安静，想必已经睡下，这才去阿九房间嘱咐她前去添香，并未进门。
“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听完众人的陈述，谢离尘觉得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每个人的供述都只是一面之词，想要知道更多，唯有去寻找更切实的证据。
“我、我还有想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接话，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又是“月影十八音”中的一个姑娘，她战战兢兢地说道：“今晚宴会过后，本来我们是一起回房的，但是回来后不久，清婉就独自出门了，一直未归，直到曹管家差人来找我们说老爷出事了，让我们所有人一起来前厅时，她才回来。”
她这一说，其他的几个姑娘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她说的是实情。
二少爷郑修远一听，立刻一个箭步，身形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立到其中一个姑娘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表情凶煞。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说，是不是你干的！”
那姑娘被他这么一吓，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两位少爷，谢公子，我、我只是晚宴时吃坏了肚子，去了茅房而已，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想必她便是清婉了，旁边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郑夫人一见她，也忍不住怒目圆睁，“果然又是你这个小贱人！谢公子，这贱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房里的丫鬟几次三番看到她跟老爷之间眉来眼去，还好几次在老爷的书房门外鬼鬼祟祟，老爷的死绝对和她脱不了关系！”
清婉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一个劲儿说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请谢公子明鉴！”
谢离尘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姑娘，发现她鞋子和裙摆上沾了些草木灰一样的灰尘。
“你没有？”郑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说去茅房就去茅房了？可有人作证？”
“这……”清婉姑娘犯了难，去茅房怎么会有证人？难不成自己一边出恭一边还叫人在门口替自己把风？
谢离尘倒是没再多加盘问，如果真的只是去茅房，没有证人才算合理，如果真的有人作证才叫可疑，显得太过刻意。
郑夫人刚想再说些什么，谢离尘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郑夫人，她虽没有证人，但现在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凶手。夫人请放心，我谢离尘既不会冤枉无辜，也绝不会放过真凶。今夜时辰不早了，各位还请先行回房，也请夫人吩咐守门的家丁，今夜严加防范，不得放任何人离开。”
郑夫人瞪了清婉一眼，只好作罢。
众人纷纷散去，各自回房，今夜，恐怕郑府的每个人都无法安睡。
除了一个人。
怀柔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便是郑庄主惨遭分尸的遍地尸块，扰得她心神不宁。
一翻身，却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轻微鼾声。
阿九咂了咂嘴，睡得四仰八叉，嘴角直流口水，其中一条腿还搭在了怀柔身上。
怀柔：“……”
心大真好。
她推了推阿九，将她从睡梦中推醒，阿九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懵懵地问她：“你怎么了？”
“我害怕……”怀柔缩成一团，环顾了一下漆黑又幽静的房间，总感觉有什么脏东西藏在暗处。
“你说……咱们府里会不会真的有鬼呀？不然老爷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
“呵……”阿九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不以为然地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要真是闹鬼就好了。”
“啊！？”
“鬼可比人讲道理多了，讲究的就是一个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它不会来找你的。”
“啊？真的吗…？”怀柔感觉似乎有点被安慰到了。
阿九在黑暗中笑眯眯地点头。
“真的啊，有我在，你就放心吧。”阿九煞有其事地挑眉说道：“我上辈子可是天煞孤星，甭管是哪条道儿上的鬼，见了我，它都得绕道儿走。”
“哦……”怀柔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对，等等……天煞孤星……这不是比鬼更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