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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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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上船头看时,只见薄远猷沉在水里,口里衔着鸳鸯钺,向前潜游两尺,忽地直起身来,吐出利器置于手中,扬手一抛,小钺流星一般地弹射出去,二,四,六,八,划那象腿,算计得颇为精确,噗噗噗地中了数下。若是马群,想必个个都给割伤筋骨,跪倒在地。可象皮十分厚实坚韧,小钺弹回来时,见那一根根象腿之上只有白痕,更不见一点血丝。

薄远猷一把将暗器抄回手中,见此情形,不由得一愣。薄訏谟暗暗咬牙,却听身边有人喝道:“割它们鼻子!”

转头一看,正是苏逾白。他见此骇人情形,神色却自若如常,语气沉稳笃定,由不得不信。薄远猷瞄准那大白象的象鼻,瞧那两根象牙明晃晃的,甚是碍事,又向前游了几步,几近象蹄之下,反手掷出,利器如惊鸿破水,霎时间迎空直上,噗嗤一声,血水当空洒落。象鼻已经给割下一截,湖里当即便晕开一团红色。

原来象鼻最为柔嫩,感知又灵敏。那白象负痛受惊,当即发起狂来,发出阵阵痛鸣,疯了一般地晃着脑袋身体,东奔西撞,将周围的大象都撞出几丈远,象牙犁在同伴身上,当即刻下一道血槽。四条象蹄不住往水里踏着,水花如浪涛一般,搅得湖里沉沙都浮起来,一片混沌。薄远猷呛了一口水,便不见踪影。

薄訏谟见那象蹄乱踏,石头碰着都成粉末,薄远猷离得最近,若给撩着,那有命在?水中又不比陆上,难以使力。又见湖里有暗血色渗出,扶着船舷就要往下跳,脚刚入水,足腕便给人一把扣住,另一条腿下意识便是一踹。蹬出来哇的一声,方觉不对,拎起腿来抖抖,薄远猷挂在上面,咳嗽着浮出来:“咳……咳,好脚法,差点就把我送去见了咱爹。”

薄訏谟扛过去丢在船上,啪啪上去就是两个嘴巴子。所幸那大白象冲散象阵,发狂不止,象奶奶在其上似乎也坐不安稳,正奋力挥着竹竿,似乎将它控制住。船越划越远,眼瞧着是无虞了。苏逾白眯着眼睛,只见遥遥的西面水里忽然冒出一个头来,攀住一头瓦灰的象腿,上面的骑手似乎与她很是熟识,立刻就将人拉了上去。

雷凰泽浑身湿透,扶着象舆吐了好几口水,拆了湿漉漉黑沉沉的头发,举起来将它拧干。抬眼时,似乎发觉了苏逾白的目光,向他就是冷冷一笑,往湖里唾了一口,露出染得猩红的牙齿。

那个笑瞧着很是阴狠,苏逾白宁愿没瞧见,也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条毒蛇惦记上。心道晦气,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眼瞧着阿竽还在那探头探脑的,一把揪着她领口,退进船舱里。

阿竽挣扎着,抗议道:“你干嘛呀?”

舱门口的水没什么热气了,苏逾白伸手进去一探,只觉得温温的冷热正好。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拎着不住动弹的阿竽,斥道:“还看热闹?这些人的事儿少管,小心把你脑袋看掉……”

他一脚踢开了房门,伏肆仍然伏在桌面上,睫毛闭合,浓得似绢布上描了好几笔,竟似睡熟了,顿时有些后悔。小尸体睡一觉不容易,想必是累极,后背还血里吧唧的就昏过去了,早知不该出那样大的声。

此时噤声,已经晚了,伏肆跳起来,一把拾起桌边的细刀,前膝微蹲,一瞬间脖颈肩线已经绷紧了,力量在肌肉里蓄势待发,眸子里还是一片漠漠昏黑,眉间并出一痕竖纹来。

苏逾白如今也能略懂他三分,明白那神色与其说是喋血无情,倒不如说是尚在梦中,还透着没醒透的懵逼,不由得好笑。只是凶神恶煞的把阿竽吓着了,往后蹬了两下,已经是呐呐无言。

苏逾白把水桶和阿竽都丢在地上,道:“坐回去。”

伏肆放下刀,依然是趴在桌上。苏逾白按住他脊背,舀了一瓢清水,对着肩上面的伤口慢慢儿浇下去。

洗干净后,顿时看见那孔雀爪五指贯穿的伤面,苏逾白伸手按了按,里头肩胛骨竟然也断了。索性骨头未曾外露,他寻了一块儿适当的木板,腰上解下来一方白色手绢,递给伏肆:“你忍着些。”

苏逾白先上了薄薄一层敷料,捣碎止血的伤药,涂在上面。裹好后,摸索按住肩骨,出力一扳,硬生生将给搬回原位。

阿竽瞧着倒吸了一口气,伏肆却在他掌心底下一动不动,好像是一块儿习以为常的木头,任由人推来折去。苏逾白将木板压上去,绑好固定。嘱道:“这两天少用肩膀,不要大量活动。”

他向着两位:“是怎么伤着的?”

伏肆未曾开口,阿竽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呱啦呱啦地将如何遇见雷凰泽,如何被她掳走,伏肆如何杀了大象,救她下来诉说一通。末了又道:“那疯女人被碳粉迷了眼睛,狂叫乱打,要割我脖子,再,再然后,便就这样了。”

苏逾白教育道:“那是他替你挡了一下,你不说声谢谢?”

阿竽硬邦邦道:“大恩不言谢,是好汉的话,记在心里就是了。”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头往地上碰了一下。

苏逾白忍俊不禁,扶着额头苦笑:“你又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

“老王常讲的。”阿竽仰着脖子看他。

苏逾白道:“你一个小姑娘,也学了一身混不吝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瞥过脸看时,伏肆赤裸上身,裹着绷带散着头发坐在旁边,盯着磕了个头的阿竽,仿佛瞧见了一群海豚在跳竹竿舞一样,遇见完全未曾设想的情形,连眼睛都睁大了。

他呼吸微微屏住一瞬,不敢擅作主张似的。转过目光,瞧着苏逾白,很谨慎地小声开口:“唉……这个……”

苏逾白好笑,却又有些异乎寻常的感触。于他而言,一根碎骨都比一句好话要来得习以为常。他低低道:“扶她起来。”

伏肆跳下去,迅速将人拖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凳子上,又坐回去,两人都眼巴巴地将他望着。苏逾白陡然生出一种儿女双全的错觉来。

而伏肆这样一动,后背上的绷带里血便又渗透出来。苏逾白抿着唇,再盖了一层纱布上去,手在那向里凹进去的脊沟上滑了两下,慢慢儿道:“碳粉顶什么用?我教你,下次若手头没有毒粉,就弄些生石灰来,洒她眼睛。”

他声音平和轻柔,说得却是那样阴毒下流的法子,一点森然之气从那温温柔柔的语调里洇散出来,听着叫人心里发怵。阿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仿佛第一次领会到厂公的本性来:“那……那岂不是要把她烧瞎了?”

苏逾白轻笑一声:“人家都要你命了,你还舍不得一双眼睛呢。”他忽而又念起一事,问阿竽:“她当时将你掳走,你就这样傻乎乎地等着人救?倘若伏肆不是恰好在那里,你又该怎么脱身?”

阿竽不服气道:“……我,我又没有什么武功,还不是她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苏逾白道:“她正是知道你没有武功,所以才不做提防,连穴道也不曾点。出其不意,往往能以弱胜强。那女人将你放在背后,又挟在胸前,都是命门所在。如此大好时机,你便拿出家伙来,冷不丁一扎,难道还需要什么武功不成?”

他不过随意一说,阿竽脸色却变了:“什么……什么家伙?”

苏逾白奇道:“我给你那匕首是做什么的?”

阿竽“啊”了一声,结结巴巴道:“啊,啊……那匕首,啊……”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苏逾白心下一震,当即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怎么了?你同我说。”

阿竽抬头望他一眼,飞快地撇开目光,声音细如蚊蝇一般:“丢啦!”

苏逾白不禁地头晕目眩,只觉得胸口剧痛,如被雷霆一击,厉声道:“丢了?怎么会丢了?”

他面色铁青,一时间手脚全冰凉了。阿竽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声音又快又含糊地解释着什么,他耳朵里嗡嗡地有鸣响,听见她一遍遍地在念叨孟剑容的名字,只觉得全身发软,头脑里一片混沌,反复思量的只有一个念头:阿琰,越琰,周越琰,十几年的光阴挥霍,终究还是什么也不能剩下。

痛楚浪潮一般在血液里奔流,与之相随的,竟还有摧枯拉朽地斩灭根除,面对废墟一场而彻离痛快。

命定使然,倒也罢了。

他喷出一口血来。

苏逾白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人在望着他,默不作声,一眨不眨,这种目光单纯澄澈,却无端让他感觉沉重得很,好像里面承载了太多负担不起,需要好好思索而慎重对待的东西,含而未露,却使他预先受到压力,睡眠中也疲惫不堪,不得安枕,就像知道清晨要上早朝所以睡不安稳一样。

他很累,有种被人期待的烦躁,所以睁开眼睛,斥道:“别这样看我。”

他正好瞧见伏肆将脑袋别过去,头发几乎扫着他的脸颊。暗卫跪坐在地上,手臂撑在床沿,小心地压着他的被角。

难得见他披着一件月白的中衣,襟口从脖颈开到小腹,露出苍白的肌肤来。胸口紧紧靠在床边,挤压出柔软的弧度,那衣服的布料很是顺垂舒适,微微的一点蓝色,使这个人也显得熨贴柔和,仿佛发着浅淡的光。两点暗红色蹭在床边,若隐若现。

苏逾白张了张口,忽而感到很渴。

“水。”他说,语调都低哑下去。

伏肆站起来,急匆匆地拎起壶就往杯里倒,水淅淅沥沥落了半盅,声音渐缓,作细化小,苏逾白抬头去,见他轻轻动了一下肩膀,换了一只手。

他将杯子端过来,几乎是莽撞地撞在苏逾白唇上,硌着牙齿,显然不具备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苏逾白接下来,低头啜了一口,烫的。

他慢慢在嘴里抿着,听得沙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一定给你寻回来。”

苏逾白含着那口热水,“嗯?”

“匕首,”伏肆说,复又在床边跪坐下来,“……我可以发誓。”

他仰头看着苏逾白,神情异乎寻常的认真,眉宇间全是不容分说的坚定,说得那样郑重其事,仿佛许下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承诺,找到那小玩意儿就是他一生要追寻的信念似的。苏逾白当真觉得十分滑稽好笑,同时并没有什么理由去憋着,于是乐不可支地哈哈哈笑出声来。

他笑得水都喷出来两滴,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肚子都痛了,在床沿狠狠地拍了两下,自己心里也觉得太过,可就是像发神经一般止不住,难说其中有多少悲凉。

伏肆没料到他的一句话会让厂公会这样高兴,他心情短暂地扬起来了一瞬,可不需要多久就能听出来,苏逾白并不是因为安心才会笑,这其中有太多高高在上的别的东西。

他一时间愣住了。

伏卫从不向人许诺,他们的身体,技巧,时间都是皇上的东西,就连誓言也不归属于自己。单凭这个身份,就注定了有太多的不能自主。若非主人发令,任何伏卫都不被允许去做什么承诺。答应的诺言会设下限制,而任何限制,都可能在将来未知的任务里设下桎梏,埋好陷阱,累上性命。若非苏逾白急得血都吐了出来,又昏了七八个时辰,他是绝不能胆大包天到打破规定,叛经离道地出格妄为,去冒这样大的一个险的。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擅自安排自己,紧张得声音都颤抖了,却还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丝迟疑都不曾流露出来,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勇气,竟然敢说得这般言之凿凿,板上钉钉。他落下最后一个音调的时候忘掉了害怕,只觉得若能让苏逾白高兴,那么就好像是天经地义一样。而这笑声使他紧绷的弦轰然而碎,一瞬间很快也很慢,足够他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下定的决心其实是不值一提的,他也许应该解释,但解释只会让它显得更滑稽。

他大约是会错了意,说错了话,毕竟厂公比他懂得多,多很多。若他觉得没什么好笑但厂公觉得很好笑,那自然苏逾白是对的。况且苏逾白笑得那样开心,似乎是歪打正着地实现了目的。若真如此,他又有什么可难受的,并且理应也该觉得自己很可笑才是。

于是他唇角不知所措地抽搐着,然后也很难看地笑了一下。

咕噜咕噜……

寂寞地吐泡泡

wb:读作寒潇

第53章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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