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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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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自医10

老王在桌前坐着,揣着杯子,时不时气鼓鼓地喝一口。

伏肆就坐在他对面,十指交叉,顶在下巴下面。

他们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有一会儿了,身边人异乎寻常的寂静,让老王甚至存疑他们要这样坐到天荒地老。

他咳了一声,没被搭理。又咳一声,只有回声。于是大骂起来:“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你奶奶的熊……”

对面像石头一样无动于衷。

老王将能念出来的祖宗问候了个遍,慢慢从沉默里觉出一种胆寒来。他这被迫认的便宜孙子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也是一片空洞的虚无,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在这人世间什么都不在意,除了完成命令,那便是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

老王撇了撇嘴,转过脸去,又喝一口茶。对面的青年却忽然站起来:“白公子叫我过去。”

空气中似乎有无法察觉的嗡鸣,而老王什么也没听见。他疑惑而带着怒气望过去,那放空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像是沉思了一会儿。而后道:“我得把你捆起来。”

他一面说着,已经抬起手。老王紧急向后缩了两下,厉声道:“你还敢!”

他其实色厉内荏,吼完赶紧匆匆地补了句:“这是我家,我不会跑的。”

行尸并没有给他吓到,但偏着脑袋看他,沉黑的眼睛里一片安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半晌没回应。老王心里正打着鼓,不知道摔了这手里杯子顶不顶事。暗卫却忽然地向后退了一步。再一个眨眼,就已经从这屋里消失不见了。

审讯的房间出乎意料地干净。刘图还拴在桌边。苏逾白站在一旁,殷红哨笛抵在唇边,左手覆在桌沿上。

他侧过一半脸,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道:“找辆马车。”

伏肆点点头,略无二话,已经向门外走去。刘图在地上扭了两下,大惊失色:“你们就这样找上门去?能不能先把我放了?要是给人发现是我说的,老母可就只得去狗肚子里给我收尸了。”

苏逾白俯下身,刀光一闪,那根临时绳子当即四分五裂。刘图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双手抓着裤子。苏逾白从他旁边迈过,径直去了隔壁。

他轻轻松松地把春卷阿竽挟起来,转身对老王礼貌地颔了一首,说:“烦请您老收拾一下,我们可得走了。”

老王不假思索:“走便走了。还有人留你们吃晚饭吗?”一句说完,才觉出味来:“你小子是说……怎么可能,放什么狗……”

他见苏逾白脸上殊无笑意,到嘴的话也不禁吞了下去。只觉得脖后一痛,已经失去了知觉。

老王醒过来时,自己又一次被捆得严严实实,和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一起被塞在马车的后座上。道路不平,每颠一次,他就响亮地和阿竽碰一次头。

罪魁祸首正坐在他对面,换了一身低调的衣服。黑衣青年则在旁边,还是原来那样,不过在脸上覆了一层银面具。

见他醒过来,苏逾白懒懒地说:“伏肆。”

暗卫便蹿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老王眉毛都飞到头发里面,苏逾白轻声说:“老板您要是不出声,我便说清楚,成交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他盯着老王,然后点点头。对伏肆做了个手势,暗卫的手松开了。刚喘口气,就听苏逾白淡淡道:“这里的事儿,我不打算管了。”

老王脖子上青筋都爆起来,伏肆一眼看过来,他只能压低声音:“可这关老子什么事!”

“也不关老板什么事,”苏逾白悠然说,“只是要让知府的贵客知道您留了我们住了一夜,您也做不了活人的生意了。”

老王眼睛瞪得老大,憋了半天:“我信你鬼话!你还有这个好心,想来救我不成?”

“信不信由老板自个儿决定,”苏逾白往车背上一靠,眼睛已经合上了,“天地会消息那样灵通,总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德性吧?”

老王一顿,跺了跺脚,他如何知道苏逾白牵扯如此之大。只是叫他舍掉经营几年的地盘,无论怎样也是不甘心的:“那……那便不要叫消息传出去!将那个当官的探子宰了,就埋在院子后头,你们自个儿滚,又如何赖得到我?”

苏逾白闭眼感叹:“老板手法倒是娴熟,想来这种事是没少干。”他哼笑一声,“就是时机晚了些,我却已经将那可怜虫放了。”

老王往上一蹦,头咚地撞上顶篷梁木,又给伏肆拽下来摁在座上。饶是如此,他依然挣扎着怒吼:“怎么放了?你他妈怎么就放了?!”

“何必要他命?”苏逾白反问。

他低低笑着:“我杀的人也不少了,以后倒想积一积德呢。”

老王呼吸一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威胁他,不让他说出去!”

苏逾白嗤:“那种软骨头,你倒是信得过。”

老王想了又想,不禁颓然:“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竟是没有法子了?左右不过一个小卒子,还不如一刀杀了,永绝后患。”

苏逾白展颜:“倒也不要失了信心嘛。说起永绝后患,伏肆,我叫你办的事,可做成了?”

老王便见那掐着自己脖子的混账道:“走前已经放了火,属下盯着那客栈烧干净,再赶上来的。”

老王:“……”

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迷迷糊糊地被伏肆一把掐住人中,耳边听苏逾白道:“说到这,您可有什么外地的亲戚?我们好人做到底,顺道的话,就给您送过去,喂,喂,倒是别晕呀。”

马车出了扬水城,在渡口将他们放下,正有几艘客船在那柳荫里泊着,显然是打算改走水路。

伏肆将一个装着金银细软的包裹递给老王,打开一看,竟然连自己多年积蓄的家当都给搜出来带好了,没奈何,只得含恨跟着上船。苏逾白却和那车夫说了几句,又递上一叠银票,才登上甲板。

老王便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叫他一刻莫要回头,径直驾车去昆弥城候着。我给他的那个数目,便是跑上个来回,也绰绰有余了。”

“此地距昆弥相去甚远,”老王皱着眉头,“他若违约不行,你还能回来找他不成?况且他可是载了你,要是回城被人抓获,或者径直向官府告密,你岂不如瓮中之鳖?”

“谁说我要南折去昆弥?”苏逾白道,“这船沿着楚水东下,江南素有艳名,我早心向往之。”

老王愣了半日,才明白这是设了个套子。若那车夫老老实实去了约定之地,自然无虞,若是生了歹心,或想白嫖这银票被巡访到,也不过吐出来假信息。逾时在昆弥捉不到人,上面问责下来,只能生死由天。

如此一件小事,却这样着意设计,以求万无一失,叫老王不由得身上一冷。他总算知道自己招上了了不得的人物,只是老脸挂不住,讪讪道:“你也不要以为逃出这扬水就完事,她若要全国通缉你,你除非坐船出海,否则插翅难飞。”

这话却叫苏逾白变了神色,老王一天内第二次看到他没有表情的模样,觉得后脖颈又疼起来了。而他直直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船舱。只落下一句:“您若想在哪儿下,自个和船长说一声便是。”

阿竽进苏逾白舱房时,天都浓黑了。推开门,先一阵凉风灌进来,阿嚏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船窗大开着,苏逾白就坐在那舷上,一条腿曲在窗台上,一条腿点着地。

船里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一片漆黑的水面也波光粼粼,倒映出几点橘黄。他侧身向外望着,很有几分像是要投水自尽的征兆。

窗下丢着数个酒坛,尽数摔稀碎了。阿竽绕过去时,见苏逾白手里还捧着一个。

她说:“船长说,你再这样把他的压舱物当水喝,这船可就要沉了。”

苏逾白道:“你这话毫无道理。下去了就在我肚子里,我又在船上,重量又不会跑。大不了尿还给他,又有什么大不了。”

阿竽见他如此,大为宽慰:“进来时还怕公子喝坏了脑子,如今见公子风采依旧,我也算安心了。”

苏逾白仰头又往嘴里倒了一口,笑道:“一点味道没有,如何喝得醉。”

阿竽伸手:“给我尝尝。”

苏逾白定睛瞧了她一会儿,当真爬下窗台,在桌前拿了个白瓷碗,给满满斟了,又端在眼前盯着看,末了搁在桌上,不动了。

阿竽走上去要拿,却给苏逾白抽了根筷子,一下打在手上,一本正经道:“小孩子瞎搞。”

他拿着单根筷子在那碗酒里沾了一下,递给阿竽:“舔吧。”

阿竽抽着脸皮,接过来嗦了一口。嘴巴当即歪了:“好辣!”

她哈两口气:“你管这叫没味道?”

苏逾白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小就尝不到酒味。无论多么名贵的琼浆玉液,在我嘴里,都和白水一个味儿。”

阿竽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说笑,却见他说着又灌下去一大口,面无异色,连红也不曾红些,顿时信了大半,道:“那你喝酒干嘛?岂不是糟蹋钱?”

苏逾白道:“这道理很简单,譬如你吃饭的时候要有配菜,睡觉的时候要有枕头,手*的时候要有春宫图。如果没有,虽然也能做,总觉得滋味不太好,少了两分意思。所以不高兴的时候便理应喝酒,以便让这份不高兴更完美些。”

他顿了顿,仰头笑道:“啊,是啦,我竟忘了还有一份配菜。”

说着,从怀里摸出来朱笛,吹了一下。

照旧是毫无声音的。过了片刻,舱门口探出一个戴着面具的脑袋。

阿竽一见他便怵得慌。赶紧地往门后面退去:“你们先聊,你们先聊。”

她出去啪嗒一声关上了门,很响。伏肆慢慢地走进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苏逾白道:“起来,坐着。”

伏肆手撑着地,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左右转头,找到了椅子。然后他扶着桌沿走过去,坐下。

苏逾白把桌上那一碗倒好没动的酒推过去:“喝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它端起来,一饮而尽。苏逾白瞧见了他上下鼓动的,凸起的喉结,一滴酒液滚下来,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滑动,上面浮现出淡淡青筋。放下碗的时候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那白瓷碗侧翻在一边,但伏肆匆匆抬起腕,很快把它扶正了。

“感觉如何?”

伏肆犹豫了一下:“晕。”

“这点就晕?”苏逾白笑,“那你还做什么伏卫?”

“属下受过训练,不会醉酒。”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苏逾白想了一想,奇道:“难道你晕船?”

“……不是。”

他喘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五指尽力地撑开,好像勉力在抓什么东西,指尖抠着桌面,抓了一把空气,然后又收回攥紧了,死死捏着不肯放。这动作有一种奇异的意味,仿佛一部分肢体在代替他呼吸。

苏逾白生了恶劣的心思,他伸手去抠那个紧握的拳头,将五指一根一根地扳开。伏肆顺从地打开手心,但从手腕到指尖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绷紧的。当最后被强行撑开时,露出来的便是一个空空的掌心,向上朝着,仿佛在祈求索取什么的姿势。

苏逾白笑着说:“我给你看掌纹。”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探头过去,却只啊了一声。那上面却只有一道横切的刀口,白色的伤疤,将底下的纹路掩得模糊不清。

伏肆见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于是将另一只手打开,放在他面前。苏逾白瞟了一眼,将它给推开了:“男左女右,你是女人嘛。”

他又倒满一碗,却依然捏着伏肆的左手。将碗推给伏肆:“喝。”

他接过去喝光了。

再倒一碗。

“喝。”

喝。

他感到从未经历过的寒冷,仿佛喝下去的酒液都在脏腑间结成了冰,在那张椅子上蜷得紧了一些。

“喝。”

喝。

烧起来了,现在是。着了火一样,皮肉在烈焰中烤干焦枯,蒸发出每一丝水汽。他控制不住哼了一声。我要一把刀,他想,我要刀和安静无人的房间,不然的话,我会发狂的,我真的会。

他微微发红的眼睛透过银面具,望着面前的男人。而苏逾白同样正注视着他,眼神里有梦一样朦朦胧胧的神情。

他也很难受,伏肆烧干的脑子中忽然意识到,不逊色于冰火交加的难受。

“你说,”苏逾白在此时开口,“是皇上叫你来保护我的?”

有些不同。但其实没错。伏肆点点头。

“真的吗?”苏逾白笑,“你若敢骗我……”

他力气渐渐加深,伏肆觉得手腕骨都要被捏碎。明天一定会浮起青肿的痕迹,他想,尽可能沉稳地开口,一点点吞掉喉咙里的颤栗:“我不会骗你。”

他平静的嗓音在屋里回荡,溶进水光和夜色中。

苏逾白松了手,手背挡在眼睛上。

伏肆低下头,咬着牙忍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苏逾白的声音在半晌之后响起,“很难受,对吧?”

他不知何时已经在晃动着那青色小瓶,里面发出悦耳的碰撞声。伏肆僵硬地抬起眼,苏逾白微微笑着,将它放在桌上。那是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他倾身过来,将那薄薄的银面具摘掉,手指温柔地抚上了那张脸。

“脱掉衣服。不要说话。”

第9章 无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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