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下，狭窄的地洞中，张潇颜挺直背脊，冷眼望着震惊的裴婠。而上方是她曾经的家，上方的土地流淌着她父兄的血液。

她比裴婠高出许多，站在她面前，阴影就能把裴婠掩盖。

“这条路是我父兄选的。”张潇颜鼻尖酸楚，苦笑着望着这条黑而深的地道，“我要选我自己的路。”

“你不要做傻事！”裴婠眼含苦泪，劝说着极尽崩溃的张潇颜，可对方并不领情。

“我的命，我自己做主。”张潇颜力气颇大，甩开了裴婠的手，狠厉地拔下自己的金钗戳进自己的脖颈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裴婠震惊的脸上。

“我阿哥那么喜欢你，你也该和我一起去陪他。”张潇颜落泪愤恨地望着裴婠，在极度痛苦中，想用金钗插进裴婠的脖颈，幸好裴婠挡住她的手，只是划伤了她的手臂。

张潇颜是鲜活的芍药，裴婠从见她起，总被她一身华贵吸引，站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己暗淡无比，看她倒在自己面前，无比坚决地选择了一条死路，震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颤抖地跪下，想要为倒在地上的张潇颜止血。

滚烫的血液沾满了双手，阴暗的地道中，并未有任何可以止血的工具，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流至自己的脚下，本能让她惧怕和绝望，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她终究是崩溃落泪。

死亡的恐惧让这位高傲的郡主落泪，她眼睛放空，上方是正在燃烧的裕王府。

裴婠抱着她，想用手按住她的伤口，悲痛哭道：“你阿哥让你好好活着啊……”

张潇颜盯着裴婠绝望痛哭的神色，唇瓣苍白，痛苦让她神色扭曲，可她依旧疑惑裴婠为何会为她哭，算是对她哥哥有点真心吗？

“若是爹不造反，那该多好……”

她只觉得身体好冷，注视着裴婠血红的双眸，眼泪滴落在她冰凉的脸上，她微微张着唇瓣，还想说什么，可已经没力气。

张潇颜的结局让裴婠警铃大响，这些争权夺利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甚至连全尸都没办法留下。

她抱着张潇颜的尸体失神，眼泪流干，满眼都是悔，她分明是答应了张启育拼命护着张潇颜。

躲在这阴暗的洞中，裴婠心生惧意，倘若她一直躲着，就能逃离这一切，可宫中还有她的熙和，她没办法逃。

…………

宁炽回到早已败落的侯府，寒冬腊月被一层层白雪覆盖，早没了生机勃勃的惬意，只单留下黑沉的死气。

留在这侯府枯树下，呆滞地望着曾经的婚房，冷风如刀子刮着他的脸，本以为裴婠会躲在侯府，可翻遍都没找到她的身影，他愁得无法睡下，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手下人去翻遍整个京城。

裴凌君知道裴婠绝不会自戕，宫中还有她牵挂的熙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逃走。

但只要她这时候逃走，逃离是非之地，往后安康顺意。

裴凌君微微勾起唇角，慢悠悠道：“婠婠，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宁炽与裴凌君合作打破了裕王爷的突围，反战胜出，两人合作很快收拾了裕王爷的余下部队，直接冲进了京城。

原本宁炽想要拒绝裴凌君的合作，他早与他是死敌，生死不复相见，再见是拔刀相向。

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仇恨似乎也是不值一提。

“我可助你荣登你曾经无法触碰的地位，有什么可拒绝的？”

那日谈判他恨得后牙差点咬碎，只冷冷望着裴凌君的嘴脸，听着他提出的条件……

“我只是想要裴婠，一个裴婠根本比不上你心中的大业吧。”裴凌君轻蔑一笑，他太了解宁炽，按着他的肩膀，“于你而言，这简直是天下掉馅饼的事。”

“裴婠……她是我的妻！”宁炽甩开肩膀上的手，恶狠狠地拔刀指着裴凌君，从裴凌君口中说出裴婠时，他的愤怒早已控制不住，再次强调，“她是我的妻！”

“宁炽，你别忘了，你早就与她和离，你的妻是裕王爷之女张潇颜。”裴凌君毫不惧怕宁炽的刀剑，冷冷地说道，眼眉压下一丝不悦，继续火上加油，“我记得裴婠给你写过和离书，你和她早就没关系。”

宁炽震怒地望着裴凌君，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裴凌君，下唇被他咬得流血。

“以前不作数，我和她没离。”宁炽崩溃又委屈地说道。

裴凌君盯着宁炽这般深情又痛苦的模样，眼中的不耐烦和厌恶根本抑制不住，心中总幻想着裴婠看他如此深情，立马就跑到他怀中的情形，此时他的后牙也恨得几乎快咬碎。

“我和她没离……你如此棒打鸳鸯，她不会喜欢你半分……”宁炽擦去自己的泪水，看着裴凌君冷峻的面容，“所谓的和离书，不过是你和裕王爷逼迫她写的。”

裴凌君冷笑两声，“我的确逼迫过，可后面她与你见面，见你与张潇颜成亲，她识趣地写下和离书。”

幽暗的烛火晃动，昏暗的光下，少年的泪光在脸上闪着。

“她的诀别是因为你和张潇颜成亲，可没我的关系。”裴凌君见他沉默不语，唇角微微上扬。

“你若不答应，我们就耗死在这，看着她与你的仇人——张启育百年好合。”

宁炽抬眸恶狠狠地望着裴凌君，“张启育……”他抿着苍白的唇瓣，手在不停地颤抖。

“我早知道他对婠婠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宁炽冷笑着，“你就是害怕裴婠喜欢他，不喜欢你罢了，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幼稚又狠毒的人。”

“这门划算的交易……”裴凌君期待地望着沉闷苦涩的宁炽，对方穿着沉闷的黑衣，半张脸被黑夜裹挟。

“我答应。”宁炽道。

…………

寒冬腊月不免让裴凌君忧心，他看不惯宁炽那副作态的样子，虚情假意地派人去请宁炽进屋小坐。

宁炽守在侯府，派人去寻裴婠回来。

可裴凌君却故意提起曾经的交易，“我已经派人去了，你不必浪费自己的人，别忘了曾经的约定。”

他正在用冬日的梅花雪煮茶水，淡雅清新的香气弥漫在周围。

宁炽道：“张潇颜还活着，你说她如果和裴婠在一起，会不会杀了她？”

温暖的屋子内，宁炽终于看到悠闲傲慢的裴凌君出现一丝慌乱的，忍不住放声嘲笑，“你势在必得，可总会有差错，你不在乎她爱不爱你，可万一她含恨而死呢？”

裴凌君盯着沸水，幽深的眸子也泛着嘲弄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多爱呢，不过是拿她来激怒我，她要是死了，我不会让所有人好过。”

平静地说出自己最疯狂的一面。

宁炽深吸一口气，坐在他面前，暖炉上的橙色橘子在火焰的包裹下散发出香气，他冻得发红的手指靠近火炉，而人各怀心事地坐在对面，随时想着如何弄死对方。

这诡异又平静的画面充斥着阴暗，两人没有声音，却在视觉上充斥着激烈的斗争，看得外面伺候的人惊心动魄。

裴婠的身份过于特殊，明目张胆地找实在不方便。

安顿好张潇颜的尸体后，裴婠从地道中爬出来，朝着宫廷走去。

如今正乱着，裴婠凭借着记忆爬进了宫墙内，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仅仅凭着自己一人的力量能够把熙和偷出来。

可那个孩子不知踪影，在太后寝宫找了许久，她害怕又惊恐，只能无奈暴露自己，迫切求助于舟家人。

舟奇玉是她唯一能够接触的人，谈不上信赖。

“裴凌君找了你两日，你为何躲起来？”

裴婠期待过自己通过这次战乱能逃出京城，张启育临死之前给了她这个机会，可她却被骨肉亲情束缚，如同提线木偶跑不掉。

裴婠失了魂，悲伤无力道：“我本想跑，可放心不下熙和……”

舟奇玉眸子微动，“熙和在太后手中，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半个时辰，裴凌君就急匆匆赶来寝宫，见到了还沾染张潇颜残留血迹的裴婠。

“我还以为你早就逃出这是非之地了。”裴凌君微微勾起唇角，眼眸泛着光，“还受伤了？”

他皱眉盯着裴婠手腕上的伤口，眼眸一转，周围的人立马知晓他的意图，很快退出了寝宫。

“我还真怕这群叛军伤害到你。”裴凌君轻车熟路地拿起膏药，开始为裴婠包扎，用埋怨的眼神盯着裴婠，“你不觉得疼吗？”

裴婠只能用沉默来对抗他，她当初欺骗他，为保全自己秘密与张启育成婚，必定惹怒他。

裴凌君拽着裴婠的衣袖，轻轻啧啧两声，发光的眸子显露出兴奋的情绪，“张启育死了，你喜欢他吗？”

裴婠扭头盯着他，微微皱眉，审视着正在兴奋中的贱男人。

“快说话。”胜利者的得意地催促她。

裴婠的伤心事掩盖不住的，她眼里满是疲惫和嘲讽，冷冷道：“兄长这么好奇我与张启育成婚后的点点滴滴？”

裴凌君的笑意微微僵住，“我听舟奇玉说，你被张启育迷惑，差点被裕王爷杀死，这几个月的波折让你疲惫不堪吧。”

屋内并没有点燃烛火，裴凌君的压迫让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一点点微表情都能看得很清楚。

“兄长，若不是张启育拼死保我，我早就是一堆尸骨了。”

“不会。”裴凌君决断道。

他察觉到裴婠的怪异，阴冷乌黑的眸子审视着此刻的裴婠，轻轻皱眉，“我早就在你身边安插好人手，你不会死，何况还有太后周旋。”

“兄长从手底下的人笔录中知道我与张启育恩爱的点点滴滴吧，何必问我。”裴婠认真地看着他悠然的神色裂开，裂出一条深深的裂痕，手指上还沾染她的血液，她看着他失态，露出一丝丝快意。

“恩爱？”这两个字从他的牙缝挤出来，“难道不是你虚情假意吗？”

到了另外一种发疯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