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破天幕,照亮了前方崎岖的山路。
险峻的道路上,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四匹骏马奋力拉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奔驰向前。
马蹄声声,铿锵有力。
车轮滚过积水,溅起片片水花,车帘随着风雨飘动,若隐若现地露出车内的景致。
男子身材伟岸,足有八尺之高,躺在宽大的车厢中却丝毫不显得拥挤。
他睡得极为不安稳,眉头紧皱,俊朗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着。
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身体紧绷如张满的弓弦,连指尖都不自主地颤抖,双唇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红润,看起来苍白干涩。
江徽司坐在对面,单手支头靠在雕花长桌上,双眸轻闭,似是在闭目养神。
此刻已是戌时,山川的轮廓渐渐模糊。
君怀伤从沉睡中慢慢苏醒,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无力动弹。
这是何处?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躺在一辆陌生的马车内,窗外雨声滴答,电闪雷鸣。
轻微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痛感顿时涌遍全身,他禁不住发出一声低哼。
可恶的潇王,究竟将他弄到哪里去了。
“你要把我拖到深山老林里杀人灭口?”他许久未饮水,干涩的唇瓣开合,声音嘶哑地问道。
江徽司闻声睁开双目,心下稍松,总算是醒了,整整一日没听着到他牙尖嘴利地挖苦自己,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君怀伤用尽全身力气,吃力地撑起身子。
仿佛一只蛰伏的狼,虽然伤痕累累,痛苦不堪,却依然保持着孤傲不屈的姿态。
江徽司缓缓伸手,递给他一壶茶水。
君怀伤接过茶壶,也不管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仰头灌了几口,甘甜的茉莉花茶润泽了他干涸的喉咙。
江徽司漠然答道:“我们是在去楚州的路上,你昏睡了一日,皇帝有旨,令你我共赴秋渡寺,祈福三日再去楚州。”
“秋渡寺?”他凌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们眼下……”
“距离盛京五十里的千山余脉。”江徽司淡淡地打断他。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不踏实,人还昏着,她就急急忙忙地把他带上马车,启程上路了。
她心下又给江参棠记上了一笔。
君怀伤也记了江徽司一笔。
这一笔,记在了仇敌上,有朝一日他有了反击的资格,定会以牙还牙。
潇王莫非是赶着去投胎,看他痛不欲生,执意带他去楚州,倒不如在山路上将他扔下,任他自生自灭。
君怀伤倚在车厢壁上,双腿垂着,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徽司,“行,我给你们爹胯子祈福。”
江徽司脸色一僵,心知君怀伤必是气得不轻。
以往,他虽也对她冷言相讥,却不曾破口大骂,罢了,或许这次他的确更为气恼。
都怪江参棠这条狗,净整幺蛾子。
“皇狗,”江徽司不慎顺嘴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话出口她及时打住,改口道:“皇帝说天有异象,当为国为民祈福,不是为我和她。”
君怀伤准确无误地将“皇狗”二字收入耳中,潇王竟敢叫皇帝为皇狗,有意思。
她们皇室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看来感情也不怎么样嘛,至多好不到哪里去。
他冷笑一声,“哦,还有多久到?”
江徽司同样盯着他,回答道:“大概还有三日的路程,今晚要在附近的镇子上过夜。”
她觉得君怀伤忽然间有些高兴,是她的错觉吧。
“你身上的伤,能承受长途跋涉吗?”
君怀伤的腿还是钻心刺骨的钝痛,满嘴尽是血腥味,但他在幸灾乐祸,腿上的痛处遂有所减轻,不再那么明显了,“看不起谁,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江徽司目光扫过他额头上的汗水,轻声说道:“到了镇子上,我给你再请个大夫看看吧。”
总是强撑,要不是她看过原著,又听了大夫的话,恐怕她真的要信了他无事。
君怀伤这人,只要没死,对他而言皆是小伤。
“用不着。”他并不买账,毫不领情地拒绝了潇王的好意。
看着他倔强的神情,江徽司只好无奈地笑笑,“好吧,随你。”
她心中明白,无论她怎么劝,君怀伤也不会听,他就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
这种倔强和骄傲,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君怀伤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残破的双腿上,纱布包裹的手微颤,坐姿难稳。
两人陷入了沉默,江徽司默默地看着他,心底升起一丝同情。
他着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明明痛到极致,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他不愿向任何人示弱,哪怕他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痛苦。
这种倔强,或许正是他身为一位将军应保有的尊严。
江徽司心潮起伏,忽地想到了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也是一个执拗的人,无论面对再大的困难,也要咬牙坚持,绝不低头。
这样的性格,大概就是她想对他好的缘由。
马车骤然停住,伴随着车厢颠簸了一下。
江徽司身子趔趄,差点跌出马车外,惊问道:“怎么回事?”
车妇在外面仓皇地回应:“回禀王爷,前方来了一伙山贼。”
“王爷,她们人数众多,恐怕是冲着您来的。”季澜海站在马车边,焦急地喊道,“您在里面躲好了,千万别出来。”
疾风骤雨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山贼头领矗立在路中央,身后还有一群手持大刀的喽啰。
江徽司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死病秧子,你该不会是惹了什么仇家吧?”
君怀伤讥笑道,“像你这等人,一天到晚作恶多端,难怪招人记恨。”
她没回头,冷声宽慰他,“别担心,本王带的侍卫足够对付这帮山贼。”
江徽司怎知潇王是否曾得罪过山贼,人倒霉时,喝凉水亦能塞牙,她可不想折在去楚州的半道上。
君怀伤还有闲心发笑,倘若她未携众多侍卫,今日他们二人真要一同归西了。
实则不然,潇王一行人被山贼包围在狭窄的山道中,双方剑拔弩张,紧张异常。
听到江徽司安慰,君怀伤笑不出了,眼角微搐。
谁说担心她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恨不得潇王命丧于山贼刀下,山贼所为,乃是为民除害之举。
江徽司抿着下唇凝视车外,只觉这群山贼着实了得,个个身手矫捷。
山贼头领猛然劈出一刀,破空呼啸而出,直指潇王所在的马车而来。
侍卫首领身形跃起,手中长剑横扫,挡下了山贼头领的一击。
与此同时,马车四周的侍卫纷纷出手,与山贼们展开激战。
君怀伤望着外面的激战,心下有了计较。
尽管潇王携带不少侍卫,但这些山贼不是泛泛之辈,她们训练有素,不容小觑。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战局。
很快,战况发生了变化,山贼们节节占据了上风。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山贼挥舞着大刀,朝着江徽司冲了过来。
她本能地抬手格挡,眼见刀刃即将砍中她的手腕,赫然有一道黑影挡在了她面前。
君怀伤迅速出手,死死钳住山贼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手腕断裂,大刀落地。
江徽司从未有过如此接近死亡的时刻,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怔怔坐在原处。
君怀伤是何时到她面前的?
他的动作悄无声息,令她毫无察觉,实在是潇洒。
自然,如果这道身影不是爬过来的,就更帅了。
君怀伤表面看来缺胳膊少腿,废人一个,其实内里武功高深莫测,只因腿脚不便,故实力大打折扣,但对付几个绿林盗寇,却是绰绰有余。
“多谢,咳咳、咳咳咳。”江徽司淋了点雨,咳得眼尾染上一抹红晕,以手掩唇,孱弱的模样看上去比残废还要摇摇欲坠。
君怀伤将那手上碍事的纱布拆去,拾起染血的大刀,顿时一股嗜血杀气迸发,仿佛那浴血重生的不败将军归来。
只听他沉声道:“我不是想救你,她们不是山贼,是刺客,不救你我也得死。”
趴在地上的将军,可真是丢脸至极。
潇王必定也觉得他不堪,他耻辱的想一死了之,但转念一想,潇王原本就讨厌他,不管是千分讨厌还是万分讨厌,都是无甚差别。
没有哪个女人会要自己这样的男人做夫郎。
江徽司心中,绝无半分以君怀伤为耻之意,反被他震惊,双腿不能移动仍能作战,不愧是攻下十八座城池的煜北将军,太酷了。
“她们不是山贼?”
她们分明就是山贼之貌,君怀伤为何道她们是刺客。
“是刺客。”君怀伤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未作多余解释,也未去看潇王,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山贼的一举一动,以防她们突然偷袭。
雨中的刀剑交锋声,久久不曾停下,鲜血混合着雨水,流淌在泥泞的山路上。
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正一点点地崩裂,鲜红的血液缓缓地渗出,将周身的衣物都染成了褐色。
血迹斑斑的手握着刀柄,脸上雨水与汗水交融,汇成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令人不忍直视。
而他紧紧咬着牙关,独自忍受所有痛苦与负重,将其悉数吞咽腹中。
“王爷!您没事吧?”季澜海惊叫一声跑过来,越过了趴在车帘下浑身血污的君怀伤,踏上车前辕扶住江徽司。
江徽司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本王没事。”
她挥手拂开季澜海,凝神端详那伙山贼。
尽管她们身着山贼装束,然而只有首者较为壮硕,其余人大多高瘦相似,且她们并未施展江湖招式,却是训练有素,须得数名侍卫方能对付一名山贼。
君怀伤所言不虚,她们确是刺客无疑。
要是他慢了半拍,她恐怕早已魂归九泉了,想不到君怀伤竟然在危急关头救了她。
江徽司心头微颤,转过螓首,望向伏在地上的君怀伤,只睹他狼狈不堪。
她吩咐道:“季澜海,给王夫的轮椅取来。”
君怀伤听到声音,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凶残的杀气,有挣扎的痛苦,还有难以捉摸的神情。
季澜海执意不肯,他顾不得君怀伤的情形,一心只挂念着潇王,“王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奴才还是护送您逃命吧,何必去搬什么轮椅。”
“本王不会丢下君怀伤。”江徽司决然道,她心知此刻危急,但君怀伤救了自己一命,她不能弃他于不顾,“令你去办你就去办,少废话。”
季澜海无奈,只得去车厢后面的暗格,搬来轮椅。
江徽司眼底一贯的清冷,“将王夫扶上轮椅。”
“不必了。”君怀伤推开季澜海伸过来的手。
用染血的刀支起上半身,竭力挺直腰背,拼尽全力,艰难地爬上轮椅,挪动轮椅朝战地行去。
潇王的太监瞧不起他,但无妨,他又何尝瞧得起那太监?
“王爷!”季澜海急了,“您留在马车里,奴才会保护您的。”
江徽司却已经走出了车厢,轻轻一跃跳下马车,跟在君怀伤身后道:“别强撑,我来推你,这些刺客,要么是江参棠派来的,要么是傅兰派来的,咱们需得合作。”
雨势越发凶猛,山风呼啸,乌云密布。
江徽司放眼望去,众侍卫渐露疲态,反观山贼越战越勇,不过君怀伤一旦现身,胜负已成定局。
她便是如此信任君怀伤。
小天使们端午节快乐,吃粽子了吗,小江和小君的角色卡画上了,是两只粽子^_^
第22章 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