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论世家门阀的存续可能性

第十九章教父

「欢迎回来，沈先生。再次见到你很开心。」569A温柔的女声响起，标志着沈逢君再次进入了实验世界。

「我也同样，你其实可以叫我名字，569A小姐，我想我们应该已经算是朋友。」沈逢君一边说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漂亮的木质镂空窗棂，一眼就能看出来工艺繁琐的绸缎垂帘。顺着被风吹的扬起一角的帘幕，被阳光晒着的朱红的墙壁一闪而过。

「朋友，」569A念了一遍这个词汇，「当然，我们是朋友，那我以后就直接叫你逢君了，其实我也不喜欢一直称呼你沈先生，那样太正经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小A就好，」569A笑，「好了，我即将向你传输你本次的身份信息，你可以准备查收了。」

沈逢君在头痛中开始整理这一次的人物设定，「你们让我，做一名男皇后？」

他确实有些困惑。这种角色内容他是在一些不太入流的文学上见过，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

「额，是这样的，」569A说，「其实我们当时想了很多设定，还是觉得这个是最适合你的。」不仅适合而且刺激，让她更加确信沈逢君这一次也能够很快完成任务。

「总之我们觉得这样更有助于你完成工作，逢君你不也是想要早些完成合同吗？」

「所以，你们是故意给我安排这种特性的角色吗？」

「你说的这种特性是指？」

「看似高贵的弱势角色。」

把强势和弱势融合在一起好像是他们习惯的态势。沈议员强大的权柄和身为Omega无可避免的生理上的脆弱，沈皇后貌似高贵的身份和毫无根据依附皇权与家族的实际状态。

而且沈皇后的弱势更明显了，他在本可以二十登仕的年纪得了一句皇帝的“形容肖似孝贞皇后”，而后本可以登至公卿的高门子弟就成了本朝第一位男后。在这个过程中沈逢君根本没有任何自由选择的权利，在他看来，撕掉这层漂亮的外衣，不过是皇权和门第阀阅的拉锯战，昭帝宇文行最终取得上风，用一种可以算是羞辱的方式迎了沈氏准备入仕的第三子进宫，然后又赐椒房盛宠，宣扬出一副帝后伉俪情深的假象。

「这样的人设更有魅力。」

「那我刺激对象们的爱好确实特别，」他想起上个世界的方寻深，继续道，「难道这一次，他们也都对人/妻情有独钟？」

「也不是因为这个，还有别的，」569A含糊带过，她不打算现在就把什么小妈文学拿出来，因为沈逢君马上就要面临一次考验，等这个考验结束，她再具体讲几个任务对象也不迟。「马上就要到昭帝寝宫，你小心点不要穿帮。」

“殿下，陛下正等着您呢，”等到落轿，宇文行身边的大监立刻迎上来，然后又压低声音，“陛下今日心情不畅，还望殿下小心宽解。”

沈逢君承了这份好意，冲着大监笑了下，然后跟着对方一起走进寝殿。等到进去之后大监就关了门，没有任何婢女侍从，只剩下沈逢君和身居高位的帝王。

「宇文行是我的任务对象之一吗？」

「不是。」

看来宇文行只是一个为了完善设定而出现的他名义上面的丈夫，真正的任务对象中应该跟他有密切的联系的人，这个设定存在的意义总不能是真为了什么人/妻。

沈逢君俯身行礼，可是等到对方叫他起身从而彻底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他却费了些力气才完全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你们研究所的胆子真大。」沈逢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开口。

「你好像在紧张。」

紧张是生理性的，但是他有能力靠理智克服。他只是更觉得好笑，好笑甚至牵扯起愤怒，但是他很清楚，这不该迁怒到569A身上，这些肯定来自幕后之人的授意。

「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的教父的脸。」

掌握着部分经济命脉和国家政权的金融寡头的沈家现任家主、他的教父沈行川的面孔和宇文行的样子几乎重合，这种重合是他所有情绪的来源。

「这足以控告你们侵犯肖像权。」沈逢君补充道。

宇文行的建模来自于她的老板娘，569A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可是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人是位律师，她还是有些紧张地问，「你会告诉他吗？」

「也许，这并不好说。」

沈逢君说的同时听到宇文行的声音，“过来吧，坐到朕的身边。”

他沉默地过去坐下，然后就见对方从桌上的那些奏折中挑了一本出来放到他面前。“看看。”

沈逢君没有打开，而是依旧垂着头，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握着，“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朕让你看。”宇文行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缓却又暗藏压迫感。是稳坐皇位多年的君王，和他那个教父相似度更高了。

沈逢君没再多说什么，拿起了那份奏折打开，里面的内容是关于运河修建的，这位都水台的官员显然觉得并不该修筑，并且举出了若干理由证明这一点。①

“皇后，你怎么看？”

这是沈逢君入宫以来宇文行第一次让他参与政事讨论，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开始。重视往往是察觉到他新的利用价值。这位世家门阀出身的男后或许除了当一个宇文行夺权胜利的漂亮纪念品之外，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可以挤压剥削。

“臣不太懂朝堂政事，更何况治水这样的专门之事。”这是宇文行给他的又一项殊荣，虽然身处后宫仍然可以以臣子自称，连皇子见他都不叫什么“母后”那样的称呼，而是称一声“父君”，像是抬高了那么一点身份，可又实在不伦不类。

“朕记得你十四岁便才名远扬，难不成如今只会说才疏学浅？”沈公子确实素有才名，原本再过些年肯定会成为沈氏的重要人物，和自己的兄长们一起支撑起高门贵族的门楣，可是那已经是“原本”了，他已经无法得到这个结局。

沈逢君敛了下眸，在这位多疑寡情的帝王面前，装天真乖顺果然行不通。“臣记得周氏田地多集中于渚江沿岸，若修建运河，虽能保下游少洪灾侵害，可是难保不损了这周边田地几年收成。”

宇文行没再说话，他抬手去捏沈逢君的下巴，像是要重新端详自己面前的这位皇后。

沈逢君广袖之下的手握紧任由对方打量，哪怕他再清楚不过面前之人不过是数据捏合制造的虚拟产物，可是还是会产生恍惚情绪。这样的视线对于他来说仍然像是一寸一寸地凌迟，除非他找到别的不同去不断提醒自己。

“皇后这张脸，真是艳艳绝俗。”

沈逢君知道宇文行不是什么断袖，也没有什么兴趣忽然想尝一尝男色滋味，这样瞧他跟瞧腰间坠着的那块玉没差别，他自己也终于勉强从那种恍惚中缓了过来，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宇文行抽回手，“你既然思念父兄，也没必要一直在后宫中拘着，可以出去走走。这是朕给皇后的特权。”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个获得这样的权利的皇后，开国君主的宣德皇后也有这样的特权，那位是军人出身，巾帼不让须眉，母家更是世代簪缨权势斐然的显赫望族，甚至算得上是和皇帝共享天下。当然，宇文行给他如此权利定然不是为了和他共享天下，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专宠，也是对方自信的表现，觉得不过是一个沈逢君，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是，臣多谢陛下。”

沈逢君出来的时候和另一人擦肩而过，那人身披甲胄神情冷肃，连跟在一旁的大监都是笑脸相迎。

「那是朝堂新贵，西北那边的军将，名叫解予，也是你这一次的任务对象之一。」

沈逢君从记忆里面去寻找解予，内容不过零星。人并非来自世家门阀，而是一介白身布衣，真真正正靠着军功成了军将。前些日子抗击坦达部落的游击骚扰有功，帝大喜，遂召回帝京述职。估计封赏很快就会下来，再不济也能拿个享有实权的四品将军当当。

「嗯，其他的人呢？」

「还有一位是谢氏的谢凛时，当朝尚书令，号令百官。还是你名义上的舅舅，不过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就是了。」

「只要他们两个？你其实可以一次性告诉我。」

「还有当朝国师岑雪中，」569A像是挤牙膏一样问一句回一句，「以及宇文行和先皇后所生的嫡次子宇文铎。」

沈逢君低垂下眼睛，「原来不止是喜欢人妻。」还有什么舅舅外甥和小妈儿子。

569A装出严肃样态，「我们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最快速度的完成任务。」

「当然，」他撩起垂帘，依旧是朱红色的漂亮宫墙，深秋的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透过常青的松柏针叶的空隙落下来，形成一片片的阴影和光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①都水台，台省之一，主管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