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瞧瞧我这记性，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待客之道都差点忘了。”潘先生爽朗的笑声回荡，连忙挥手示意，脸上洋溢着热情与歉意交织的笑容，“来来来，李先生，请务必赏光。咱们到家再细细聊，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们一定配合。”

车门开启，众人落座，车内空间宽敞，全皮革的内饰，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几乎可以触摸到的皮革香，触感柔软细腻，两排座椅中央的桌子既保持了各自的私密空间，又促进了乘客间的和谐交流。桌子下方嵌着一个恒温冰箱。

潘先生打开冰箱，那扇由不锈钢勾勒出的冷峻轮廓，在车灯竟也显得柔和。冰箱内，各式各样的饮品与美食静静陈列，等待着被挑选的命运。他侧身回望，眼神中满是对客人的尊重与关怀。

“你是喜欢红酒还是倾向于香槟？”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您这样让我怎么好意思呢。其实，真的不用那么麻烦，我这人随意惯了，有瓶矿泉水就够了。”李明谦逊回应。

潘先生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从里面取出一瓶冰镇矿泉水，递到李明手中：“你看，这水都准备好了，哪能让你自己动手呢？家里还有一份薄礼，等你去取。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感受到我们的热情。朋友之间，讲究的就是个心意相通，您若推辞，那就是见外了。”

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我从后车厢中狼狈翻出时，你们一家冷眼旁观，更遑论伸出援手。提及进门之事，更是讽刺至极。若非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温以言的赠品，恐怕连你家门槛都踏不进。

现在言语间，充斥着敷衍与虚伪，对我都拿不出对温以言十分之一的尊敬，还是诺雨好。啊，怎么又想到诺雨了？李明把飘散的思绪拉回，重新打起精神，在任务中走神可不好。

“潘总，先前的托付，电话那头未曾详尽，只道是面谈再议。我看今日阳光尚算温柔，何须让令爱佩戴如此专业的护目镜？这种镜片市面上我从未见过，是专属定制的吧。”

潘先生紧握手中的物件，摩挲着被温以言打破的镜框，“你有所不知，我女儿数年前不幸罹患角膜炎。自那以后，即便是日常的阳光，对她来说也过于刺眼，甚至引发疼痛和不适。所以，我们为她定制了这副特制的护目镜，它能有效过滤掉大部分有害光线，保护她的眼睛免受伤害。我们找遍了各地的医生，怎么也找不出病症的原因。”

他没有说实话。说谎者的细微反应，都被敏锐的李明捕捉得一清二楚，瞳孔的微妙扩张，是内心情绪波动的无声宣言；鼻子的细微膨胀，泄露了内心的不安与紧张；而声调的提高与加重的眼神交流，试图用外在的强硬来掩盖内心的逃避。

坐在对面的潘夫人，眼眉上抬对问题瞬间警觉。她下意识地整理着女儿头上盖着的衣物，透露出浓浓的保护欲。

他们女儿，头被衣物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只露出几缕发梢，看不到她的表情，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个问题与她无关。

在这复杂的家庭脉络中，父母二人对此事的态度，彼此间心照不宣。

当时温以言击碎了她的眼镜，李明审视起她那双常年隐藏在厚重镜片的眼睛，眼睑之下，未见丝毫肿胀之态，亦无充血之虞。

根据自己的情报。四年前那场事故后，潘玉的脸上便多了一副护目镜，不再是简单的配饰，而是成为了她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在她沉眠于梦乡之时，也未曾有过片刻的分离。

事故之初，她的家庭如同所有患者一般，渴望着治愈与救赎。三个月里，医院的走廊、诊室的灯光、医生的话语，构成了生活的全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急切与不安似乎逐渐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替代，他们开始减少去医院的次数，直至一年后，完全停止了关于眼部的药物治疗。也从原来的地址更换到现在的住址。

要说患者本人对此毫不知情，那显然是极大误解。俗话说久病成医，她怎会不知自己的变化？

“原来如此，真是让人心疼。”李明为潘先生女儿所承受的痛苦叹息。“角膜炎这样的病症，确实需要格外小心照顾。作为父亲的关爱您为她准备的这副护目镜，有了这样的保护，您的女儿定能在生活中更加自在，少受些苦楚。”

他稍作停顿，目光温柔地转向那位父亲手中握着的破碎镜框“这镜框虽已碎裂，但想它在完好之时，定曾给予您女儿诸多安心与慰藉。若您方便透露，是否有意重新定制一副？我能提供一些帮助，毕竟，针对这样独特的需求，寻找合适的替代品实属不易。至于眼镜的损坏，我们自当全权负责。”

被无形张力撑满的车厢内，微妙的气息如同冬日里凝结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心跳，这平日里不易察觉的生命之鼓，此刻猛然拨动，力度之大，以至于连车厢中都回荡着那“咚咚咚”的沉闷回响。潘先生的面容，如被寒霜侵蚀的枯木，失去了之前笑容的生动。潘夫人抚平空气中那看不见的涟漪“谢谢你的好意，这护目镜对我女儿来说，就像是第二层皮肤，不可或缺，家里就有备用的，剩下的我们会联系厂商再定制一副。不麻烦你了。”

被驳回去，李明没有丝毫恼怒之色，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从贴身的内袋中抽出一张精致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夫人。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您会需要一些帮助或者建议。比如推荐可靠的厂商或是咨询专业的眼科医生，请不要犹豫，随时联系我。我很荣幸能为您尽一份绵薄之力。”

对面人嗤笑出声，自眼疾缠身以来，那些曾经色彩斑斓、生动鲜活的画面，皆在潘玉眼中褪为模糊荒诞的剪影，她看了太多这种滑稽至极的剧目。

在这个庄园，那些登场角色，或身着华服，粉墨登场，或衣衫褴褛，言行古怪，这荒诞不经的戏曲，不在舞台上表演，而是移至自家来唱。或哭或笑，或怒或嗔，他们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又匆匆退去，最终在原地只留下一地狼藉，这一切，无论是他们还是自己，都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料，现在车厢这幕剧不过是再加上一则笑柄。

“欧呀，”李明目光收回“看来这位小小姐，不愿轻易相信我。我理解你的谨慎，但也请至少给予言大人一份信任吧。”

头上被衣物所笼罩，让人无法窥见潘玉的表情，但她搭在膝盖的手已紧握成拳。

“言大人？呵，”潘玉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嘲讽，“这个词从你口中说出，真是可笑至极。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披着一层信仰外衣，做着不可告人勾当的骗子罢了。说什么言大人的指引，我看不过是你为了达成自己目的而编织的谎言罢了。

而且，我可没看出你对口中的言大人有多么的尊敬。你的语气里，除了算计就是狡黠，哪里有半点对她的敬畏？

别告诉我，你们昨天才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勾搭到一起，今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我家来行骗了。”李明对潘玉敏锐洞察力不悦，心中暗感：这丫头，心思细腻，一语言中。

车内，潘夫人与丈夫闻听女儿不敬言语，神色骤变，“慎言！言大人不可轻易冒犯，这孩子是无心之语，望言大人大人能宽恕过失。”接着，双手合十于胸前，闭上了眼睛，脸上洋溢着虔诚与敬畏。他们的嘴唇微微翕动低语着祈祷与感恩，那些不知名的祷告词，未传入旁人之耳，仿佛化作了一缕缕轻烟，袅袅上升。

李明看那两位正念经祷告的身影，这般情景，怎么看都像是那等误入歧途、深陷传销泥潭的悲剧前奏，什么完蛋组织会要那飙车玩意，那家伙当组织吉祥物都不合格。

在潘夫人身旁的潘玉百无聊赖地扣着手，这样的场景，已经无数次在她的生活中重复上演，每一次都如同复制粘贴一般，没有丝毫的新鲜感。她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姿态，承受着这份无聊与空虚。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两人祈祷完毕，身上洋溢着平和与满足，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被这虔诚的祷告洗涤得一干二净。

见气氛稍暖，李明回想那片精心布局的竹林，每一竿翠竹都似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错落有致，既显自然之趣，又藏人工之妙。

“庄园内竹林，设计之巧妙，非普通人所能窥其奥秘。若非有幸得言大人指点迷津，不然靠我这一凡夫俗子，恐怕穷尽一生时间和精力，也难以寻觅通往庄园的道路。此刻，我能坐在这里与众位交谈，心中满溢对言大人的感激与敬畏。”

两位虔诚的听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身体微微前倾，每一步靠近，都是对温以言更加迫切的追寻。

庄园门口与自己跟温以言交谈的地方相隔一段不短的距离，看来声音并未传入对方耳中。否则，刚刚自己信口胡诌的言辞，岂不是早已被识破？

如果他们真的识破了我的把戏，却仍选择以友好的姿态迎接我这个“骗子”进门，这样的反应岂不更加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