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0月31号。晚。

章消玉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生日快乐。”她微笑着，双手捧着小盒子，那一双手，就是一件绝佳的艺术品。

小盒子用了幽蓝的荧光纸包着，在黑暗里闪出蓝光，一只只蝴蝶印在纸上，是她亲手做的礼品纸。

文安伦接过，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只水晶小天使，天使手上举着一杆水晶秤，秤的两边一边坐着纯洁的小天使，一边坐着可爱的小恶魔。他细细抚摸着粉嘟嘟的小天使，笑道：“原来你的心中，天使与恶魔都是一样的份量。”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一个魔鬼不是吗？她笑，“当然，天使与恶魔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人想将它变成天使或者恶魔罢了。”她摸了摸全身黑色紧身衣，露出黑尖角和甩着细长黑尾巴的小恶魔，“它很引诱人不是？！”

文安伦抚摸着秤上的水晶小天使，说道：“天使很纯洁美好，可是恶魔也很诱惑人。小玉，如果是你，你喜欢天使还是恶魔呢？”

章消玉就笑了，“我才不要去喜欢它们呢！安安，我只喜欢你呀！只要是你，无论内心里的是天使还是恶魔，我都那么喜欢。”

文安伦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眸里似跃动着火焰，那么热烈，那么纯真，他由衷地快乐。执着她一双细腻冰润的手腕，他细细摩挲，指腹感受着她腕间脉动，一下一下，犹如她的心跳，他说：

“小玉，谢谢你。”

她亲了亲他唇：“爱你，所以爱你的全部。”

在她的怂恿下，他只好应了她要求，扮吸血鬼。

就连吸血鬼的绝美道具服装她都给他准备好了。

今天既是他的生日，也是万圣节呢！

当看到衣服时，文安伦轻蹙眉心，她就替他吻平了皱纹。当他穿戴好黑红色的中世纪三件套西服，还披上了黑色的头蓬，那一刻，章消玉真的被他惊艳到了，忍不住尖叫！

“啊！你太俊了！天啊，就算是《夜访吸血鬼》里的阿汤哥走出来都没你帅啊！啊啊啊！阿汤哥还没你高！天啊，太美了！”

文安伦羞红了脸，一向优雅又沉稳的男人，此刻倒像个扭捏的女孩了。

沉默了许久，他才说：“小玉，你知不知羞？”

她对他吐舌头做鬼脸。

她从化妆包里取出了一支复古的正红如血的口红，说：“就是它了！”

文安伦一看口红，就想退，被她一把按在墙上，那感觉……她还真是女流氓……

“喵……”橙子也来凑热闹，跳上了她的肩膀，近距离地看着心爱的男主人。

章消玉调戏道：“橙子，你也觉得我们的安安很美对不对？！”“喵~~！（很美！）”

“小玉……”他求饶。

她一手执着他下巴，将他脸庞轻轻扳下来一点，然后将口红涂抹到了他的唇上。

他有一双让人想亲吻的唇啊……

她这样想，于是这样做了，她吻了上去，主动地伸出舌头勾住了他的舌。文安伦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一对眼睛湿漉漉的，那么纯粹，是少年的眼，也是小鹿一般的眼，再不像初识时那个优雅、成熟、华丽、复杂又冷漠的男人了……

俩人忘情地热吻，直至他的唇妆都花了，她才舍得放过他。

她手按在他性感的唇瓣上，轻笑：“嗳，你的口红花了，反倒更性感了！”

她以拇指直接取了口红按压在他唇上反复涂抹，把他唇的轮廓描摹得很精细雅致，却又故意不把接吻糊掉融化在唇角的口红抹掉，还真的有那么点刚吸了血的意思。

她看着他妆容完美，“好了，我太满意了！”他刚抽出纸巾想给她擦手上口红，她调皮一笑，将拇指含进了嘴里，呢喃：“唔好甜……”

文安伦垂下了视线，“你羞不羞？！”

她哈哈笑。

橙子喵喵地也跟着笑。章消玉给它扣了一定尖尖的恶魔帽还带黑色翅膀的！

然后她噔噔噔跑进房间，再出来时，她换上了一件俏皮的白色短款婚纱。蓬蓬的裙摆在她膝盖上去三寸。两根麻绳造型的白色吊带，右肩上一朵鲜艳如血的玫瑰，而圣洁的白色婚纱上绽开一朵一朵的血花，像艳极的花。她头上还扎了一小块白色的头纱笼在乌黑的发髻上露出她漂亮的额头，而手上戴着一双长筒白手套，手腕处系有纯白圣洁的新娘捧花，那捧花小小的一簇，衬得她手腕和手臂更加纤细，而她更加鲜艳。

她是他的吸血鬼新娘啊！那一刻，文安伦觉得呼吸困难，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已将他的命夺走了。嗬，那就给她吧！把他的命，给她！

他走上前来，说：“我们打扮成这样，你是想要约会吗？”

她笑眯眯地点头。

“可是太冷了，你这样出不去。”他摇头。

“我在外面时，裹紧披风嘛！而且我是及膝的白毛毛长筒靴，我也在内衣里、小腹和大腿根贴了好几块发热贴呢！冷不了！”她取出一件如血鲜艳的厚实的红丝绒披风系好，将高挑玲珑的身体紧紧裹在了红丝绒里。

他听了她的话，脸红如血，匆匆转过了视线，不再看她。

橙子被放进了南瓜造型猫袋里，和主人一起去约会了。

***

夏海本就是海滨城市。拥有一大片的蔚蓝海岸，而沙滩细洁美丽，像嵌在翡翠上的白水晶。

章消玉手脚麻利地把地毯从箱子里取出，妥帖地铺到了沙滩上，然后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咖啡、红酒，蛋糕、蛋挞一股脑儿地摆了出来，才招呼他坐。

文安伦轻声笑：“你哪里是吸血鬼新娘，简直就是拥有百宝袋的哆啦A梦。”在她身边坐下，取下了自己身上的黑丝绒大披风搭在她身上再绕了一圈。

章消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是的，我是你贤惠的吸血鬼新娘！”

文安伦太英俊，以至于许多女人都明目张胆地看了过来。章消玉哼了一声：“把我裹那么紧，我漂亮的吸血鬼新娘婚纱都看不见了。”

“乖，海边风大，会着凉。”说完文安伦把穿了小恶魔棉衣的橙子从猫袋取出放她怀里，“喏，抱着它，暖。”

“我抱着你，更暖！”章消玉完全不知羞。

他伸手将她整个人笼住，问：“这样暖点么？”

“暖！”她笑嘻嘻地亲了亲他唇。

周围一众美女们的心碎了。

文安伦与她共饮一杯热咖啡后，打开ipad检查邮箱。章消玉嗔：“约会还要工作啊？”他好脾气地揉了把她发：“在看你的订单。‘冷焰?印象’后，你在国内画坛崭露头角，不过两天，就收到了至少二十个绘画项目。我给你接了八个订单。小玉，好好画。当然，没有灵感时，千万别逼自己。这八个项目里，其中一个项目，是夏海市的公益项目。给自闭症儿童中心画一幅巨型壁画。我看好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是没有收益的，而且因为是巨型画，所以很累。但我相信你能完成。”

章消玉瞬间眉开眼笑：“对着你，我激情澎湃，灵感万千！”

文安伦抿了一下唇，不说话了。

自从，俩人在一起后，她厚脸皮一点一点地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看着夜色下美丽的男人，与深邃的大海，她说：“给中心的画，我想画海豚，一群蓝海豚，一只粉红豚。海豚的声音对治疗儿童自闭症很有帮助，海豚的微笑也很有感染力，蓝色是自愈的色彩，而粉海豚有幸运的寓意。我会用更暖一点的粉蓝、和粉色调作为基础，完成这幅《微笑》。”

“可以。”他摸了摸她头，“你一向很有主意。”

“画面里还会有一个小男孩儿，只穿着天蓝色的小裤衩，伏在海边大石头上睡觉，那只粉海豚偷偷游近岸边来看他。粉海豚唱歌给他听呢！他的自闭症就好啦！”章消玉对着他眨眼睛，一对杏眸亮晶晶的，里面汪着一汪水，还带着狡黠。

她又在调戏他呢！粉海豚是她，只穿小裤衩的小男孩是他。文安伦抿了抿唇，垂下眼睫。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是一对小刷子，往她心上不断地刷啊刷呢！

她咯咯笑，问他：“要不要喝杯酒暖暖身？”

“不要。”他淡淡地答。

“怕酒后乱性？”她继续调戏。

文安伦看了她一眼，一副“你知不知羞”的神情，清淡道：“我要开车。”

章消玉到底还是年轻女孩子，玩心重，就在一边堆城堡。

她有耐心，还有想象力，堆起来的城堡又宏大又漂亮，她还问一旁家庭乐的三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拿来各种彩色旗子，给她的城堡插上鲜艳的旗帜。三兄妹在拍手叫好，气氛浓烈。橙子也好奇，一把跃上可以容纳两只橙子通过的城墙走道，城堡居然稳如泰山。

“太棒啦！”小孩子们可欢乐了，附近的小孩子全围过来看。

橙子慌了，一把跃上钟楼塔尖，“啪”一下，城堡塌了一半。一个四岁小男孩歪了歪嘴哭了，橙子懵了，而章消玉哈哈大笑。

文安伦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突然，远处传来机车轰鸣声，轰轰轰的。

章消玉好奇：“咦，谁在玩飞车？”

4

文安伦抱着画册在画画。

她回头一看，笑了出来。他还挺有童真的，用彩铅笔画了一辆绿色的小绵羊复古摩托车，就是有踏板那种。看起来超级可爱。

感受到她炙热目光，他抬眸，含情浅笑，唇畔是两道细细的纹路。

多么清亮的一对眼睛啊！章消玉说不出是哪种感觉，就像夏日里冰镇的西瓜，将冰块敲碎，红色的

西瓜肉开了花，多么凉，那么甜，清清澄澄的。

他鸦羽一般长睫毛轻颤，垂下了眸子，只剩唇畔两道细纹，像一对笑靥。只听他说：“小时候，我就很喜欢小绵羊摩托车，还时常幻想着可以开着一辆绿色复古小绵羊去给每家每户送报纸。这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噗嗤！”章消玉忍不住笑起来。

她摸了摸他头，“你的梦想好可爱！”

他脸有些红，轻声说：“所以，那天我会画出一辆机车，吓了一大跳。”

章消玉若有所思看着他。

“小美女我们又见面了。”是欢快雀跃的声音，声线还很甜美。

章消玉回头一看，居然是慕氏夫妇来了。

再看一眼慕骄阳的满脸大胡子，章消玉：“……”这伪装也太吓人了点。

肖甜心调皮地看了丈夫一眼，咯咯笑。

文安伦礼貌地道：“慕甜你好。这位是……”

慕骄阳接道：“肖阳，甜甜的丈夫。”

章消玉真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慕氏夫妇还真可爱，连伪装都用对方的姓氏。

“不介意我们坐下来吧？”肖甜心笑得甜滋滋的。

“一起。”文安伦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回头看，只见堤岸上放着宝马最新款的机车。原来刚才的机车轰鸣是他们的杰作。

章消玉问：“飙车爽吗？”

“爽死啦！”肖甜心大声叫，寒冷海风也遮挡不住她的热情。

“你们很有情趣呐，打扮成吸血鬼。我家阿阳，就是根大木头，我想扮成科学怪人，他都不给！”肖甜心边说，边搭烧烤炉。

一想到有好吃的，章消玉就舔嘴唇。

她想，现在大家算是朋友了呢！以朋友身份相聚，即使被跟踪的变态杀手看见，也不会起警惕。

突然，她心头一动，真的感觉到有被窥探的感觉。她不着痕迹地寻找，可是没发现异常。十月底，在海边虽然很冷，但架不住风景很美与游客很热情，这里人真的太多了。

肖甜心很会找话题，再加上和文安伦等于同是美院老师，所以俩人对起了话，也没有冷场。

慕骄阳给章消玉发了条信息。

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然后不动声息删除。

他刚才说：不用看了，是邢星。

章消玉觉得有点不爽，黄队那一组人还是咬着安伦不放啊……

肖甜心有意让慕骄阳和他的病人单独聊，于是找了个借口，和章消玉离开了。

慕骄阳给老婆烤的鸡翅非常香，是用的秘制卤汁和辣椒，关键是成品卖相还非常好。

文安伦说：“我们要装不认识？”

慕骄阳嗯了一声， “暂时是这样吧。越少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越容易骗过所有人，甚至是‘真正’的凶手。”

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但文安伦还是选择信任。于是说：“你在警局的同事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需要我怎么配合？”

“正常相处模式，就当我们不曾认识。今天第一次见面。”慕骄阳淡淡道。

“好。”他答，抱着画册默默画他的画，是一辆又一辆小绵羊，还是Q版的。

慕骄阳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声叫他名字：“Aaron。”

没有人回答。

“Aaron！”

没有人回答。

他还在喊。

第五遍后，文安伦懒洋洋地抬头，满是疑惑地“咦”一声，一对清亮灵黠的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孩子似的可爱。他说：“你叫我？”

慕骄阳微笑，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一个度，是引导：“是的，我叫你，安伦你好。”

文安伦笑得腼腆，“你好。你可以叫我Alex。”

慕骄阳说：“艾力，你沉睡许久了吧？”

他揉一把头发，看着人时眼睛亮亮的，“嗯，我睡了好长一觉，做了好多梦。梦见自己和小玉一起玩，我们还开了画展，真是快乐的日子。”

这个副人格有主人格的记忆。慕骄阳判断，这是他和文安伦相处的三年来，文安伦第一次以副人格出现在他面前。

艾力歪一歪头，说：“我很喜欢慕教授呢，像一个可靠的大哥哥。我知道，安安也喜欢你，虽然他从不说。”

慕骄阳笑得很含蓄，只露出一点酒窝：“你和安伦经常聊起我？”

“只有在安安回到‘大客厅’里来时，他才会记起我，和我聊天。但如果他醒来，就忘记我啦。‘大客厅’在我们的身体里，那里亮着灯。”

慕骄阳在心里分析：文安伦的主人格没有副人格的记忆，不知道副人格的存在。

“我可以问一下，你几岁了吗，艾力？”

艾力一对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我今年十七岁啦！”

原来是少年人格，还是很阳光灿烂的少年人格。文安伦本身人格阴郁、拒人于千里，但本质渴望阳光。只是不知道，向往光明的同时，分裂出阳光明媚的少年艾力出来拥抱太阳后，会不会制造出一个恶魔来承受本人格的黑暗。

慕骄阳叹息。

他希望，文安伦真的只有简单的一面。

章消玉回来了，手里拿着好多好吃的，还有一支红玫瑰。

她把红玫瑰送给他：“安安，送你。最俊美的吸血鬼衬最鲜艳的玫瑰花。”

听见她声音那一刻，文安伦如梦初醒，他有些迷惘，好像刚才作了一场梦。

她送花给他呢！他莞尔。

文安伦低下头来，以唇齿咬住玫瑰花枝，眼眸向上一扫，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绽出一个迷人微笑。这个笑太迷人，就连细纹也变成了他动人的笑靥，只两点，轻轻点在他脸颊上。

别说章消玉了，毫不夸张地说，她听见了周围无数女人的抽气声。

文安伦把玫瑰放在手心，然后用力一折，花枝只剩三分一，他将玫瑰插进了上衣口袋里。

鲜红的玫瑰，衬着他鲜红如血的唇，他比花诱人。章消玉跪坐着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肖甜心嗷嗷叫：“哇喔，当众秀恩爱哦！”

虽然是大半夜了，但商家们真的是极会做生意的。有卖棉花糖的推车在沙滩东边过来，章消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文安伦看到她期待眼神，于是揉了把她发，说：“我去买。”

等剩下三人时，慕骄阳说：“我调查了苟云云出事前后的状况。我发现，苟云云有一件和你一模一样的大衣，驼色的，长度到膝盖，背后有一颗大红心。所以说，凶手可能是在跟踪你的时候，突然遇到了穿着那件大衣的苟云云，这一霎刺激到了他，她成了你的替身。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出现了退行，因为捕猎苟云云不在他计划之内，他没有跟踪，更没有了解过苟云云，抓她时也是突然想到就做的，没有充足准备，更犹豫于她到底是不是处女，许许多多的‘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出现了退行，这也解释了最后苟云云为什么是唯一能逃脱的受害者。并不是她幸运，仅仅是因为凶手准备不足。”

听了他的话，章消玉的心猛地一沉。

肖甜心安慰她：“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这起案子的受害者之一。”握了握她的手，不愿她再自责下去。

而这时，文安伦回来了。不想让他担心，章消玉收回了那些极度沮丧的情绪。

然后，人群里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慕骄阳立即站起，但一想到现在伪装的身份，只好改口道：“发生了什么事？”

靠两人近的家庭和情侣中有人喊：“天啊，听说前面海滩饭店发生了捅人事件啊！散了散了，这么不安全，赶紧回家。”

慕骄阳看了文安伦一眼，揽着小娇妻说：“夜了，留在外面很危险，我们还是散吧。”

章消玉向肖甜心摇了摇手，说再见。

于是大家收拾好东西，各自散去。

5

海滩边的确发生了命案。

慕氏夫妇不好出面，只是在局里看最新的现场案件照片。

“过度杀戮，一口气捅了对方三十多刀，凶手很愤怒。”肖甜心说。

案发地点虽然在海滩饭店，但那个地方很僻静，又靠着海，那个客人是独自坐在属于饭店范围内的沙滩上看风景的，连店员都站在太远的地方。摄像头只是装饰，没开。又兼夜已深，凶手完全可以杀完人，跳进海里，脱掉染血的衣服，游到没人的地方上岸，迅速离开。

受害者的钱包不见了，里面有现金八千元，还有价值二十万的劳力士手表也不见了。警方初步断定为临时起意的劫杀。

这件案件表面看，动机成立，毕竟二十多万不是少数目。但慕氏夫妇始终认为有疑点，认为凶手过度杀戮。一个以抢钱为目的的罪犯，何必花费那么大的风险和时间去捅对方三十多刀？

“除非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凶手是个变态型杀手。抢劫只是附带，他享受杀人的快感。如果是变态型，尝试过了杀人的滋味，则会迅速成长为连环型杀手。”慕骄阳将一张照片扔到桌面上。照片里的尸体静静地诉说着杀手的诉求。

肖甜心提出疑问：“可是变态型杀手杀人是享受，而不是泄愤，不存在过度杀戮。”

“除非他是虐待型变态连环杀手，喜欢折磨，但由于第一次作案，时间太短，所以只是狠狠地捅了三十多刀，也算是一种虐待折磨了。”慕骄阳总结。

一听到警车回来的声音，他站了起来，说：“走，我们先看尸体。”

冰冷的法医手术室里，慕氏夫妇穿戴好防护服，跟随法医一起，检验尸体。

慕骄阳说，“具体的我们等你报告。我们过来只是确认一件事。”

于是骆法医停下工作，站于一边，说：“你们看。”

肖甜心又走近了一步，忽然她鼻翼颤动。

“有发现？”慕骄阳问。

肖甜心抬眸看着他，叹气：“哎，这个就是我们香水杀手的杰作，我闻到了他留在尸体上的香味。和多宗年轻女性遇害案的香味一样。是杀手的味道。”

慕骄阳点头：“那就说得通了。的确就是过度杀戮。因为看到了猎物章消玉和文安伦亲昵，他忍不住了，所以只能找到落单的游客，疯狂发泄。他的精神状态使得他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将他抓住。”

***

但文安伦的嫌疑根本没有洗清，警局里有不同的声音。

毕竟，只凭鼻子闻，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香水，残留了两个小时后消失无踪，谁也不敢凭这个就真的放掉疑凶。

而刑警大队里的队员查案有了最新进展，那就是他们找到了文安伦通过网购从别的渠道得到的一件一模一样的黑色巴宝莉长风衣。这就有那么点欲盖弥彰了。

于是，在11月2号下午，由黄天明带队，“请”文安伦回警局喝咖啡。

当时文安伦正在阶梯教室上大课。许多学生发出了惊讶声，倒是黄可可和陈仪很淡定的模样，对这个意外一点不惊讶。

陈仪对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说：“看吧。我说过的，他之前就有杀害女友的嫌疑。他的前女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次听说好像是这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少女连环凶杀案。”他虽是老师，但没什么架子，极有亲和力，只是陪表妹来上课的。此刻，聊起天来，更是和学生打成一片。

颜渊子叹气：“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以文教授的美貌和财富名气，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不说别的，章消玉可配不上他。”

听见她贬低自己朋友，黄可可瞪了她一眼。

章消玉抿了抿唇，只当没听见。

前排的男孩子萧鸣回过头来说：“你们就知道看脸。告诉你们，现在有一种连环杀手，又帅又多金，可是他们变态啊！没有同理心，以虐待折磨杀人为乐趣。他们很变态的，听说有一种就是在杀死女受害者前还要和她们约会，在家里单独相处，露出真面目后反复□□，最后才杀死！你们就别那么看脸去啦，小心！”

隔了好几个座位，正在快速收拾书包的章消玉一怔，然后抡起书包狠狠地砸了萧鸣脑袋，吼：“文教授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诋毁他！”

“小章鱼……”黄可可欲言又止。

倒是陈仪很同意对方的话，说道：“小师妹，萧鸣说的有几分道理。是有这么一类冷酷杀手，看模样西装革履衣冠楚楚，谁又知其底子里是不是人面兽心呢？”

特别爱看美剧《犯罪心理》的李艳丽点头，“对对对，美剧里就是这么演的，风度翩翩的变态杀手和不同的女性约会，不仅仅扮演情侣，甚至扮演家庭，演完了幻想破灭，就杀掉对方。太可怕了！我室友是去了澳洲交换了一年刚回来的学姐，她也听说过文教授的那点‘杀女友’传闻……听说他是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跟着她就失踪了……还是在他家附近失踪的，失踪了好多年了……”

章消玉背着书包追了出去。

她几乎是跳着下楼的，然后一把冲到文安伦身后抱着他腰不放手。她眼泪糊了他背后一大块，湿湿的，他烟灰色的绒面西服那灰也就更深色了……看着很悲伤的颜色啊……

文安伦温柔地将她拉过来，轻抱在怀里亲了一下，说：“别哭。我只是去协助调查。”

她咬了咬牙，说：“他们所有人都误会你！”

文安伦想了想，摸了摸她的头，认真而深情地说道：“小玉，即使全世界都误会我，但只要你一个相信我就够了。”

她执着他手，怎么也不肯放。黄队也算是认识她的，咳了一声终于还是松了口，“一起过去吧。”

当回到警局，进入大厅时，章消玉和文安伦就见到了慕氏夫妇。

肖甜心走过来说，“小玉，陪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

审讯室里，问话的是别的警员。

是邢星。

黄队坐在另一边，默不作声。毕竟只是协助调查，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邢星问了好几个问题，然后问前四起案件发生时，文安伦在哪里。

文安伦想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一个人在家作画。”

邢星：“那就是没有不在场人证了！”

文安伦双手成拳托着下巴，丝毫没有急躁、焦虑，静淡道：“没有人证。但寻找人证与凶手，不是警方应该做的事吗？”

他把问题抛回给警方。

邢星看着他，他将厚绒西服挂在椅背，只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立体的五官轮廓更为深邃，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唯左边脸上透着冷色的光，左眼闪烁着一丝冰凉黑沉的波光。

警方的确是没有过硬的证据，否则今天就不是请他来协助调查了。但他们还是掌握了一些证据的……可以试一试。

邢星将案发现场，也就是蓝楹花海边路过去的废弃工场的照片扔给他看，还有两张黑色风衣的特写：“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你的衣服布料，经检验，上面除了曾洗去的绿色颜料，还有半枚你的指纹。然后你还买了另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你作何解释？”

文安伦倒没有否认：“这件衣服是我的。”

邢星脸上波澜不惊，也是久居一线的刑警了，知道一切没那么简单，只是说：“那你是承认到过案发现场了？”

“没有。”这次文安伦否认了：“这件衣服的确是我的，但不代表我到过案发现场，更不能代表我就是凶手。我有打篮球的习惯，可能是哪一天，我自己都忘了，把大衣脱下来放在球场时，被人顺走了吧。毕竟，那件大衣即使卖去二手市场也值两万块。而我再买一件一模一样的，只是因为我喜欢这个款式、低调内敛、优雅、耐脏耐用，还百搭。请问，我这样回答你们还满意吗？”说完，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不说话的男人。那个男人，才是这里的头儿。

黄天明呵了一声，说：“你是一个聪明而狡猾的对手。”

文安伦沉默了一下，说：“我没有杀人，我不是你们的对手。”

黄天明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给他端来了一杯热咖啡。

文安伦接过，轻啜一口，淡声道：“谢谢。警局的咖啡很好喝。”

黄文明：“慕教授的私人珍藏，被我顺来了。”

文安伦听了，轻声笑。

这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其好的冷酷型反社会人格变态患者。站在外面玻璃墙外看了审讯过程的刘斐然说了，他的心理状态符合变态连环杀手的心理：变态、冷硬、缺乏同理心。只有变态者，才真的享受杀人的过程，不惧怕杀人。而大多数的情杀，财杀，仇杀都是有目的，有时甚至还是冲动下杀人，过程只求赶快结束，不会折磨虐待，这类人的心理说白了都是“怕”的，毕竟，杀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变态者杀人没有目的，若说目的，仅仅就是为了杀人。

“还有机会的，下一次等你来。我再请你喝咖啡。”黄天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