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安走进安全通道。

整个中心塔里都是二十六度恒温的，但走进安全通道，苏沐安却能感觉到比二十六度更低的阴冷的感觉。

但苏沐安觉得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作祟，她搓了搓手臂往下走，景星辰正在往下半层的平台上等她。

景星辰半蹲在地上，面朝着墙角像是在看什么。

苏沐安走到了景星辰身后才看清她在看什么，她在看一只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小麻雀。

灰扑扑的小麻雀头上的羽毛还没完全长好，鸟喙上一圈黄色，还没有一个鸡蛋大，毛茸茸的一小团，怯生生的往墙角里躲。

苏沐安愣了一下，在行政中心很少能见到这些在她穿越前习以为常的野生小动物，因为行政中心的中心区是座名副其实的钢铁森林。

景星辰目不转睛的看着小麻雀，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苏沐安，“我想把它养在我们宿舍。”

景星辰的眼睛在安全通道的灯光下亮晶晶的，和之前她面无表情的说她是从调查组调过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苏沐安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没问题。”

景星辰伸手小心翼翼的把小麻雀抓到手心里，小麻雀应该是还不会飞，扑棱了两下翅膀，叫了两声，没有反抗之力的被景星辰逮住了。

但景星辰转过身，却把小麻雀交给了苏沐安。

“我还要继续调查，你先帮我照顾它一下。”

苏沐安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让小麻雀站在她的手心，另一只手罩在它身上，只让它露出一个头。

景星辰轻轻点了点小麻雀的脑袋，才转身继续往楼下走。

苏沐安就站在原地等景星辰。

小麻雀待在她的手心里也不安分，小小的爪子在她的手心里踩来踩去，脑袋转了转，用一双和红豆一样大小的眼睛看着她。

但是小麻雀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像是一颗无机质的黑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又望不到底。

苏沐安看着它的眼睛，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就像是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违背常理的被切断了一样。

连一秒钟都不到的时候，思维继续，苏沐安甚至觉得刚才的空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时，苏沐安意识到刚才的思维断片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久前才刚见过面的江谌就站在她的对面，他还是穿着和刚才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上大学的柔软无害的男大学生一样。

苏沐安的呼吸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在江谌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后退，但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空间里，身后也是墙。

苏沐安的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的看着江谌站定在离她只有一拳距离的地方。

江谌在低头看她，但这次头顶的灯亮着，江谌的神情隐没在阴影中，苏沐安只能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小麻雀的眼睛一样，剔透又黑沉的照不进去一点光。

苏沐安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但是在这里在这一刻她连这样的情绪都没法清楚的感知和判断出来。

她害怕吗？好像也不。

江谌抬起手，用手裹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是温热的，就像他在安全通道门口朝她伸出手，她握上去时感觉到的一样。

为什么是温热的？苏沐安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而无解的谜团中一样，明明红外线灯没有感应到他。

是红外线灯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又或者，有问题的是她？

江谌真的存在吗？苏沐安突然开始不确定起来，还是这只是她在污染区里被重度精神污染后产生的幻觉？

实际上她的优化能力就是和黄医生说的一样是透支生命清除身体里的所有污染，但是她的大脑却幻想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来欺骗她？

苏沐安脑袋里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直到江谌突然低下头，轻轻的亲吻她。

他的唇也是温热而柔软的，像是最蓬松的云朵，或是刚出炉的蛋糕一样柔软香甜。

江谌只是吻她，唇贴着唇，没有其他的动作，纯情的像是小时候以为干躺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宝宝的她一样。

苏沐安的眼睛还睁着，她看到江谌的垂下来的眼帘，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往上弯，精致漂亮的像是被仔细捏出来的人偶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谌往后退开了一些，苏沐安又看到了他的眼睛，还是琥珀色的，却黑沉的深不见底似的。

苏沐安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真的存在吗？你到底是谁……是人类还是其他什么？”

江谌看着她，很轻的笑了一声，笑起来的时候唇边露出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当然存在。”江谌握着她的手把她盖在小麻雀身上的手挪开。

苏沐安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看到手心里的小麻雀在她的注视下迅速长大，在她的手心里跳跃，又很快步入衰亡，最后倒在她的手心里。

“我无处不在。”江谌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苏沐安听到了，但又不像是用耳朵听到的，她开始没法判断这个声音是什么样的，是低沉还是高亢，是男是女，是什么语调和语气。

“我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声音说。

苏沐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了一下，她抬起头，江谌也慢慢抬起头看向她。

但这次的江谌却不是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男大学生的模样了，他变成了一个影子，像是深渊一样的黑色影子。

他就站在苏沐安的面前，但她同样没法分辨出这个身影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

她只看到了一个影子，但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整个世界。

苏沐安看着黑色的影子静默的看着她，心里却没有一点恐惧之类的负面情感，当然也没有高兴之类的正面情感。

她只是看着他，或者是祂。

而祂也在看着她。

寂静持续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秒，苏沐安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沐安……苏沐安，醒醒。”

周围的场景一下子支离破碎，一切都被黑暗淹没迅速褪去，苏沐安睁开眼睛，一下子被头顶的灯光刺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面前一黑，说话的人帮她挡住了灯光，“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苏沐安睁开眼睛，景星辰正低头看着她。

苏沐安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她望了望周围，她还在安全通道里，甚至她手心里的小麻雀都还好好的待着。

“怎么了？”景星辰问，“发生什么了吗？”

苏沐安摇摇头，站起身，顿了顿说：“没什么，可能是刚从污染区里出来的后遗症吧，刚才突然有点头晕。”

景星辰将信将疑，但她刚才没有感觉到苏沐安有强烈的情绪起伏，而且她也只下楼离开了五分钟。

“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景星辰扶了扶苏沐安。

苏沐安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麻雀，它还在看着它，红豆大小的黑眼珠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她好像想起来了。

江谌就是在她第一次出任务时，在蛞蝓海里快被完全污染时见到的影子，是她自己把名字告诉他的。

之后他们好像又见过几次，都是在像是在梦里一样的地方见到的。

但是他为什么说自己就是世界？苏沐安理不出一点头绪来，只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惹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麻烦。

苏沐安在走神，景星辰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苏沐安把乱成一团的思绪压下去，“不用去医院，我们回宿舍吧。”

景星辰看了苏沐安几秒，点头说：“走吧。”

回宿舍的路上，她们还饶了点路去了一家宠物店，买了鸟笼和鸟粮，当然都是景星辰买的单。

买好鸟笼，她们就像是以前提着鸟笼遛弯的老大爷一样提着鸟笼回了宿舍。

小麻雀对它的新家适应良好，只是刚开始怎么都不吃东西，苏沐安想起以前捡到小麻雀的处理方式，让景星辰掰开它的鸟喙给它喂进去。

喂完食，已经快到第二天了。

苏沐安打着哈欠和景星辰互道晚安，熄灯上床。

苏沐安本来以为自己晚上还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但却意外的一夜无梦，一觉醒来，终端上定的闹钟正在响个不停。

条件反射的按掉闹钟之后，苏沐安翻了个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但闹钟是不响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却吵个不停。

苏沐安费力的扒开眼皮，坐起身，就看到景星辰已经洗漱好穿着制服，抓着小麻雀在喂食了。

“你起的好早。”苏沐安含糊不清的说。

景星辰“嗯”了一声，“今天我和你一起去中心区外的老旧小区清扫污染生物，现在离集合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苏沐安是掐着时间定闹钟的，她从来都是早起困难户。

“我知道，我现在去刷牙洗脸。”苏沐安打着哈欠去宿舍配套的独立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