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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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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给周舒瑾推着行李箱。

“新年快乐,没有给我的利是吗?”周舒瑾笑着跟在贺昭身后。按理来说,如今两人之间不好排资论辈,就算一定要封利是,周舒瑾是长辈或者前辈,也应该是他给贺昭封利是才对。

贺昭几乎跳起来,连忙说:“利是?!有啊,有啊。”

周舒瑾喜欢哄贺昭往外掏红包,这很好玩——当然,他也知道自家先生白手起家万般不易,所以也不忘给他补贴点昂贵得体好看的衣服。

如果没有这招,贺昭自己根本不会把心思花在穿着打扮上。

就这样,周舒瑾以自己不便消费为借口又哄了贺昭一笔钱——贺昭总会满足他的要求。

其实他给贺昭置办的物件要远超于贺昭给他的钱财,他只是享受被贺昭照顾的感觉而已。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路上去光顾的店铺给叫得出名字的老板到下属和保洁都买了礼物,开销甚大,只是此行不便,都以贺昭的名义送给了别人。他还想开宴席把这段时间没有招待的新人都招来,被贺昭拦住作罢。

“你再这么招摇,不如回白马园林宴客,宴够了再走。”贺昭担心他行踪暴露。

“实在不妥。”周舒瑾妥协。

他安静地待在了列车上的私人包间,却点了白酒和贺昭斗酒。

慢慢地,他贪杯,就擅自破坏了规则喝醉了,脸色酡红地把贺昭的手握在手心里就胡乱说话。

他甚至看不清贺昭的神色,目光只徘徊在他肩膀以下的范围,只知道贺昭微微往前倾着身扶着他,稳重从容。

过了一会儿,贺昭开始伸手阻拦他了。

“舒瑾,再喝你就要睡着了。”贺昭劝道。

周舒瑾脑子里嗡嗡地听不清贺昭的话,只是在贺昭靠近的时候眼神迷醉盯着他看。

他转身去捣鼓醒酒茶,端了过来。

“我有点儿不明白,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周舒瑾问。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不想在我这里给你贴上标签,你可以是任何模样,如果你有让我不开心的处事方式,我会表达出来。”贺昭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周舒瑾躺在躺椅上,在椅子的摇晃中半睡半醒,“从你认识我的那天开始。”

“你或者可以理解为,我本来就待人友善,不过,我对你更柔和一点,这掺杂一点点私人感情,在刚认识的时候这个理由占比不多。”贺昭把茶递给他,坐在了他椅子旁边,“你还记得刚认识我的感觉?”

“记得的。或者说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多次想起你,回忆就慢慢追溯回初识的那天。”他嗓音低沉,“你样貌变化不大,但今天的你跟从前的你给我的感觉大有不同。我很难相信自己会喜欢上那天端着醒酒茶在帘布后看着我的少年,瘦瘦高高,沉默寡言,性格内向孤僻,老是低头思索好像不把人放在眼里似的,又经常藏在帽子里不愿与人对视,让人第一感觉到大概率是个偏执狂,为人处世并不会很成熟,甚至是偏激让人不喜。贺昭,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多大的惊喜,那副仕女图打破了我对你的固有印象。慢慢的,我发现你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温柔魅力,聪明且低调谦卑,你义无反顾地对待我。”

贺昭微微一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开始时并不喜欢我,可你当时笑得那么动人,我以为起码你面对我时也是欢喜的。”

“哈哈哈哈。如果你早知道,是不是会更早地离开我?”周舒瑾说。

“会。”贺昭认真地说。

“把刚刚爱上我的心思亲手杀死在摇篮里?在吐露心声的那天晚上之前就从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是。”

“放弃我?”

“是。”

周舒瑾心里忽然疼痛起来,这种疼痛突如其来又那么清晰,一下子让他酒醒了大半,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才勉强继续在那张躺椅上待着。

“为什么呢?”

“因为一种无望。”

周舒瑾:“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无望是种什么感觉。”

周舒瑾执着地问:“我不是你生活里必不可少的?”

贺昭笑了:“还不是。你是我生活里的奢侈品,当一个人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迷恋奢侈品会要了他的命。”

“你有没有很害怕的时候?面对我。”周舒瑾歪着头看他。

“如果我不害怕,我就不会走了——对于你而已。”贺昭如实说,“在其他很多时候我走开是因为我厌恶,眼不见为净。在你身上是前者,你是我第一个如此喜欢的人。”

“你当时说你是为了谋生才搬走,不针对任何人?先生,你先是搬走跟我断联了几个月,后来更是一走好几年啊。”

“我不愿口出恶言中伤你。”贺昭说,“无论如何,我没有理由指责你。我不是你的什么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他们借你的名义做了什么,哪怕对我产生了可怕的影响那也与你本人无关。我感觉到亲密与爱恋与日俱增,这让我感觉到失控,加上陆续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想靠近你,可我感觉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排斥着我……”

“是什么呢?是我吗?不应该是我……我多想念你,我从来不敢给你一点严厉的脸色,就怕先生就此一去不返……”

“不是你,是一种不知从哪里闯进来的感觉在把你从我身边推开。我感觉爱上你使我变得无能,破坏了我的行动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我想保持独立去做很多事情——尽管我很努力地想两者皆得但无事于补,而且我羞于亲昵。现在好多了,大概是年岁渐长,心智也能成熟一点。”

“贺昭,你这是在一边回避我,一边依恋我。”周舒瑾望着窗口飞逝的风景,夕阳给他的脸庞铺上一层亲切的光芒,“我猜测,大概是国相——你的父亲,在你小时候常常对你不管不顾,以至于你对喜欢的人感到如此害怕,你感觉这样的感情不是让你变得更好,而是变成了拿捏你玩弄你的一个软肋。加之,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可能也存在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还是让你没有了安全感,让你更加确信了内心的想法,让你逃之夭夭。”

贺昭被他说中心事,沉默。

周舒瑾凭着酒劲拉住他的手:“我……我当时在府里养了很多歌姬舞女,我一心培养十三,我喜欢好多人好多人选择我而我想同时拥有很多人的独爱!我是个在爱里趾高气扬的富有的人!又有好多人借着我的名义去……为难你……我看到……说实话,如果是十几年前的我知道有人爱我到这种地步,我甚至不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而是会很得意……可看到他们的拳脚加在你身上我并不……”

周舒瑾想进一步说那张录像带的事,可贺昭像触电一样猛得把手抽走了。

贺昭被他刺痛了内心,严厉地打断他的话:“够了!你要怎么样!”

看到他的先生依旧介意往事,周舒瑾的态度更加缓和:“当时你一定觉得——不出所料,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周舒瑾接着说:“我对不起你。看在我即将远行的份上,看在我也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的份上……先生,给我一个机会接近你的心结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次丧失希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看到我因为你变得真的如此卑微,我一文不值……不要再说了,我不舒服。”

“噢。”周舒瑾用力握住贺昭的手想给他一点勇气,“他们随意践踏了我珍爱的人和感情……”

“周舒瑾,不要再提那些痛苦不堪的事了。当时我少不经事,性格软弱。我不会让过去重复。”

“不要把原因归于自己身上,我怕你因此已经对感情寒心——即使你还是会对我那么好,可归根结底你已经不相信我,不再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点温暖,相反,你觉得失望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太遗憾了,在我能爱护你之前,你已经因我吃了太多苦头。你置身于苦寒极地来爱我,这是不能长久的,我也不愿意让这样的状况长久伤害你。他们让先生即使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也始终觉得自己……不值得珍惜,我已经惩罚他们了,贺昭,不是这样的,你该知道你在我眼里是怎样的珍宝。”

贺昭以一种无比平静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我曾经以为珍宝是形容一件很宝贵的东西,后来,我开始怀疑这两个字的价值,毕竟……物以稀为贵,周公子从不缺少珍宝。”

周舒瑾顿时沉默。

“我不想回头了。我真的努力过了,舒瑾。”

“好,好。”周舒瑾轻声安慰道,“我只是想在你回忆孤立无援的过去时能想起我今天的话,不再那么孤苦难受。如果哪天你愿意跟我说一下过去的想法,就只管走到我面前,我很欢迎。”

“我不知道……我一辈子都无法做到。”

周舒瑾说:“不要紧,你只要知道你在我这里永远有这么一个机会。”

“‘永远’?!‘永远’?!我已经不这么天真了。”贺昭起身走开,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他保持冷静拉开了包间的门,在身后关上,在公共卫生间里吐了一番。

贺昭在第一次听说三年之后要再次面临选择时很难过,但总可以归因于人心薄凉不出所料,但他在听到永远时,他依旧很难过,却不再能轻易找到原因。

他的胃里好像有一只没睁开眼睛而不停蠕动的光毛老鼠,他吐得那么厉害,同样感觉到脑袋沉重天昏地转。他撑在洗手台上的手那么用力,好像连指甲都要陷入不锈钢里。

旁边的服务员以为他晕车,给他递了纸巾和风油精。

贺昭只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用力咽了几下喉咙,再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果盘若无其事地回去。

“尝尝。”贺昭说。

“贺昭,你果然是置身于苦寒之地来爱我。哪怕你说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那也只是极地里的一件棉袄或者头顶苍白无力的太阳,仅仅是让你能够存活啊。”周舒瑾静静地说,“你总归是很爱我的,相比几年前,你几乎把自己的回避和隔阂敲碎了再向我走来,而代价却是让自己对别的期待都绝望了。”

贺昭在后面凝望着他的椅子:“你呢?你在我们的相处之间是什么样的?”

“我对感情的需求很大,几乎是焦虑的,我好像能不吃不喝地追求爱情似的,当然,在感情顺利心情好的时候我往往吃得更多,我都胖了。一旦寻不到你的消息,我就跟疯了一样四处张望——还好,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反正不会让我真的寻不到踪迹。我十分渴望亲密,常常对恋爱关系全情投入,但是又非常担心你是不是同样地爱着我……不过,你很纵着我寻求安全感的小动作,你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给了我多少次安全感。”周舒瑾低声笑了起来,无聊之际抬起手玩弄着那枚钻戒,“聊聊我吧,或许你了解多一点我,就不会那么绝望了,走上前来让我看到你。”

贺昭放松一些,拿了一条毯子走到椅子旁边替他披上。

“贺昭,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我们聊得那么深入,可不要因此又离开了我,或者心生隔阂。我喝醉了,你总不至于对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讲道理吧。”他诚实地笑着。

贺昭对这样的他没有抵抗力,马上原谅了他。

“贺昭,给我一封利是。”

贺昭愣了一下,掏出一封红包给他。

他不缺钱,但很高兴:“呐,你就是这样,可把我纵得无法无天了。能不能再靠近一点,刚刚你发脾气把我吓坏了。”

他让出了半张躺椅的位置。

贺昭又愣了一下,真的以为是自己让他伤心起来了,连忙坐过去抱住他。

周舒瑾分了半张毯子给他,趁机把他捞到了怀里,得意洋洋地说:“嘿!这还抓不到你?你哪都去不成了,就在这跟我一起看太阳吧!我特意定的双人包间,这躺椅也是双人份的,绝对容得下你跟我。”

贺昭:“……”

周舒瑾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贺昭枕着自己的胳膊就这样挨着:“好了,这样谁也不能够伤害到你了。”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这样使你疼痛了吗?”周舒瑾问。

“太远或者太亲近都让我痛苦。”

“习惯就好了,等你确认我这样不会伤害到你的时候。医学上有个词叫做脱敏治疗。”周舒瑾说,“天呐,你不知道我是喝了多少杯才敢跟你说那些话——你有没有觉得我很烦人,我讲个没完没了……”

贺昭:“你很粘人,还好我们见面往往不赶时间,总是悠哉悠哉的,否则我可能要受不了了。试想一下,任务繁重紧迫,你忽然缠着我说有人给你写了情书,这立马就能让人疯掉。我都不知道该收拾你还是该收拾给你情书的混蛋,还是接着完成我的任务。每一样都很要紧的样子,但由于你就在我面前,我很可能先冲你发脾气。有时候你真的很欠!到处惹是生非!我拿你没办法,你又非要看我个态度——开心不开心,生气不生气,吃不吃醋,爱不爱,我哪有那么多态度!当然了,你招惹了人就别来看我吃不吃醋了,那不是废话吗,你没点自知之明的吗?我简直是杀心顿起!要我讲,你得等挂墙上的那天才老实。”

“哈哈哈哈哈,可每当那时候你往往回避开啊,我以为你不在意。那我需不需要改?”

“那倒也不必,没那么严重,出轨除外。”

傍晚,服务员给包间送来晚餐,是周舒瑾起来开的门。

贺昭并不很想起身,于是他也坐回原位继续抱着贺昭打盹。

“这样太舒服了。”周舒瑾说,“很暖和是不是?”

“几乎让人迷恋上了。”

“你可以大胆地跟我说,你喜欢这样。”

“唔。”贺昭放松下来,“我跟你讲一件有趣的事情。”

讲一件有趣的事情——这样的措辞在贺昭口中出现的几率就像彩票中奖一样低。

周舒瑾微笑地看着毯子的一角。

当贺昭说起易容成他的模样愚弄那些人时,周舒瑾就笑了,下意识调转视线去寻找贺昭的眼睛。

当贺昭说起把十三哄去屯州时,周舒瑾笑得更厉害了。

“真的太像你们的作风了!你们的反应跟我印象里的一模一样!”

贺昭越讲越多。

周舒瑾疏懒地感受着从身边传来的温度,呼吸声越发均匀祥和。

贺昭低下头看他是不是睡觉了,就看到他清润明亮的眼睛在夜幕中凝视着地板。

“然后呢。”周舒瑾慢慢抬起头探寻着他的视线,微醺地笑着。

“然后你该休息了。”

“再说多一点吧。”周舒瑾分明已经十分困顿却不肯睡过去,还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像有某种戒断反应。

“那我讲着讲着,你就睡吧。”

“我睡着时,你就这样待着吧。”周舒瑾的眼皮有种火辣辣的酸痛,好像一闭上就没力气再睁开了。

“好。”贺昭伸手抚了一下他碎乱的黑发,接着讲那些东扯西扯的事。

周舒瑾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包间里的灯从黄昏到夜间都没有开,他们身边只有外面闪过的都市灯光和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条狭窄光线。

贺昭望着对面玻璃里两人清晰的投影,也望着窗外的景色从都市变成山区,又变成都市。

他一个人讲完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事,在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连嗓子都有些干哑了。

“其实,”他声音发哑,“那时我没有尊严。”

在地板上也好,床板上也好,沙发上也好,坐着也好,躺着也好,吃着饭也好,写着字也好,他像个饥饿已久的乞丐渴望食物一样,无法自控地想念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他太憎恨那时候的自己了,是个十足十的窝囊废。在他们口中,在无尽的想念中,周舒瑾的名字变成利刃把他扎得遍体窟窿,周舒瑾的名字比那些刀片锋利得多了,精神上的绝望比什么都让他感到寒颤。后来,他彻底不对周舒瑾这三个字以及两人曾经说过的话有任何反应(就像脱敏治疗成功的病人一样),而去想方设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地盘也好,资金也好,这才站住了脚跟。

那种被人羞辱时,或者开口求人时牙齿黏在嘴唇上动弹不得的沉重感是周舒瑾没办法体会的。

漂着几粒豆子菜叶的清汤寡水,在吃之前还要用勺子拂去上面的苍蝇。这样的日子是周舒瑾没办法体会的。

贺昭试图缓解贺里因为打翻一份馄饨而在心里泛起过于夸张的罪恶感时的努力也是周舒瑾没办法体会的。

周舒瑾没听见。

贺昭只是想告诉他,却没打算给他知情的机会。

周舒瑾错不在此,在别的地方。

目前已经很好,真的没必要一定耗在过去。如果未来可期,那过去的遗憾就一定能够消淡——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如果时间不能,那么金钱能,如果金钱也不能,那么就交给新的爱意。

当时贺昭相信这些总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不是去找周舒瑾,这些问题总能解决。

在这样的困境里,贺昭选择去相信人性,相信人的本性里是三心二意走马观花,相信自己也绝对不在此列之外。这种对自己卑劣的认识可能是歪门邪道,也或许并不准确,但它在关键时刻给他骨子里的痴情拉了道闸门,救了他这条烂命。

后来,

贺昭还是说出了那句“只要他好”。

周舒瑾用温柔体贴来形容他,刚开始他还以为周舒瑾在说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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