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泉月一走进老师办公室，首先感到的就是，好多人啊。
两个穿着精致的中年女子端坐着，一个长发一个短发，面色不善，彼此之间隐隐有种对立的气场。旁边还站着两个女生，短发女子旁站着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女生，也不知道这个刘海符不符合校规，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靠着墙站着，感觉随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泉月猜测短发女子和齐刘海女生可能是母女关系，除了她们和老师之外还有万岳和方冀也都在场，方冀就站在长发女子旁边，他们好似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面面相觑，满眼茫然。
陆泉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这都三次了啊三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虽然这次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被老师叫来的，而是他主动问老师有没有出什么情况，老师跟他说了这个事他才过来的，但是万岳转学过来才多少天，就惹上了这么多麻烦事，这频率真的不太正常吧？
万崇一进门来，就一眼锁定了万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抱住，伸头就亲，和陆泉月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小岳——我想死你啦！”
万岳则非常眼疾手快地捂住他哥的嘴，惊恐地说：“不是，你干嘛？”
万崇很伤心，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反应都这么快呢。
“我是你哥哥呀，你不记得了吗？”
“我当然记得，你回国前还和我见过面呢。”那次视频通话也算是见过面了，不至于见了面认不出来，只是万崇这出现得太突然，态度也过于亲近了，万岳十分抗拒地推开他，“就是说，别离我这么近，挺吓人的。”
万崇这声势浩大的出场方式把在场的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都被冲散了，大家都惊呆地看着他，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不可置信，陆泉月还注意到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她脸上除了不可置信外，似乎还两眼放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万崇放开万岳，和老师问好：“老师您好，我是小岳的哥哥，以前也在这个学校上过学的，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老师端详了一会儿，似乎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然后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说：“好像有点印象了，你这些年变化真大呀，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万崇不好意思地笑笑：“进社会工作了嘛，总要学着沉稳一些。”
这话给包括陆泉月在内的人给震惊到了，他以前还能更调皮吗？
万崇环顾了一周这一群人，问老师：“小岳的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老师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了万岳和方冀几眼然后又收了回来，对万崇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你对性少数群体是什么看法？”
“什么群体？”万崇看起来没听懂。
老师把拳头握在嘴边，咳了一声，说得再明白一些：“就是对同性恋的看法……”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这里有谁是同性恋吗？”
万崇睁大眼睛，他的表情让人说不好到底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清澈愚蠢，但在场的其他人都确认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个人说话真的很直。
短发女子闻言就笑了出来，像是故意挑衅似的说：“问问你的那个好弟弟不就知道了？”
万崇扭头问万岳：“你是？”
“我不是啊！”万岳马上坚决否认，他很着急想证明自己，但又不知道能拿出什么证据。
万崇也没有想向他要证据，听到他否认就转头对短发女子回道：“他说不是了。”
短发女子嗤笑一声，这是要谁主张谁举证吗？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准备而来的。
“那边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可以证明呀。”
眼镜女生听到自己被提到，又缩起了脖子，眼睛只敢盯着地面，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老师给万崇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是收到了这位同学的举报，”他指了指齐刘海女生，“说有人在学校里传阅……不可描述的书，我们在经过一番调查后就发现了这本笔记，里面的内容是和万岳和方冀有关的，不管里面的东西是否是真的，这都事关他们两个人的声誉，我认为还是要认真对待。”
老师拿出一本外表看着挺朴素的本子，眼镜女生一抬头看到这个熟悉的本子，彻底崩溃了，蹲下抱着头无声悲鸣。
万崇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拿过来打开一看，除了写满页面的字外还夹着几张照片，“咦，怎么还有照片，这是……这是偷拍吧？”
眼镜女生已无暇顾忌他说了什么话，只希望把自己变成墙角的蘑菇。
“嗯，这拍得还挺……”万崇卡壳了一下，难得地开始斟酌字句，“……挺有氛围感的嘛。”
万岳没懂，这到底是怎样的照片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方冀显得有些局促，他面色尴尬地看向长发女子，那边长发女子也终究没有再沉默，开口就是否认：“那种能伪造P图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别信那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我们家孩子才不可能是那种人！”
她提起那种人来语气颇为不屑，似乎对那种人有很大的偏见。
方冀脸色不太好看，那边齐刘海女生也着急忙慌地站出来说：“万岳当然不可能是那种人了！是方冀一直在做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事，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本来控诉得很上头，但被短发女子眼刀刮了一眼后就老实了，音量逐渐减小直至闭嘴，又乖乖地缩回短发女子身后。
万崇寻思，看样子这孩子还不完全是站在万岳的对立面的。
长发女子也不服气：“怎么，意思还是方冀缠着万岳是吗？男孩子之间关系好互相打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被你们解读成这样？”
她一把拉过方冀，强制地抓着他的胳膊，“来，你给他们说说，当着他们的面，你不是那种不正常的人对不对？你对朋友没有那种恶心的想法对不对？”
“啊？我……”方冀不知所措，看向万岳，又看向他妈妈。
看他这样支支吾吾的，长发女子更着急了。
“说呀！你不喜欢男生对不对？”
万岳也在看着方冀，看着他被妈妈逼问。方冀对上万岳的视线，他的大脑逐渐变得空白，舌头变得麻木，他不想这么做，但他反抗不了妈妈，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我……我不喜欢他……”
万岳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撇清关系的话，在这种场合下也很正常。方冀说完这番话后倒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没有人能理解此时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长发女子听到他的这番回答，像是得到了一颗定心丸。她不再纠结方冀被人误解的事，当然她也不可能去追究万岳的责任，万家的权势她很清楚不是她能碰瓷的，此时此刻她唯有把怒火都撒到全场唯一没有家属来陪同的眼镜女生的身上。
“就是说嘛，有的人小小年纪不学好，造谣男同学的感情关系，怎么反倒是我们要被怀疑？”
眼镜女生抱着头求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写这些东西了……”
陆泉月看到齐刘海女生和方冀都有自己的妈妈陪同，万岳也有他哥陪着，只有眼镜女生一个人孤零零地蹲着墙角，就过去陪着她一起蹲下。看到眼镜女生求饶，陆泉月觉得她也挺可怜的，便问万岳：
“她已经知道错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道歉并承诺以后不会再做，这样你能接受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万岳说。
齐刘海女生见状反倒急眼了，又跳出来说：“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她可是造谣你们的性取向了！”
“呃，是她散布的谣言吗？”万岳不确定地挠挠头，“不是除了这本笔记什么也没查出来吗？她班里其他同学也从没听她说过什么不对劲的言论，连笔记也藏得很严呢。”
眼镜女生这时候终于抬起头，给自己喊冤：“不是我传的呀！我也是从别人手里拿到照片的，我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我写了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我手里有关于万岳的物料，我还以为她是同道中人，就给她看了……谁知道她看完就生气了！”
眼镜女生指着齐刘海女生指控道，齐刘海女生又惊又怒地瞪着她。
“什么同道中人，谁知道你写得那么恶心，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又不是方冀那一派的！”
“我又不认识你，谁知道啊！”
听起来很抽象，现实也确实很抽象。
万崇从刚刚起似乎就在思考着什么，这时他突然插入话题问眼镜女生：“你还记得给你照片的人是谁吗？”
他突然这么一打岔，眼睛女生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她还是认真回想了。
“嗯……是一个不太熟的其他班的女生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女生？你确定？”万崇有些出乎意料。
眼镜女生点点头，其他的虽然不能确定，但性别是不会搞错的。
万崇摩挲着下巴，大家都不明白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万崇接着又问齐刘海女生：“你为什么会想要关于我弟弟的……呃，物料？”
齐刘海女生用手指挠了挠脸颊，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没等她开口，短发女子就说：“为什么要问这个？关你们什么事？”
看到她这带刺的态度，万崇挑眉道：“当然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得确认有没有泄露隐私……”
齐刘海女生连忙摆手说：“没有哇，我们都是很理智的粉……”
“我想起来了，”眼镜女生阴恻恻地说，“我想起来为什么她会来找我要物料了，因为只有我这里是免费的，其他人那里都要钱……”
“啊？”大家都没懂这为什么会跟钱扯上关系，纷纷下意识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事情的发展好像往越来越不可知的方向去了。
短发女子惊怒地扭头看向她的女儿：“你这些日子老跟我要钱，不会就是为了买这个吧？”
齐刘海女生慌不择路地说：“也没多少钱啊就一点打印费……”
短发女子提高嗓音：“就是说你的确花钱了？！”
齐刘海女生被自家妈妈吼了，也开始委屈起来：“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家又不缺钱……”
“不缺钱就是让你这么用的？”短发女子简直恨铁不成钢，手指点着女儿数落，“我说你最近怎么成绩下滑这么严重呢，不想着好好学习，整天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你以后成年了你该怎么办？”
齐刘海女生撅着嘴：“就嫁人呗能怎么办。”
“你什么年纪啊就想着这种事了？”短发女子不敢想象自家女儿脑子都被灌输了什么东西。
“你和爸不就是联姻的吗，没什么感情也一样能结婚，那早点订婚又有什么问题，只要联姻对象靠谱不就行了。”
齐刘海女生顺口说出一串歪理，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短发女子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这个女儿，“你在说什么……我和你爸是父母安排的，你觉得这算好婚姻吗？你也想被我们安排吗？”
“可以啊。”齐刘海女生说着，还偷偷瞟了一眼万岳。
短发女子气得差点厥过去，“给我去自由恋爱啊！”
“咳咳，”老师咳了几声，时隔这么久终于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我知道你身为人母的担心，但学校原则上是不提倡早恋的。”
万崇弯下腰来，笑眯眯地对齐刘海女生说：“其实我懂你，但联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如果你想要在联姻里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得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才行啊。”
齐刘海女生乖巧地看着他，“嗯，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了。”
这就听话了？短发女子脸色铁青地看着她的女儿，这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万崇抬起身来，拍了个手，对短发女子说：“总之，到了这里，关于谣言的误会算是彻底解除了吧？我记得您一开始对我的弟弟也有误会呢，既然误会解除，那能请您给我的弟弟道个歉吗？”
听到这里，短发女子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她冷冰冰的眼神在万崇脸上打量。
“万崇是吧？”她扯了扯嘴角，“我记得你。我会找时间亲自上面道歉的，今天我时间不多，就先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