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珠看着面前红艳艳的“杀”字，想起宋明礼倒在血泊中的噩梦，沈宝珠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大河村的大队部有整个村唯一的一部座机。

沈宝珠从自己携带的行李里头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把上面的号码抄下来，攥在手心，去了大队部。

刚走进大院，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宋伟民高亢的声音。

“我知道大家都不想解散公社，但是呢，这是上面经过研究决定的。其他村已经推行了，而且效果非常显著。我们大河村也要积极响应号召，绝对不能落后，紧跟组织的步伐，坚定执行家庭联产承包制……”

沈宝珠顿住脚步，想起了她现在正处在一个历史的关键时期。

从80年代开始，各个村陆续取消了人民公社，改为家庭联产承包制，大队部也改革为村委会，经济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实现了腾飞。

而现在这股浪潮已经涌向了大河村。

“宝珠，你怎么来了？”宋伟民向门口一看，见到宝珠，收住了激昂的话头。

几个正在开会的大部队干部也纷纷转头看向沈宝珠。

沈宝珠捏了捏手中的纸条，说道：“我想用一下大队部的电话。”

宋伟明一听，连连点头：“行啊，宝珠，电话就在旁边的收发室，你直接去吧。”

沈宝珠去了收发室，收发室的小伙子一眼就认出了沈宝珠，知道沈宝珠是宋明礼的遗孀，而宋明礼是个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以身殉国，令人尊敬，便赶忙站起身来：“嫂子，你要用电话是吗？”

沈宝珠点了点头，四顾无人，悄悄地将一块钱放到了小伙子旁边：“我想打个私人电话。”

年轻小伙子立刻明白沈宝珠的意思了，赶忙说道：“没事，嫂子，你打吧。我刚好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说完这小伙子便起身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沈宝珠那一块钱。

沈宝珠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那头“滴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一直无人接听。

沈宝珠的心脏也随之加速跳动起来。

这是宋明礼办公室的电话。

当初她和宋明礼一起在鹭岛的时候，宋明礼把电话抄给了她，叫她有什么事情直接打这个电话。

如今，给她写这电话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电话却还能打通。

只是不知道宋明礼曾经的办公室现在是谁在用。

“滴——滴——滴——”

电话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接通了，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传来：“喂？”

沈宝珠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

沈宝珠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沈宝珠，我找李团长，我有事情想问问他。”

“沈宝珠？”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是沈宝珠？”

沈宝珠越发觉得这声音熟悉，但还是想不起来，只得点头道：“是我。请问您是？”

对面的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声音很快恢复了刚才的冷静，礼貌地回答道：“恐怕您对我印象不多，我是周煜如。”

沈宝珠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个那个从苏国学习回来的三营长，周煜如。

周煜如的声音一直很特殊，带着一种蓬勃的少年气，这也是沈宝珠一开始觉得周煜如的声音特别熟悉的原因。

沈宝珠连忙说道：“原来是周营长。请问李团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情想了解一下。”

周煜如立刻说道：“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团长来。”

电话很快陷入了沉默的状态，沈宝珠知道周煜如去叫李团长了。

片刻之后，李云龙熟悉的声调在电话那头铿锵有力地响了起来：“喂？宝珠啊，我，老李。”

沈宝珠简单地和李云龙聊了一会儿鹭岛的情况之后，攥紧手心，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满怀期待地问道：“李团长，我想问一件事情，葛朝晖，抓到了吗？”

电话那头，刚才还对宝珠的生活嘘寒问暖的李云龙，听到“葛朝晖”这个名字，声音一下子冷下来了。

李云龙的语气带着几分警告，冷冷道：“宝珠，我当时是看你一个人太难过，才透露了一些不该透露的信息给你。葛已经逃回缅国了，我们是不可能越过国界去抓人的，要知道我们的每个行动都是要经过周密的计划的，不是你想的直接去抓人那么简单。以后你可以和我聊生活上的事情，但是其他的工作方面的问题，属于军事机密，你不要再多打听，这对你没有好处。”

沈宝珠顿了一下：“可是……”

李云龙在电话那头打断了她：“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以后电话里头可以聊生活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李云龙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冷漠了，又叹了口气，态度暖了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宝珠啊，人死不能复生。明礼已经走了很多天了，你也应该放下过去，向前看了，不是吗？何苦一直把自己一直困在过去，画地为牢呢？”

李云龙的一番前后态度转变，也让沈宝珠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人走茶凉”是什么意思。

以前宋明礼活着的时候，宋明礼是李云龙的得力干将，是李云龙的左膀右臂，李云龙夫妻当然对她很好，一口一个“弟妹”地叫着。

现在宋明礼已经走了，她对于李云龙来说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既不能成为李云龙的左膀右臂，也不能为李云龙立下赫赫战功，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遗孀罢了。

所以李云龙才会用严肃的语气告诫她不要过问太多。

虽然李云龙没有明说，但沈宝珠心里明白，李云龙这意思，就是已经不会再追究葛朝晖的责任了。

“选择了这份工作就意味着选择了把生命交给国家，宋明礼同志和其他牺牲的同志都是伟大的，国家会记住他们，人民会记住他们，我们也会记住他们。现实已经是这样了，宝珠，你要接受现实。”李云龙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劝告沈宝珠。

沈宝珠以前还总是以为李云龙那么器重宋明礼，肯定会为宋明礼复仇，一定会抓到葛朝晖，刑之以法，但是这一通电话如同一盆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也浇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