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岳梧插手，局面缓和下来，停顿几秒，盛启枫再次举牌。

“14万。”

话音刚落，邻桌姜景天也举起牌子。

“15万。”

一次是偶然，两次还能是吗。

盛启枫弯起唇角，举牌示意，Emma16万报价刚脱口，紧接着给出身旁竞争者的出价：“20万。”

再磨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盛启枫直接亮出底牌：“25万。”

邻桌就像美元不是钱般直接加倍：“50万。”

这胸针没有珍稀宝石，也算不上限量款，已经跟实际价值无关，纯粹是关乎尊严的战争。

修长手指在号码牌上轻点，盛启枫被宁芙一瞪，按下举牌的心思。

场内回荡着Emma倒计时的声音。

“现在胸针价格来到50万美元……

“50万一次。

“50万两次。

“让我们恭喜304号买家获得梵克雅宝怒放胸针。”

而后姜景天再无出手，祖母绿吊坠150万起拍，210万成交，南非粉钻戒指以100万起拍，200万成交，分属两个不同国籍买家。

Emma宣布本场慈善捐赠金额后，拍卖会在小提琴乐声里完美谢幕。

有所斩获的人被邀请到拍卖会后台，走付款和商定送达时间流程，其他来宾三三两两聚在一块预备进入after party，盛启枫只来得及跟谢绝邀请，陪着一语不发的宁芙下楼，等候酒店车辆来接的当，顺便看风景。

等到人散得差不多，宁芙凉凉瞧他一眼：“有意思？”

盛启枫矢口否认：“没意思。”

“举牌不是挺勤快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50万美元折合港币大概390万，云启创投港币储备是多少？别告诉我金融MBA获得者不会最基础的汇率换算。”

“我不是没举牌嘛。”

“庆幸你没举吧，不然我们之间也玩完了！”宁芙凉凉道，“难道我身边的位置是领奖台，我是赢家的战利品？”

盛启枫好声好气：“对不起，宁总，我错了。”

宁芙白他一眼，双手抱臂望向远方。

“宁小姐。”

岳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惦记着好友的项目，宁芙勉强挂出礼仪似的笑，便看到导演略带歉意向她致歉：“如果你需要那个胸针，我有渠道可以找到同款，不过是在美国，迟点才能寄过来。”

宁芙轻轻摇头：“我对珠宝没什么癖好，是启枫有一个朋友想要，拍不到也没什么。倒是您对那款胸针感兴趣吗？”

岳梧轻轻颔首：“家母最近热衷收藏胸针，非宝石类的对她而言可有可无，拍不到也没什么。倒是我该向你们二位致歉。”

宁芙看一眼盛启枫，读出对方眼里同样的困惑，于是问：“为什么呢？”

岳梧笑笑：“景天是我小姨的儿子，从小被双方父母娇惯，往好了说叫春风得意，往差了说叫目中无人。希望今晚的失礼没有打扰你们的兴致。”

宁芙微微一笑：“他只是个男人而已，与你无关，岳导客气了。”

岳梧闻言只笑。

气氛刚刚缓和，一个西装男急匆匆跑出电梯，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盒子，他扫视周遭一圈，向他们而来。

宁芙瞧着男人，隐约记起在北京SKP的一面之缘。

男人也礼貌道：“宁芙小姐您好，我是姜总助理井泽，之前见过一面。姜总今天是坐私人飞机来的，拍卖过后还要回北京，眼下在楼上等字画一齐带回去，叫我先把这个送给您。”

语毕打开盒子，里头赫然是怒放。

身侧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可乐：岳梧的致歉顷刻间变成笑话。

看起来在打盛启枫的脸，实则在打她的。

想到穿着Li An高定，宁芙按耐住骂街冲动，怒极反笑：“如果我不收呢？”

井泽柔和卖惨：“我也只是听姜总吩咐，希望您能收下。不然我这回去，说不定工作都没了。”

金饰本该熠熠生辉，钻石也有璀璨光华，偏偏被红盒子遮住，透不出半点光。

宁芙无言片刻点了头：“行，你回去吧。”

井泽见宁芙收下，就回电梯复命去了。

电梯门刚关上，宁芙烫手似的把盒子往岳梧怀里一塞，男人下意识接住，就听到宁芙说：“借花献佛。”

末了又说：“别让我再看见它。”

岳梧揣着盒子，表情似笑非笑：“我该怎么理解这份贿赂？”

宁芙照直了说：“回去看看那本小说，在你没有耐心看下去的时候，再给它第二次机会，冷静、理智、客观地评估它的影视化可行性，就足够了。”

“为启枫？”

“不，是为了那本小说。它真的很好，但男人不一定看得到。”

岳梧掂掂手里盒子，目光带着些许困惑：“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在你们的视角里，那本科幻小说会这么敏感。”

宁芙轻轻叹口气：“我曾听过一句话，‘与你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能够塑造你喜欢的世界，可与你讨厌的人深入交流，会看到世界的全貌’。你是华人，在好莱坞工作，已经远离这片大陆太久。你不清楚，就连这种看到，现在都会被打为异端……

“我希望这本小说，能够原汁原味地得到呈现。你看得看不上，我不是很在乎。”

岳梧笑起来：“本来有人要请我去after party欣赏美人的，但被你们搞得，我现在只想回酒店看小说了。先这样，回头聊。”

语毕便走出大堂，随手拦一辆出租车，径自离开了。

目送岳梧离开，盛启枫才轻声道：“原本我有六成把握，经此一役，能提高到八成。我们要不要在香港多待一天，等他反馈？”

宁芙瞅他一眼：“站这儿等啊？”

盛启枫手伸向前方：“车到了，请，我的大小姐。”

在酒店派车后排落座，望着窗边逐渐后移的风景，宁芙才想起来问：“岳导住哪儿？”

“半岛，我本来也想订过去，但行政套房满了。”盛启枫扯开衬衫领口，叫一晚上紧绷的神经稍微舒展些许，“丽晶翻新以来我还没住过，酒廊风景很好，调酒也不错，一会儿回去看看？”

宁芙一手托腮假笑道：“嗯，喝多了再回套房抱着马桶吐。”

盛启枫笑得温良：“能得到宁总垂怜，吐一下倒也没什么。”

说得宁芙没脾气。

她安静瞧着盛启枫侧颜，换来男人俏皮眨眼。对视之际，都以为对方有话要讲，一声咕划破车内无声的等候。

宁芙摸摸小腹，果然饿的时候腹肌格外明显。

盛启枫缓缓笑开，从兜里掏出手机：“回去应该是九点。我们是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餐厅看得到夜景，不过10点歇业，酒廊会营业到12点。”

来都来了。

宁芙答得果断：“酒廊。”

海岸在窗边蜿蜒不绝，各色灯火连成断续的线。

同盛启枫点完简餐，在鸡尾酒到来之前，宁芙去洗手间整理妆容。

饶是港岛数一数二的高级酒店，出入女宾要么气质优雅，要么可爱甜美；有好友三两结伴而行，也有母亲带着孩子出游，神采俱是对生活的从容。

宁芙将头发盘起，造型总算看着干练些，红色高定丝绒裙还是显眼，犹豫要不要回房间换常服的当，忽然在镜子里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抱着三岁女孩从门口走过。

她下意识追出门去，看到母女二人进入母婴室，逐渐与记忆重叠。

是的……没有认错。

孟雪儿。

靠硬实力考入港大，后凭借星探发掘成为模特，十八岁就成为香港区域选美冠军，以模特身份辗转于T台之间，国际大牌代言拿到手软，海报铺陈于大街小巷，一度出场费能跟海外名模媲美……

十七年前，她成为黎安助理之时，在黎安设计工坊见过。

彼时孟雪儿为内地初次得到高级定制认可的黎安撑场面，担任Li An第一任形象大使。

笑容明朗如日光，性格不羁坦荡。

在闪光灯里以秒计时大杀四方的POSE，让站在镜头后的宁芙看得呆滞：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健康，美丽，但最重要的是自信带来无所不能的气势，让彼时站在黑暗里的她，深受震动。

后来孟雪儿找黎安时，宁芙总要找到各种借口留在黎安身边。听二人聊天，从服装审美到色彩搭配，从品牌收入到经济形势。

孟雪儿仿佛什么都知道，能跟黎安聊得有来有回，频频得到黎安夸奖之时，也只是笑眯眯地回应“那是因为老师您教得好”。

那是宁芙从云端坠落之后，头一回给自己树立人生榜样。

她连夜找出她所有采访，报纸杂志一期不落，即便是编排她私生活的三流报纸也收藏在内。

或许是宁芙追星视线过于露骨，久而久之，孟雪儿也注意到她。某天孟雪儿同黎安聊天结束，宁芙跟在她的保镖身边，惯性送她到大门口。

车迟迟未到，杭州的雨忽而下起来，雨幕连绵不绝，宛若要渲染离别。

宁芙忘了出租屋窗户有没有关，想到可能会被打湿的大半墙壁，轻声叹气。

却有一根纤细手指在她眼前轻晃。

意识到在偶像面前失态，宁芙猛地抬头想要道歉，孟雪儿笑容却宛若日光明媚映入眼帘。

“叹气会把好运都吹跑哦。”

头一回得到偶像搭话，宁芙搓搓手，小声开口：“我很喜欢您。”

在孟雪儿嫣然一笑中察觉到可能产生歧义，急切补充：“我是说，您是我的偶像。”

孟雪儿对她俏皮眨眼：“你也很棒，宁芙。黎安跟我说，从对服装行业一窍不通，到成为黎安最得力的助理，你是速度最快的那个。”

被偶像夸奖，宁芙憋得满脸通红，嘴唇蠕动片刻才道：“谢谢！”

孟雪儿温暖的手抚抚她的长发，声音轻柔：“阴雨都会过去，太阳一定会出来的。”

在一下一下的安抚里，宁芙莫名红了眼眶，吸着鼻子闷闷地答嗯。

车来，车走。

那时被偶像搭话的她沉浸在喜悦里，未曾意识到，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紧接着便是报纸娱乐板块对她连篇累牍的绯闻报道，“傍富豪”，“做小三”，“被包养”。

在所有非议中，她坚定不移地认为孟雪儿可以走得更远，站在世界T台之巅，成为华人之光。

但她却成为黎安合作模特里，最快结婚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