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的疲惫与混沌中似乎被一丝温柔包裹，容祖儿迷迷糊糊地睁眼，难以确信唇上的温软竟是来自霍汶希。很少见到经理人这个样子，霍汶希看她醒了便立刻放开，容祖儿的眼里满是不解，不过不解的是，霍汶希半睁着眼吻她时，眼里明明白白含着一丝害怕的情绪。

“你醒了？”

她真的醒了，霍汶希才想起本来就是要叫醒她的，只是这一问未免多余，霍汶希又撑起自己的身子，只是把容祖儿圈在沙发里的姿势，她舍不得去更改。

“嗯。”容祖儿点点头，只是轻微的动作，已让蓬松的头发在霍汶希脸上拂了一下又一下。

就好像她软绵绵的声音在霍汶希心上拂了一下又一下。

“我的意思是……”霍汶希觉得脑子里在发烧，支支吾吾的把话说不明白，“不要睡在这里……”

容祖儿懵懂的眼里闪过一点受伤的情绪，然后便要推开霍汶希起身来：“抱歉，我回楼上去……”

“你脚不方便。”霍汶希吓了一跳，忙拉住要起身的容祖儿。

“有电梯啊！”容祖儿很老实地回答。

“我没有让你走！”霍汶希的声音大了些，看容祖儿眼里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是睡懵了还是被她一惊一乍的吓到，只好揽着她的肩叹了口气，“祖祖，原谅我。”

各自有各自的房间，只是不要她一起住而已嘛，容祖儿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于是不解地问：“原谅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要原谅什么，这让霍汶希的负罪感更深了，大经理人第一次在自家艺人面前低着头，很沉重地道歉：“之前的那些事……我乱讲我对你很失望的那些事……”

容祖儿倒是意外起来，她以为自己受伤都是经理人的失职么？尽管很想念她的那几天她的确不在身边，但不要她知情，也是容祖儿自己的意思啊！

“Mani，我都没有生气，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霍汶希怔怔看她，她不生气这个歉就道不出去，未曾消解的内疚就会在心里变成一个结，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对自己最爱的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那个时候我只是很沮丧，不过你说得也没有错啊！”容祖儿不明白她这么内疚做什么，难道艺人受了伤自己要瞒着经理人，也是经理人的错么，“自己的舞台当然要自己负责，容祖儿这个名字就是保障，他们那么惊讶我会失误这么严重，是因为二十多年如一日的高标准严要求，如果总是出这种差错，容祖儿这个名字就不值钱啦！”

她不知道霍汶希到底在纠结什么，也好，霍汶希没打算要她知道，只是她也不该这样逼迫自己，最该给予关心的经理人，推波助澜地又完成了她的一次内耗：“我应该知道你对自己的标准，那句话我不该说……”

“Mani，没有什么该不该说，我很高兴有人可以在身边提醒我，更何况那个人是你啊！”容祖儿认真地盯着霍汶希，知道她的经理人总是患得患失，可也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容祖儿微微恍神，想到她说“我很失望”时的神情，至今还是有些后怕，“可能有点难过的是，你这次也好凶哦……”

歌手仔完成一公的时候讨奖励，也乞求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凶，却没想到她下次更凶，还是在那样的时候。

霍汶希有时候会懊恼，在容祖儿的面前，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过于好使了，舞台表现明明只是一个寻衅的切口，她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但她懂得她挑剔容祖儿的舞台，才会使这个小朋友看不出破绽，没有破绽，对舞台最上心的艺人却也生不起她的气来。当时撒气的时候有多愤愤不平，如今道歉的时候就有多窘迫不安。

“总之，我不该生你的气。”霍汶希叹了口气，又再次请求，“祖祖，原谅我。”

“可是我也没有生你的气啊！”容祖儿再强调了一遍，生怕霍汶希不信，又冲着她一笑。

还是会对她笑得很甜，霍汶希负罪感更深了：“可是如果你不说原谅我，我会内疚很久。”

“那要怎么原谅你啊？”容祖儿眨着眼睛问，“是不是我还要先假装生个气？”

霍汶希只顾看着她，目光诚恳得像听话的大狗狗。

容祖儿觉得好笑又好玩，抄着手噘起嘴，用浮夸的演技演出生气：“好啊，那我现在生气了！接下来你必须听我的，我才会原谅你。”

霍汶希坐直了身子，像开会一样严肃：“都听你的。”

容祖儿于是绷着脸命令：“抱我。”

霍汶希想也没想便倾身上前，将那副细瘦的身子抱进怀里。

容祖儿的下颔轻轻搁在霍汶希的肩头，生气也演不出来，倒是很想笑场。

于是抱着她的人又听到第二声命令：“吻我。”

霍汶希却是显然一愣，直起身子把自己垫高了一些，最后亲在了容祖儿的额头上。

容祖儿脸上的笑消失了，这个吻可不见得有什么诚意。

“我不是要你亲那里……”

“亲都亲了，就放过我吧……”霍汶希可怜巴巴地乞求。

“不行！是你要我原谅你的，是你说你会听话的！”容祖儿总是很受不了她这副无赖样，好像认真亲一下会掉块肉一样，“你不亲我真生气了！”

是她自找的，可谁能想到容祖儿会趁机调戏她呢？明明刚刚才亲过，但有偷亲的胆，却没认真接吻的心，霍汶希只好又凑上前去，在容祖儿的唇上轻轻一啄，心虚地看了看容祖儿依然不满的神情，才又一横心，双唇相贴，重来了两次总算完成了这个吻。

她吻得有些深了，至少出乎了容祖儿的预料，呼吸陡然一乱，微张的唇瓣上残留着霍汶希的温度，以及她离得足够近的温暖气息。

脸颊在轻轻地变红，霍汶希依然像大狗狗一样等着她的下一个指令，就是这样一个瞬间，容祖儿忽然确认了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的。

“是不是应该说那三个字了？”容祖儿试探着问，已全然不是凭着掌握主动的指令，贪心地希望霍汶希能够主动一点。

然而霍汶希一副傻掉的模样，打定主意要听话的人已经放弃思考了，全然不觉眼前这个人的小心思，依然满怀愧疚地进入她今天唯一的正题：“原谅我。”

容祖儿愣了一下，然后大力推开霍汶希，发红的脸上，眉头皱得紧。

“你应该说‘我爱你’啊笨蛋！”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容祖儿瞪了一眼傻傻的霍汶希，气冲冲地就往卧室去，“再也不会原谅你啦！”

被撂下的霍汶希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不是工作自如的，不需要动那么快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就动起来，需要脑子的时候又好像不存在了。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孩子幸好是被自己带大的，要是成了她的商业对手，只怕连金牌经纪人也要马失前蹄。

好在容祖儿嘴上说“再也不会原谅”，却还是没有坚持回楼上去，容祖儿很自然地把霍汶希的房间当成自己的房间，于是在霍汶希跟过去时，看到的是床上背着门侧身睡着的身影，她不确信容祖儿是不是又能倒头就睡得着，但她确信容祖儿肯定还在生气。

原本没有生气的人，被她一通道歉弄得真生气了。

但是容祖儿生气的模样实在可爱，又创造出一个很好的借口，霍汶希可以不必管她们会怎么想，她只要听话，都可以说是为了哄天后消气的“权宜之计”。

可霍汶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的顺着容祖儿的意思说“爱她”么？她以前说过的，但人生行事不是三言两语那么简单，这些话她随时可以去说，但她不可能去做。

花言巧语被拆穿后让人心碎一地的把戏，霍汶希不想要再在容祖儿身上去玩了。

身体沾上床铺的那一刻，霍汶希才觉察过来昨晚一晚没睡的是自己，劳心紧张让她陷入深深的疲惫。容祖儿一直这样不原谅她，那就不要原谅她了吧，内心有一种负罪感，才能够时时刻刻提醒她，那种过分的事，永远不要再犯。

听到霍汶希在同一张床上躺下，闭着眼假寐的容祖儿有些紧张，然而等了一阵却什么也没等到，霍汶希甚至也不赖过来抱她了，听到床那边窸窸窣窣的翻身动静，在终于安静下来的一刻，容祖儿才在黑夜中睁开了眼，动作很轻地回身，凝望着床那头霍汶希的背影，把不很红润的唇瓣咬出牙痕。

黑夜中的经理人褪去了她的头衔所赋予她的所有光芒，容祖儿恍惚中才发现其实霍汶希也比上次分开时瘦了，很局促地睡在大床一角，一点也没有房间主人的自觉，看起来孤单得要命。

心忽然被什么揪疼，在这一刻小飞机忽然发现，自己贪恋空港的明灯，但空港又如何不是静默伫立着等天空云层出现飞机闪灯的那一瞬间呢？

爱那一点星芒，才会选择做空港。只是飞机飞走的时候，谁又会去想空港的寂寞？空港的使命，是在漫长的孤单中等待相遇的那一刻。

忽然又有一种要失去的惶恐，容祖儿很快地向前挪动身子，床单被擦得沙沙地响，她从背后把霍汶希抱住了。

有一瞬间的想哭，霍汶希怕自己忍不住，又像当年匆匆拿杂志挡住脸一样，她一回身，抛弃了总是掌握的主动权，不介意暴露脆弱的，把自己的脸埋进容祖儿的胸口。

容祖儿很意外地赶紧抱住她，用这种调换过来的姿势，霍汶希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容祖儿的怀抱也是很暖的。

“不要丢下我……”怀里颤声的呢喃，容祖儿怀疑自己是否听得真切，“你也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