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祖儿在里面等了很久才出来，疲惫至极加上患处伤痛，队友离开之后她也没有再逼自己排舞了。其实早想回酒店去挨着床睡个天昏地暗，但那英说霍汶希在外面，便让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才好。

算算时间，霍总监应该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等人上，几乎人都要走尽了，她才想着要出来。

只是一起身便对抗不住右腿传来的钻心的疼，坐回去又觉得不是个办法，便给助理打了电话。

她的手杖就在停在不远处的车上，没有拿下来，是因为既想要在霍汶希面前表现得好，又不想让霍汶希知道。等了好一会儿助理也没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腿上稍稍痛得麻木一些，容祖儿只得自己起身，扶着墙慢慢地走出去。

却没想到，迎头碰上了霍汶希。

心里一慌，但随即便是自责，容祖儿你这个笨蛋！忙活一阵，最后既没在她面前表现得好，又让她抓住了把柄。

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过于疲惫的状态下，更不支持她再动这样的脑筋，容祖儿低头避过霍汶希投来的目光，怕再看到她眼里的失望，扶紧了助理，又拄着手杖，从这里到车上不过几步距离，容祖儿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有霍汶希的地方。

“去医院吧。”

霍汶希看着她艰难挪步的样子，也没有贸然上来做什么，只是低声提议，叫停了容祖儿的步伐。

“不用了。”容祖儿还是看了看她，尔后低着头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霍汶希的目光一直定在她很不灵光的右腿上，坚持着说：“这么严重，要去医院的。”

“我想回去休息了。”容祖儿挨着助理站了一会儿，看向霍汶希的目光脆弱得让人很难说不，“明天是彩排，后天就公演，去医院一来一回太耽误事，睡不到六个小时，还有新工作等我。”

霍汶希的嘴角抽了抽，始作俑者很明白自己没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工作没有健康重要……”

“Mani你能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容祖儿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是十分的坚持，“我很明白我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请你不要再过多地担心着急，彩排和公演，我都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那句“我很失望”会给她造成的伤害，是霍汶希冲动一说出口就已经预见的，只是面对面地被她提起来，多少有些令人心颤的难堪。

见霍汶希不说话，便以为是默认了，容祖儿又很认真地走起路来，穿过大厅到门口的这一段路，从未觉得有这样远。

她嶙峋的肩头擦过自己的那一刻，霍汶希确定这孩子是真的瘦了，不确定她的伤情有多严重，但心里的慌乱完全压制不住，心下做了决定，便回身快步跟着她上车去，不容人有半点意见，便命令起司机来。

“师傅，去医院。”

容祖儿的脸上划过一丝讶异的神情，终究还是只能看着执着的霍汶希，微微叹息。

容祖儿想的没错，去医院的确麻烦，尽管之前检查过，但被容祖儿自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又得重新全面检查一番，才可以确诊。虽说不想来医院，但既然霍汶希决定了，容祖儿就配合得很，打起精神乖乖听医生使唤，一点也没有大明星的脾气和架子。

“容小姐的腿上老问题太多，上次伤了就让好好养着，怎么不遵医嘱呢？这次磨损得更严重。”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说话颇有无奈。

“上次？”霍汶希疑问。

“年前来的。”医生拿着手里的病历，确认了一下上次检查的记录，“还说正好放年假，可以歇一歇，大概你们演艺圈的休假制度不太一样，这个检查结果，看起来也没有休息到的样子。”

年前……那就是容祖儿在电话里跟她说，过年不回北京的那时候，此时忽然回想起那会儿她有些奇怪的语气，霍汶希才终于明白了。

容祖儿是不想让她担心，才故意要瞒着她，独自在长沙的这几天，并没有发生她所想的那些事，而是医院酒店两点一线积极治疗。

那李导演……

“容小姐这样的大明星，我还从没见过。”医生一边写着处方笺，一边觉得事情很荒谬，“谁家明星出来不是前呼后拥的，她第一次来检查后，我们就叮嘱要天天来复查，每天就一个人陪着，也不走VIP通道，跟别的患者一起排队。”

霍汶希听着就看向被她拉来的助理，心虚的助理目光躲躲闪闪的，很小声地补充说：“快过年的时候Joey还说给我们放点小假，我和司机就轮休，有两天是李导演陪她来复诊的。”

霍汶希眉头一皱，强烈的自责把所有情绪占据，她在吃什么无名飞醋？一向以清醒理智自居的大经理人，怎么会一碰上那个人的事，就暴躁激动到不过脑子？

“李导演人很好，也是第一个发现Joey出事的，Joey那天疼得没法叫人，正好碰到李导演来交MV，就……就……”

助理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霍汶希算是确信了她冲口而出的“我很失望”实际是在失望自己。那两张亲昵照片，无非是李导演陪着容祖儿来复诊，因为腿伤，难免靠得近一些，狗仔的诈骗手段她又不是不明白，故意不拍前因后果，单找出动作暧昧的两张照片来讹她，她竟然就完全相信。

霍汶希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医生已经写好处方单也不知道递给谁，助理连忙上来接了，医生有些不理解，如果不是认得霍汶希的这张脸，他就真要怀疑这个仿佛对此一无所知的人，到底是不是容祖儿的经纪人。

向医生道了谢就出去，霍汶希知道自己的表现过于失态了，但此时的失态远不如她此前对容祖儿那种冷暴力的可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出了门，空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上，只有那个人坐在条椅上的身影。手杖倚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容祖儿微微垂着头，累极了，等得睡了过去。

霍汶希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脊背挡住走廊顶部的灯光，容祖儿蜷起来就很小一点的身子，便被她全收进自己的影子里。

她瘦得脸上也没几两肉了，霍汶希似乎能够想见这几天她是怎样过的。助理说她那天疼得没法叫人，霍汶希便想起自己为她张罗北上的住所时，就很后怕她那一次膝盖积水疼得没法叫人的事，想了很久，才把容祖儿安置在她楼上住，可没想到这种事情还是发生了，并且上一次有妈咪关心，这一次恐怕真是无助。

不仅无助，还要人瞒她，小朋友在长大，她却一点也不理解那种心思，容祖儿爱她爱得她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却也不该如此对不住。

她原来是连空港也做不好的……

霍汶希默默地挨着她坐下来，不忍去叫醒她，只伸手揽过她瘦削的身子，想要人睡得更舒服一些。大概是埋头睡觉脖子僵住了，被人一动就不安稳地轻哼出声，霍汶希不敢动了，肩上承接着她不太明显的重量，听容祖儿说梦话似的嘀咕。

“要化妆了吗？”容祖儿哼哼唧唧的，眼睛却没睁开，“好困……你们先做吧，化好再叫我……”

距离起来化妆等候彩排还有两个小时，要赶这个时间，根本不可能回去睡觉，霍汶希放平了肩头想让她睡得更安稳些，容祖儿把她当成来催工的助理，她也不去计较了。

“你睡吧。”霍汶希放柔了声音，轻轻地哄她说，“还有一会儿，我们不急着化妆。”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肩头轻点了点，走廊里静得只有容祖儿安稳的呼吸声。

肩头送出去一会儿就有些发僵，但霍汶希直着身子不愿意动，其实就这样让她枕到天荒地老也不错，以至于助理拿了药返回时，正要喊人，就被霍汶希一记凌厉的目光吓得噤了声。

霍汶希忽然又想起，当年自己在老板面前大胆保证的事。老板从第一眼看中小容，再到漫长的培养期，其实要捧这个女孩子的决心并不坚定，动摇的时候就找霍汶希谈，问她是不是换一个更有潜力也更漂亮的女孩。那时的霍汶希出乎意料的坚定，说老板你信我，她将来一定是天后。老板不解，问她是从哪里得出结论。霍汶希就说，她是我手下的艺人里，最爱唱歌也最努力的一个。

尽管老板对这样的说辞不屑一顾，但出于对霍汶希的信任比出于对什么“努力就能有结果”的鸡汤更多，他后来不再朝三暮四地今天想捧这个，明天想捧那个，容祖儿交出的答卷却的确印证了霍汶希的断言。

她一定是天后，因为她是最爱唱歌也最努力的一个。

霍汶希觉得自己真的是失心疯了，再怎样关心则乱，也不至于要怀疑她会把舞台放在感情之后，她说会努力就一定会努力，如果表现出了问题，那一定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经理人可以怀疑一切，却唯独不可以怀疑她的歌手仔对舞台的感情。

对于既成事实的冷暴力，容祖儿似乎也没有记恨她，字里行间只有对自己不争气的自责，腿已经伤成这样，竟然还要向她保证“彩排和公演不会再让你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啊！

霍汶希一直怔怔地坐在那里，直到怀里的人忽然不安地闷哼了几声，霍汶希赶紧抱稳了她，紧张地盯着她没动的右腿，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痛了。

但容祖儿似乎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微睁开的眼一会儿又闭上了，霍汶希不知道她是醒了还是迷糊，被她抱紧的一瞬，更是全身僵直得不敢有丝毫动弹。

“唔……”

带着浓厚睡意的一声，从喉头逸出来的娇气与脆弱。

“祖祖……”

霍汶希赶紧收紧手臂把她抱住，小心翼翼的，紧张到极点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她又梦到了什么，但总归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在身边的。

“不要丢下我……”

细碎的梦话近乎呜咽，把霍汶希早就打碎防御的心揪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