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祖儿记得，有一年她感情受挫，生性风流的恋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犯错，她气不了恋人，就只好气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哭了好几天，霍汶希像以前安慰她失声那样也常来陪她，大经理人的工作繁忙，总是要深夜才有空，霍汶希当然以为她是心情不好无法入睡，可小容知道，她在同一个时间来过几次之后，晚上便是在数着时针等她。

其实小朋友的伤心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只要可以躲起来放心地哭几场，什么安慰都不用说，自己也就重拾快乐了。小容只是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一种狡猾的心思，似乎只要自己一直表现得没有恢复平静，大经理人就一直会抽空来陪陪她，怪也只怪她的怀抱太温暖，很难不让总是安全感缺失的小朋友去贪。

但她毕竟装不出来，装模作样获得的宠爱，品尝起来又总是觉得有负罪感。于是在霍汶希又一次抱着她睡的某天夜里，小容忽然埋在她怀里狠狠地哭，来得太突然，去得也突然，大经理人还没想好要怎样说安慰的话，小容就已经哭完了，抽抽噎噎地抬头，看着她满眼都是星星。

“明天你要生日了，但我好像忘记这回事。”小容瓮声瓮气地看着她说，满眼都是抱歉，“还来得及吗？”

霍汶希怔了好久，才摸着她的头笑着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不可以哦！每年都送你礼物的！”小容拼命摇着头，一定要她说，“我又猜不准你的心思，你说嘛！你想要什么？”

大经理人其实无欲无求。

每年拜神，除了祈愿家人平安外，就是手下这些小孩们都能健康向上，把性命都抵押到事业上的人，哪有什么针对自己的私心？

“要你忘掉那些坏人就好了。”霍汶希的手抚在小容的后脑勺上，柔软的一个凹陷，摸到手感很好的绒毛，“我想要你一直快乐。”

小容却明显对这种说法不满意：“那是我的事，你要说你的事！”

霍汶希不理解：“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那不一样！”小容把嘴一扁，她好像永远也探不到大经理人在想什么，“你说一点物质上的东西嘛……比如阿sa送你的印花，比如阿娇送了她妈咪一层楼的房产……”

“那我想要一栋房子。”霍汶希很爽快地说。

“什么房子？”小容充满希望地看着她，看来是有眉目了。

霍汶希歪着头想了想，说：“嗯……哪里的都行，我想要有一个天台，可以看星星。”

看星星……好好哦……

但只是一瞬间的向往，容祖儿立刻发觉自己又被她耍了：“欸！你明天就生日了，我去哪里给你买这么一个房子！”

“我又没让你明天就买给我！”真是冤枉啊。

“我不是让你说的生日礼物吗？”

“对啊！”霍汶希一本正经地说，“难道我只有明天才过生日吗？”

“欸？”小容的脑子没转过弯来。

“容祖祖，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我长命百岁吗？”霍汶希佯装生气，“我往后还有好多好多个生日呢！”

她说得有道理，但确实还是被耍了。容祖儿只能在她怀里蹭了蹭，把脸上的泪痕全擦在她胸口以示抗议。

霍汶希被她蹭得发笑，不仅没有推开，反而抱得更紧，温柔的话语和她平常强大的气场完全不相称：“我许一个大一些的愿望，在实现之前，才好让你年年生日都记得我。”

原来她也患得患失么？小容叹了口气，伸手攀上她的肩，忽然发觉其实自己也是她的安全感：“实现不实现，我都会记得的。”

“讲大话哦！今年不就差点忘记了吗？”霍汶希状似随口的一顶。

“我没有！”小容不肯认错，嘟囔道，“明明就记起来了……”

霍汶希不忍心再说什么，或许是觉得小朋友不会理解家人的意义，家人就是在你漫长的人生中，越来越排后的那一个存在，小朋友会长大，长大后会组建新家，又有新的家人，陪她长大的家人将来会让位，让出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想要一个可以看星星的天台呢？”小容很认真地在考虑她的诉求，只是大经理人日理万机，也不像是会有空抬头看星星的人，“我不记得你喜欢星星。”

“但是你喜欢啊！”

当年霍汶希的这一句，尽管被容祖儿习惯性地记了下来，却也没有再翻出来细想里面的深意，也就是在霍汶希说“爱过”，说“大概不会比你更晚”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可以看星星的天台。

过了太久了，她没有办法去想，那时的霍汶希是不是就已经在暗示，最想要的房子是可以跟她一起住的房子，只是小容对于什么暗示和拐弯抹角都混混沌沌的，那年真的有在到处找房子，兴冲冲拿去的图纸却又都被大经理人嫌东嫌西地给否掉，说不如在浅水湾购置新产更有涨价空间，气得真心实意的小容大骂她看什么星星，应该去买一栋可以看钱的房子。

于是这个事情便搁置下来，大经理人的诉求和她的承诺一样都是空头支票，但也许只是想要这个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这样才会强行让容祖儿年年都记得这个未竟的事业。

“祖儿的膝盖声音很明显，以前一定受过伤吧？”

江映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到身边的，正在压腿的容祖儿这才发现自己出了神，连忙把那个看星星的天台扫进尘封的时间尽头，关注起自己只是重新开工两天，便已有隐隐复发迹象的腿脚。

“你会听声响判断吗？”容祖儿觉得这种老中医的技能很神奇。

“嘿！什么关节问题，我听一下都知道的！”江映蓉的性格很是热辣，微微俯身又细细听了一下容祖儿膝盖上传来的声音，皱着眉判断，“天哪！你这个当时伤得不轻哦！”

容祖儿乖乖点了点头作为对“老中医”的肯定，但说起来轻描淡写，不像是在说自己真疼过的经历：“我开完演唱会就碰到膝盖积水，严重的时候只有坐轮椅……不过还好咯！幸好是演唱会开完才出问题，也还算是争气吧！”

“唔……”江映蓉不知道她是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的，仔细听听，似乎还不只膝头哥在叫嚣着自己磨损过度，“从膝盖到脚踝都有问题，而且似乎近期刚刚表现过……你……这几天排练，真的不痛吗？”

容祖儿怔怔地看着她，懵然不觉地摇了摇头。

其实痛又怎么样？还能坚持就已经习惯了。

“好久没有看到Mani了，听说待会儿小考她会来的。”王鸥完成了小考前最后一次练习，过来加入了压腿大军，“祖儿过年也没跟Mani一起吗？”

“各有各的事，也不是非要一起……”的确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过年这段日子，别人热闹酒店冷清，一天当成三天过，心里的想念无法言说，而且容祖儿隐隐感到公司应该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例行通电话，也听见霍汶希的声音总是冷淡得很。霍汶希不会用这种语气敷衍她的，除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容祖儿小心盘算着，是不是等录制结束后先去酒店找她，就说补一下拜年什么的……

“这次小考是团队一起上，大家都要露脸。”被派去拿规则说明的陈梓童回来了，四个队员围成一圈，队长那英却独自在大镜子前面练习，陈梓童神情担忧地看着队长的身影，压低声音说，“你们看……那姐第一次跳这种舞，真的好紧张啊……”

“那姐过年期间的活动也多，练习时间不太够，动作不是很熟练也正常。”容祖儿深知到处赶场的崩溃。

“那姐初舞台跳舞就上了热搜，大家嘴上说期待她跳舞，但说实在的不过是用猎奇的眼光看笑话，她可是这里的大姐，也是人们心里的天后啊，这个舞跳得怎么样，对她很重要。”角色火起来时在热搜挂过的王鸥比较共情这个。

眼里是那英勤加练习的身影，心里有些期待等下就可以见到霍汶希，手却还是揉了揉又在隐隐发疼的膝盖，这条腿已经不知道是哪里在痛了，但不管是哪里痛吧，也不能影响到接下来的小考才对。

霍汶希穿着整饬的西装和老师们一起入场，从她一进门，容祖儿的目光就锁在了她身上，她今天还是该笑就笑，该板着脸就板着脸，在镜头面前做足了一个总顾问应有的工作，容祖儿对别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能没有那么强，但霍汶希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够格外敏感，霍汶希今天显得十分冷淡，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不知道是绊住她的工作还没有解决好还是什么问题，也始终不投来看她的目光。

霍汶希是知道她在小考场合会紧张的，这次却既没有鼓励她又没有故意打压她，刻意的忽略让人无所适从，容祖儿默默揉着膝盖的动作越来越拘束，到最后拧着裤子无法松手，直到轮到她们队伍上场接受测评。

有了舞台，再不想投来目光，也不得不把目光投射到舞台上了，容祖儿站好位置，迫使自己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只是一个眼神交集，却又犹豫下来，默默记了一遍待会儿要做的动作，便听到霍汶希问：“准备好了吗？”

差点就要回答了，又想起这支队伍的队长不再是自己，等了一阵没有回应，疑惑回头才看到那英队长紧张到不敢喊开始。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评审老师们很理解地给了时间，大家相互安慰着，那英才又终于调整好状态，点点头让大家回到开头的定位里。

“你们准备好了吗？”霍汶希又问。

那英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几乎崩溃地脱离了自己舞蹈定点的位置：“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队员慌乱起来了，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本就紧绷着的一根弦迟迟得不到释放，容祖儿慌忙跟在队员们中间想去安慰队长，她是知道做队长有多大压力的，也同样知道一个天后要完全“归零”去接受别人的审判，这种事情有多考验心态，更何况要小考的舞蹈部分，是队长的短板。

但想是一方面，说是另一方面，别人已经很成熟地说了好多话安慰人了，容祖儿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脑子里越来越白，到最后只剩下霍汶希冷漠的眼神，那是一种小考比不上的压力，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那英，一如她不知道要怎样理解霍汶希突然变了的气场。

“准备好了吗？”

第三次发问了，事不过三，再出状况恐怕颜面不保，这回那英真的点头应承了，示意霍汶希可以放音乐。

重新定点后，音乐响起，但动作已来不及再在乱如麻的心里再过一遍，容祖儿从第一个动作就开始错，手忙脚乱地随着队伍跳完了一整支舞，最后是那英把小考完成，出差错出到大家都愕然的竟然是容祖儿。

评审席沉默了一会儿才肯点评，容祖儿紧咬着下唇听着宣判，听老师们点评的时候，余光不住地瞥向依然没有一点表示的霍汶希。

“我想不到的是，为什么错的会是祖儿你呢？”阿kenn像上次一样没有给她留情面。

“祖儿应该是被我影响了。”那英是个耿直的队长，会替队员说话。

“是啊，祖儿就是这一次出了突发事件太紧张了，她平时跳得很好的！还经常教我们！”王鸥的手已经摸上容祖儿的肩头，安慰她放轻松不要自责。

“舞台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人会管你平时做得怎么样，观众只会看最后的结果。”一直没点评的霍汶希出了声，抬头看容祖儿的目光，连周围的姐姐们都觉得后背发凉。

“是，是我失误。”容祖儿怯怯地低头，没有一句辩驳地认下来。

霍汶希叹了口气，总顾问骂自己的艺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总是骂过就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却又听见她轻飘飘地说：“祖儿，我很失望。”

她的语气轻松得很，却重重地砸进听话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