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心跳会那么快呢。

谢云间沉默地想着。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成仙后，与她深交的异性屈指可数。

不，如果说是“深交”，思来想去，其实只有符佰烟一人而已。

那么她的感情线……

答案呼之欲出，谢云间别扭地偏过了头。

符佰烟看着谢云间，眼前的仙子脸颊微红，微微蹙着眉头，但却不是恼怒。

符佰烟心中隐隐有些喜悦，但是又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却快于思维，长腿一迈，上前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云间一怔，突然感觉手指一凉，符佰烟伸出冰凉的手掌，捧住她的掌心，然后低头，极缓慢极缓慢地吻上了她的指尖。

谢云间知道，符佰烟如此缓慢，是在给她反悔的时间。

谢云间最终没有甩开符佰烟的手，任由那两片薄却冰凉的唇印在了她的指尖上。

虔诚至极，仿佛结下什么生死不渝的契约。

谢云间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符佰烟整个人都凉得不可思议。

简直没有任何活人的生气。

谢云间眉头微皱，想要俯身扶起符佰烟，符佰烟却没有起身，反而变本加厉地顺势握住了她的双手。

“师尊……谢谢你，愿意再看我一眼。”符佰烟拢着谢云间的双手，低低地笑了。

“你什么意思？”谢云间眼皮狠狠一跳。

“苟延残喘一千年了，如今我的情况，应该瞒不过师尊的眼睛吧。”符佰烟叹了口气，低声道。

谢云间默然一瞬，把手轻轻从符佰烟的手掌中抽出来，指尖搭在了符佰烟的脉门。

脉搏杂乱无章地跳动着，时而缓慢沉细，时而紧绷如弦，没有一刻是正常的，明晃晃地彰显着脉搏的主人混乱至极的状态。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谢云间虽然早已看出符佰烟的不对，但是直到亲手为他切脉，符佰烟大大方方地把真实状态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才切实地体会到符佰烟状态的极度糟糕。

哪怕有九针封印，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能亲眼见到师尊还在，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符佰烟轻声说道。

“……所以，你是已经打算赴死了吗。”谢云间忽然笑了，说道。

符佰烟一怔，不理解谢云间为什么突然发笑，但也垂下眼帘，乖乖点了点头。

“你……算了，先不说这个，这些丹药，本来打算怎么做？”谢云间忽然转移话题，看着一屋子丹药，问道。

“如果炼制成功了的话，打磨成粉，与琼液混合，注入上臂三角肌中，可以预防瘟疫。”符佰烟说道。

“嗯，不过现在这些丹药都有裂纹，药物的精华流失，效果大打折扣。”谢云间摸着下巴，沉吟道，“这种情况的确不好解决，走，我们去一趟赤药谷。”

*

天色渐明，符佰烟跟着谢云间往赤药谷的方向飞去，晨光之中，谢云间的背影仙气飘飘，明明初日一点都不耀眼，符佰烟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赤药谷到了。

以谢云间的身份，进入赤药谷与姜存面谈，完全不是问题。

谢云间很快取得了姜存的信任，向姜存说明情况之后，姜存也很快接受了现实，与符佰烟和解，同时意识到了目前情况的严峻性。

“那些丹药算是废了。”姜存意有所指地斜了符佰烟一眼，说道。

“倒也不是。”谢云间轻轻扣着桌面，沉吟道，“虽然精华流失不少，但总体来说，药效还在，只是配比上出了问题。”

“如果按谢仙子这么说，那么我倒想起一个人。”姜存说道，“南方有个药学奇才，痴迷炼药，他也许能把丹药重新熔化浓缩，然后制造出新的丹药。”

“此法可行，那人是谁？”谢云间眼前一亮。

“但是那位奇才并不是良善之辈。”姜存面露难色，说道，“赤药谷多次想要将他招揽过来，屡次上门邀请，可是他从未答应过，甚至把我们的弟子赶出门去。”

“他在哪里？事关重大，我去请他。”谢云间皱眉道。

“他在南方海曲岛，外号疯药师。”姜存说道。

“好，我即刻出发。”谢云间说道，“姜长老，战乱已歇，但余乱未止，如今天下遭逢大疫，不如召集天下医者，共度难关。”

姜存看着神情坚毅的谢云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天下大乱，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不如挺身而出，共渡难关。

姜存猛地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

*

两日之后，海曲岛。

谢云间与符佰烟落在岛上，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死气。”谢云间面色严肃，沉声说道。

“死了至少上千人，而且死法极其凄惨，才会形成这么沉重的死气。”符佰烟点头，补充道。

“姜长老说疯药师并非善类，但并不是如此丧心病狂之辈吧。”谢云间皱起眉头，心中疑惑，大踏步向死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不远处闪过，谢云间一眼看到，而符佰烟已经当先一步，一把拎住了那人的衣领。

“放开我！”白白嫩嫩的小团子被拎在半空，发出了阴狠的咆哮。

“蛊童？周海！”谢云间看着这张面熟的脸庞，迅速想了起来。

“符佰烟，你这个疯子，找到这里来做什么！”周海破口大骂道。

“那你呢？你又在海曲岛做什么，跟疯药师有什么关系？”谢云间指间浮现银针，威胁着问道。

“你又是谁！”周海瞪着谢云间，看到她半透明的身体后，白里透红的小脸立刻吓得煞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谁呢。”谢云间额头跳起青筋，半透明的银针在指尖转了一圈，“快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的话……”

“我我我说！”周海吓破了胆，“是关盟主救了我！他带我来找疯药师，利用我的毒修之法，和疯药师的药学知识，从那些快病死的人身上提取毒素……”

周海“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谢云间和符佰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庆幸。

二人对视一眼，同样满脸凝重。

关玄止联合疯药师和蛊童周海，从濒死的病人身上提炼毒素？

如果让他们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快走。”谢云间凝重道。

“带路！”符佰烟拎着周海的衣领，凶狠地说道。

周海不敢对符佰烟做手脚，谢云间的模样更是把他吓破了胆，只好乖乖领着二人向海曲岛腹地行去。

果不其然，越往深处走，死气越重，空气像灌了水银，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

周海指着一个山洞，畏畏缩缩地说道。

符佰烟刚要进去，谢云间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用手一推周海，说道，“你先进去。”

周海打了个哆嗦，脸色更加煞白，但是看着谢云间似笑非笑的脸，只好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挪了进去。

阴冷的风在山洞口格外猛烈，谢云间皱了皱眉，隐约听到了几声痛苦的低吟。

里面有病人。

谢云间抿紧了嘴唇。

山洞幽深，其中潮湿不堪，走过一个转角，恶臭袭来，地上铺着破破烂烂的棉絮，上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濒死的病人。

“师尊，屏息……！”符佰烟忽然说道。

谢云间点了点头，环视一周，没见到关玄止和疯药师的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剧毒，病人们的呼吸都吐出致命的毒雾。

眼看符佰烟识破了计谋，早已默默屏息的周海心中遗憾了一瞬，却在回味出来符佰烟的称呼时瞳孔巨震，差点没绷住屏息。

他说什么……？！

师尊？？

她是医仙，谢云间？？！

果真是鬼魂！！

“这里只是……一个囚笼……关玄止用来培育毒物的地方……快走……”

一个棉絮上的人形忽然嘶哑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放心，别害怕，我会救你们出去的。”谢云间俯下身子，安抚道。

“来，来不及了……”那人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两眼一翻，晕了归去。

全部病人忽然同时晕了过去，却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两眼翻白，身体不停地抽搐颤抖。

周海的脸色忽然变绿了。

“关玄止！老不死的混账！”周海大骂一声，也不顾闭气了，转头疯狂地向外面奔去。

“砰”的一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了山洞口，拦住了周海的去路。

周海险些被巨石砸到，拼命推了推巨石，然而巨石纹丝不动。

“砰”的一声，棉絮上的一个人忽然炸开了，紫黑色的液体飞溅，符佰烟迅速用灵力结成屏障，把谢云间护了进去。

周海就没那么幸运了，灵力不够强大，又惨遭关玄止放弃，周海的脸色铁青如同锅底，左躲右闪，勉强躲过毒液，狼狈至极。

“砰砰砰”接连而来的响声，病人接连炸开，谢云间面沉如水，却束手无策。

他们早已变成了关玄止设置的定时炸药。

无药可救了。

谢云间与符佰烟后退到巨石附近，用力一推，巨石仍旧纹丝不动。

“没用的，那老混账在外面施加了术法，你们从内部打不开的。等毒气侵入脏腑，我们也就完了。”

周海绝望地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