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香灰悄然落地。
“与其等待失败，不如铤而走险。”大师兄沈飞露出一抹狠毒的笑容，目光斜斜地瞄向赤药谷楚枫华，压低声音道，“趁其不备，抢来便是！”
气修九转，你以为能瞒过他的眼睛？
谢云间看了高台上气定神闲的关玄止一眼，心中无语，暗自摇了摇头。
“大师兄，不妥。三师弟一手悬丝使得出神入化，不如用最细的悬丝绑住那赤药谷小子的毛笔，凭借感应，也能知晓他的答卷。”二师姐说道。
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在展流舒身上，杏林门如今不再悬丝诊脉，悬丝也就成为了一种伤人利器，展流舒自忖没有能力感知笔杆的细微移动，心中紧张，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谢云间身上。
“让我试试吧。”谢云间上前一步，说道，“我身子不好，闲来无事经常在藏书阁看书，对药学略懂一二，那十种仙草，我也大都认识。”
展流舒看着谢云间柔软无辜的神情，忽然想起昨夜她觑着符佰烟的强势模样，一时有点恍惚。
他一直以为小师妹温顺谦卑，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忽然有种预感，废柴只是她的伪装，小师妹绝非池中之物。
“你？一只废物，添什么乱！”沈飞满脸不耐，赶苍蝇一样摆摆手，甚至发出了几声“呿呿”的嘘声。
谢云间仍是那副柔软的神情，只是那双清澈欲滴的眼眸深处，一抹寒意悄然升了起来。
“大师兄！让小师妹试试又有何妨？”展流舒急忙说道，“你也知道，如今悬丝不用来诊脉，只用来伤人，因此只讲究力道与速度，对精度的控制大不如前，我也没把握判断别人的字迹。小师妹整日醉心书卷，对医药了解颇深，也许真的能够进入前十！”
几人说话间，香烛又短了一大截，而杏林门的目标楚枫华忽然放下了毛笔。
“都怪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飞气急败坏，指着谢云间破口大骂道。
谢云间不做反驳，垂下眼帘，纤纤十指拾起一支毛笔，衣袖看似不经意间扫到笔架，只听一阵“噼里啪啦”之声，沈飞的脸色忽然变了。
几根毛笔飞起，墨汁飞扬，笔杆不偏不倚地逐一敲过他面部的承浆穴、地仓穴、迎香穴、攒竹穴、鱼腰穴，带着沈飞察觉不到的细微灵力，沈飞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口眼歪斜，迎风一吹，两行清泪混着墨迹，顺着他的颧骨淌了下来。
而沈飞一时失去面部肌肉的控制能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面部如何扭曲，伸袖乱抹脸上的墨迹，花里胡哨的墨迹伴随着歪斜的口角，滑稽可笑如同智障。
谢云间忍俊不禁，急忙移开眼神不看沈飞，杏林门人也纷纷憋笑憋得辛苦，有的低头，有的佯装咳嗽捂住了嘴巴。
这种损招，把治病改成致病，还是她跟符佰烟学来的。
谢云间从容镇定地拾起毛笔，展开了宣纸。
“符小云……！”沈飞“咔”的一声掰正歪斜的下巴，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看向谢云间。
“大师兄！时间紧迫，香烛马上要燃尽了，暂且不要打搅小师妹答题！”展流舒上前一步，扯住沈飞的衣摆，拦住了沈飞向谢云间伸出的手。
沈飞恨恨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同喷火，牢牢钉在谢云间身上。
谢云间浑不在乎，拎着毛笔，看着台上的十种仙草，若有所思。
不能写得太过浮夸，但也不能太过草率。
这个度，还是要好好把控一下。
谢云间略一思忖，立即胸有成竹，一手把玩着乌发发梢，一手拎着毛笔，随意地涂抹了起来。
*
最后一缕青烟，幽幽地从灰白的香灰中袅袅升起，最终消散在了空中。
时间到了。
谢云间放下毛笔，抖了抖宣纸，墨迹半干未干，杏林门人还未看清，就被赤药谷的长老收了去。
“符小云！你搞的什么鬼画符！”沈飞离得最近，瞄了个大概，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小师妹，你……”展流舒欲言又止，讷讷道。
“对啊，我画的。”谢云间笑眯眯地说道，“一个字都没写呢。”
*
沈飞气得两眼一黑，展流舒也神情古怪，满脸担忧地看着谢云间。
谢云间倒是气定神闲，把目光投向了高台之上。
数名药修、医修一一翻看众人的答卷，眉头始终紧皱，忽然翻到一张，愣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数名药修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把那张答卷传了好几轮，最后放在了一旁。
“是你的！符小云，你给我们杏林门丢大人了！”沈飞眼尖，一眼看到那是谢云间的答卷，立即沉下脸来，低声怒斥道。
谢云间瞥了一眼脸上还挂着几道墨痕的沈飞，心中倒也划过一丝意外。
她已经收着写了啊。
不至于吧。
这都能被拿出来？
台上的药修、医修仍在继续，忽然，一名药修惊讶地“咦”了一声，拎出了另一张答卷。
几名药修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名医修拿过谢云间的答卷，将两张答卷放在一起反复比对，口中啧啧称奇，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
“呵，决出一个倒数第一么。”沈飞冷笑。
几名药修和医修终于讨论结束，跟赤药谷二长老挥了挥手，赤药谷二长老立即走上前来，接过了十张摞在一起的答卷。
从上到下，依次是一到十名。
杏林门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十张答卷，一个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最上一张，明显是谢云间的答卷！
不是倒数第一，是第一！
药学考核，谢云间竟以一人之力，超过赤药谷众多药修，一举夺魁！
……不小心开大了。
谢云间看着那一摞答卷，默默扶额。
不是，赤药谷这一届这么差吗！
这也不能怪她吧！
高台之上，赤药谷二长老的表情也很难看，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第一第二竟然都不是赤药谷之人。
而第一和第二名的答卷……
竟然意外地相像。
赤药谷二长老看着谢云间画的相生相克图，又看着第二名用文字简要表述的仙草内部关系，缓缓皱紧了眉头。
这真的是巧合吗？
“获得武试机会的前十个宗门分别是杏林门，”关玄止捧着答卷，顿了一下，才继续朗声念道，“临时散修门……”
关玄止读出杏林门的时候，在场的修士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惊恐和厌恶杂糅的表情，而第二名的宗门，则是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临时散修门？
这是什么宗门？
一听就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如此不走心，竟然能战胜赤药谷，堪堪排到第二名！
杏林门看不见的高台另一边，临时散修门的几人纷纷面露羞赧，低下了头。
早知道队里有这么个大佬，就把名字取得霸气威武一些了！
而那个面容冷酷阴翳的大佬，听到杏林门夺冠之后，轻轻眯起了眼睛。
杏林门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吗？
“这十种仙草呢，其中相生相克，内部大有关系。”等关玄止读完晋级名单，赤药谷二长老解释道，“赤药谷的答卷写得很细很全，但是仍是第三，为什么呢？”
“究其原因，在于他们并未考虑到药学中的辨证论治原则。”
“配伍辩证，是我们的基本准则，一定要在辩证的基础上配伍组方。”
“平衡阴阳，余者损之，不足补之。”
“扶正祛邪，三因制宜。”
“赤药谷的答卷，我只在其中看到了四个大字，‘贪功冒进’，思路不清，细且杂乱，等试炼结束，统一闭关，这道题，你们再给我好好想一想。”
到底是赤药谷的药疯子，哪怕老狐狸一样的二长老，一谈起药学，仍是忘了场合，失了分寸。
赤药谷众人一个个面红滴血，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还是关玄止过来说了两句场面话，才制止了二长老对自家宗门小辈的训斥。
“抱歉，有失分寸，还请诸位海涵。”二长老深呼吸一口，伸手一抖，“唰啦”一声把谢云间和临时散修的答卷展现在众人面前，“那我们来说一下前两名。”
谢云间抬眸，清亮的眼神触及临时散修队的答卷，骤然露出了难以描述的神情。
这字迹……
简直不要再眼熟！
就是她那个孽徒！
“这两个宗门呢，虽然写得少……杏林门画的少。”赤药谷二长老说道，“但是胜在融会贯通，精妙绝伦，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如此境界，甩赤药谷不知道多少条街。”
赤药谷的一众小辈，脑袋低得更深了。
“不过，杏林门，临时散修门……”二长老抚着长须，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虽然一个是写，一个是画，但其中的相生相克关联脉络，可是一模一样啊？”
“不知此事，贵宗门该做如何解释？”
*
“抄袭！”
“狗屁杏林门，肯定是用了邪法，抄袭临……临时散修门的答卷！”
“杏林门早已不再医人，什么医理药性，他们一概不通，肯定是抄袭！”
刹那之间，各门各派的修士沸沸扬扬，矛头瞬间指向了杏林门。
关玄止见场面开始混乱，立即将气修灵力灌注于声音之中，声镇全场，众人顿感压迫，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杏林门，集中在了谢云间身上。
“一模一样的答卷，若是巧合，想必无人相信。”
关玄止一脸正气，严肃地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杏林门的小师妹，题目是你答的，解释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