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果缘》

文/东风薄荷味

2024.08.18

“你这个小杂种，快给我滚出去！”

睡梦里的古尚宽忽然惊醒，他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凌晨1:20分，梦里母亲的咒骂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让他感觉不寒而栗。

古尚宽是两个月前刚从美国旧金山回到圳南市，他一直住在公司安排的高档公寓里。

这次回到古家，杨嫂收拾了客房让他住下。他睡觉认床，换了新床，翻来覆去的躺在床上睡不着。

以往住在这个家里，古尚宽都是睡在储藏室的。这次回来，突然换了大房间住，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既然睡不着便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他拉开窗帘，看着楼下熟悉的景色，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下。

酒精的刺激让这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全身一阵颤抖，之后他嘴角微微上扬，苦笑了一下。

回想起来，这还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三次喝酒。

第一次是在大学毕业时，几个玩的好的哥们说是要聚餐庆祝，硬是拉着从没喝过酒的古尚宽去了酒吧。

第二次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夜，父亲古树新醉醺醺地被司机从劳斯莱斯库里南车上扶下来，他抬头看到古尚宽，又硬拉着古尚宽到后花园里。

他让家里的保姆杨嫂拿来一瓶威士忌，古尚宽虽然不愿意喝，但是父亲一反常态地严厉催促。

古尚宽也只好憋足劲喝了几杯，一向沉稳不怎么多说话的父亲，那天晚上嘴里却一直不停念叨，“我真是个窝囊废”之类的话。

古尚宽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摩挲着酒杯，心里不是滋味，往事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生活，早年的记忆涌上心头。

古尚宽十五岁的时候来到古家，十五岁以前在乡下和爷爷相依为命。

与爷爷生活在一起的那段童年，是一段珍贵的记忆。

十五岁以前生活的场景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要是生活也可以像录像带一样拥有倒带的功能那该多好，真想给生活按下暂停键，想要永远停留在那一帧画面。

哎，要是没有那场大火，爷爷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要是爷爷现在还活着，那该多好！

刚回国的这两个月，每每回到自己的高档公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客厅里的沙发、电视，古尚宽总是会出神的想念爷爷。

他是世上唯一爱自己的人。

有他在，古尚宽觉得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有他在，古尚宽可以尽情地对爷爷撒娇。

但是这温馨的一切，全都伴随着爷爷的离世，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经历亲人的离世，古尚宽每次回忆起爷爷心里都满是遗憾。

藏在心底的那个她，现在过的也还好吗？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她是古尚宽的初恋，每个人对于初恋都有自己的理解。

古尚宽和他的初恋有一个约定，虽然听起来超不切实际，他们约好在她二十八岁的那天，相约回到他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小学。

二十八岁，年纪不大不小，结婚刚刚好。

今天她刚满二十八岁，白天的时候，古尚宽如约回到了约定的地方，但是却没有看见她，心里饱受失落的滋味。

或许在人生的长河里，这个约定显得微不足道，小到就算它消失了也没人会发现。

就像初恋带给人的感觉，最好不过初见，最美不过初恋，那一刻那一眼从此便刻骨铭心。

古家在当地从事矿产生意，严格意义讲这个生意其实是古尚宽的外公家的。

外公贾胜利，左边眉毛里有一颗标志性的黑痣，俗话说眉毛中长痣的男人智慧深藏不露，不同于一般之人。

他早些年闯过关东，也下过南海，吃了半辈子苦，但他头脑好使，善于投机，后来靠渔业发家，在海边吃海里的用海里的。

然而有一回，贾胜利的大儿子贾丰突然生了重病，好多医生都治不好，再加上他老婆也投海自尽，他心里备受打击。

后来一位风水师告诉贾胜利，你这辈子是靠水发家，拿水里的东西太多，水气太重，想要治好你儿子病，得到山里再发展点生意，山与水相互牵制，并且要找一个姓名与木相关的人联姻，镇住山，气运自然变好。

贾胜利闻言，凭借自己的人脉和资源，辗转到内地，创办了圳森采矿有限公司，老头子把风水师的话记在心里。

公司的名字他也加入了和木相关的字，而他又自认为，光有木不行，还得有土有水，木才能活，因此取名“圳森”。

就这样贾家做起了矿山生意，而古尚宽的父亲，古树新，便是那个时候成了贾家的金龟婿的。

外公贾胜利在古尚宽住进古家前，已经去了寺庙修行，现在一直住在心安堂。

晚年的贾胜利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未觉坎坷，却在他五十岁本命年突然觉得天意难违。

大儿子重病，妻子投海自尽，都让他对自我的重新认知，对人生的规划开始怀疑，对求而不得的事物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于是他跌入了佛曰的三毒境地，他开始觉得自己需要救赎。

佛教有三毒即“贪，嗔，痴。”

贪，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

嗔，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

痴，不明白事理，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

父亲古树新出生于普通工薪家庭，大学学了地质学专业。

毕业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商场的电视上看到圳森采矿有限公司发布的招聘广告，于是投递简历。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相当吃香，正好赶上改革开放，社会经济快速发展，古树新也顺利入职矿产勘探工程师岗位。

古树新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五年！他在岗位上兢兢业业、默默无闻，然后遇到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那是一次公司年会暨公司成立五周年庆祝会，会上许多同事都报了节目上台表演，古树新也报了，报了单人独唱节目。

说起来也蹊跷，古树新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比较内向，不爱闲聊，平日里在同事们眼里几乎是个小透明。

周二晚上，古树新下班，可能白天工作累了，抑或是平日里不说话积压久了，他在公交站台等车，左右张望无人，便哼起了平日里在家才敢自己小声唱的《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正自我陶醉间，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古哥唱的不错啊，今年公司年会去报个名上台露个嗓啊！”

古树新惊得赶紧扭头一看，原来是同事小张，古树新脸刷地红了，一时不知所措，尴尬地笑了笑。

第二天到了公司，这事被小张又传到了其他同事的耳朵里，大家都一个劲儿撺掇古树新报名参加，希望他上台表演节目。

沉默半晌的古树新拿出了二十多年来似乎未曾有过的勇气，对着大家伙喊了一声：“好，我报名！”

“加油！古哥，咱公司里有不少新入职的年轻美眉，用你的嗓音征服她们，说不定还能带一个回家哦！”旁边的同事继续添了把火。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而古树新害羞的不知所措，只知道一个劲摸着脑袋咧着嘴干笑。

年会如期举行，而这次公司董事长贾胜利也出席了。

贾胜利拿起面前的节目单扫了一眼，他注意到了古树新这个名字，有树有木，正是他要找的人。

二十七岁的古树新，正在台上忘我的演唱着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古树新为了这次能够演出成功，他特地下血本跑去商场买了套西装。

古树新长相朴实敦厚，算不上帅气，但是个子很高，他戴着眼镜，稍微增添了几分书生气。

穿着新买的古巴领花衬衫，外搭咖啡色的戗驳领西装，再加上卖力唱着最近流行的情歌，活像个情场失意的穷酸书生。

贾胜利微微倾身，向旁边的吴经理问：“这台上的小伙子是不是新来的？”

吴经理赶忙回答道：“哦，董事长，这是矿产勘探部门的一个工程师，来公司五年了。”

吴经理是这次年会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因为活动结束以后会有个优秀节目评选环节，想到尽量平衡一下各个部门，让大家都能有机会获奖，特意留意了下节目单上各个部门报名情况以及参加节目表演的人员信息。

贾胜利点了两下头，继续说道：“回头你把这次节目单上报名的人员资料给我拿一份来。”吴经理有些疑惑，但是依然赶忙答应着董事长。

也就是这次，古树新引起了贾胜利的注意。

或许是古树新的名字与木相关，又或许是古树新家庭背景简单，外加其老实敦厚勤恳的品质，让早些年走南闯北的贾胜利觉得放心。

古树新的职业生涯正如老话讲的芝麻开花节节高，他迅速被提拔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

贾胜利也有意撮合古树新和自己二女儿贾虹。

那时的古树新，仿佛觉得自己站在一艘巨轮的船头，乘风破浪，意气风发。

古尚宽在家里孩子中排行老三，对外他是古树新堂弟的儿子。

大哥贾康盛，过继给了舅舅贾丰（贾胜利的长子）当儿子，舅舅常年在国外治病，而这个大哥也一直跟在贾丰身边，还未回国。

二哥古尚善，比自己大三岁，原本和自己也能一起玩。

但每次贾虹看到后，总是把二哥叫过去，顺便把自己支开让去做点别的事，比如去帮家里的下人洗洗菜、拿个东西什么的，甚至还要帮着全家洗衣服。

后来也不知道贾虹对二哥古尚善说了些什么，渐渐地二哥也和自己疏远了。

四妹古尚洁，比自己小两岁，是父亲和母亲贾虹所生，她也是这个家里除了父亲以外唯一跟自己亲近的人了。

时隔多年，古尚宽依然记得十五岁那年，他刚来这个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