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欲裂。
穆音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面前有许多银色的栅栏,她的第一反应是:怎么着?要吃牢饭了吗?
紧接着,她忍着头疼站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鸟。
要死!这梦做的,真刺激!
她用肉嘟嘟的翅膀扑腾了几下,光秃秃的小爪子在笼子里挠出声响。
哎……
既然梦到变成鸟,怎么着也该变一只潘帕斯草原的雄鹰呀,体会一下万里高空自由翱翔的感觉,怎么偏偏变了只雏鸟,还被关在笼子里。
哎……
她弄出的动静引来了一个女人,隔着大老远就闻见女人的香味。
然后一张大脸出现在笼子跟前,穆音眨巴着眼睛看她,视线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她说:“小家伙,你醒啦!”
哎……没醒,且做着梦呢!
穆音又扑腾了几下。
女人说:“饿了吧,这儿有吃的,还有喝的。”
穆音偏头一看,笼子角落里果然有两个小盒子,一边装着白米粒,另一边装着清水。
她有些累,躺在笼底。
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她开始回忆,自己好像……好像有点儿死了……
这是进天堂了?还是下地狱?
她的确是死过了,她想起来了,那天下班以后,她走在青罗广场上,要去商场买一条新裙子来参加公司的团建晚会。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大地轰隆隆的声音。周围人纷纷奔跑起来,她也跟着跑,像是遭遇了地震。
然后,一座商业大楼就在她眼巴前儿轰然倒塌了。
她在被废墟淹没前的一瞬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喊她的名字:“穆音!”
紧接着,她看见一道黑影从跟前掠过,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而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烟尘和倒塌的大楼就将她淹没了。
再睁开眼来,就变成了这样一只光秃秃的小雏鸟。
羞死人……
穆音无力再去回想,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她闭上眼睛,只盼着早点儿醒过来,这梦做的,太无聊了……
一直昏睡到光线黑暗,她再度醒过来,又扑腾了几下翅膀,一张嘴,叫不出声音,两喙脆弱的颤抖着。
她有些慌了。
几个意思?这是已经投胎了?投了鸟胎?
怎么孟婆汤都不给一碗呀!
无语!
想我上辈子,辛辛苦苦活到25岁,打小心地善良,从不招惹是非,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一毛钱都得交给警察叔叔,就这样一个大好人,怎么能投到鸟胎呢!哎,生而为鸟,我很抱歉!
穆音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这银色的栅栏真像牢笼,她想呼救,可扯着嗓子嗷嗷半天,不过只发出细碎的“滋滋”声来。
她到底是有些饿了,跑到角落,用双喙夹起饭粒,一颗一颗吃下去。人生第一次作为一只鸟进食,这感觉……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吃光盒子里的饭粒,又喝了半盒子水,这时,屋子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穆音受惊扑腾到鸟笼内边,进来一个女人,闻这气味,仍然是先前来过的那个女人。
女人再度将面庞凑近,轻笑了一声,低语着:“吃光了?”
穆音这回视线也不模糊了,她看清了女人的样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柳筱???!!!
什么情况?
怎么会是她?
穆音惊呆了,她一动不动。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七年?八年?
那时她还在江州中学读高中……
虽然这些年偶尔还在梦中见到她,但穆音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与她相见,会是这番情景。
她仍然是当初那个模样,而穆音,已经变成了一只鸟!!!???
天呐,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穆音呆呆张着两只尖喙,好在她如今也露不出什么表情来,否则非得吓死人不可!
柳筱高高瘦瘦的,清秀苗条,黑直长发洒落在肩头,眉眼如初,纤细的脖颈探过来,一张脸占据了穆音整个视线。
接着,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提起鸟笼,放到了床头柜上,她坐在床沿,双手撑着膝盖,静静看了小鸟一会儿。
穆音想要开口说话,但她难以发出声音来,只有两只眼睛溜溜转动着,也让人看不明白想要表露什么。
敲门声响起。
柳筱起身开门。
她的背影挡住整个门口,与她交谈的是一个女生:“阁主,听他们说,你今天带回一只小鸟?”
柳筱一手握着门把:“对。”
“我能看看吗?”
柳筱:“它已经睡着了,明天再看吧。”
“噢……好吧,阁主,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了。”
关上门,柳筱回来。
穆音疑惑,为什么叫她阁主?什么意思?好奇怪。
柳筱半趴在床上,脑袋枕在双臂,偏着头,目光柔和的看着笼中的小雏鸟。
她那双杏眼和过去一样明亮,穆音来不及去疑惑别的什么,因此时有大片大片回忆如同破土而出一般重新涌入她的脑海。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率先想到的是高中毕业的那个雨夜,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柳筱。
她牵着她的手在大雨里奔跑,城市被暴雨打压得垂头丧气,她们沿着主干道跑向亮起光芒的地方,寻找一家酒店过夜。
那是她与她的第一夜。
那也是她们说好了的送给彼此的毕业礼物。
可就当次日的黎明到来之时,穆音发现酒店的大床上已经没有了柳筱的身影,只剩下前夜里的一片狼藉。
她就这样从穆音的世界里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有看见过的人说,她已经和别人双宿双飞,浪迹天涯。
一年后,穆音在大学里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四个字:愿你安好。
不用询问,光看笔迹就知道出自柳筱之手。
她早已哭干了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四处打听寻找,可没有任何人知道有关柳筱的消息。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干净呢?
就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信件,再也没有从旁人的嘴巴里听到“柳筱”这两个字,那场雨夜和她那段生命伊始的感情裹挟着化为了一场幻梦。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抚平心中伤痛,却在这种同样梦幻的场景里再见到她。
如果这不是梦,还能是什么呢?
太诡异了。
在穆音沉入回忆的这段时间里,柳筱一直无声的看着她,最后,她才用指尖点了点鸟笼,忽然问道:“你连毛都没有,晚上会冷吗?”
穆音:“……”
你猜我冷不冷!
柳筱换了一个姿势卧躺着,穆音在笼子里趴着,眼巴巴看着这张多年未见的脸,褪去了往年的稚嫩,明亮的眼眸里多了些坚定的光泽。
她以前,是一个很活泼的姑娘。但如今面容有了许多冷淡,还掩盖着一丝疲惫和憔悴。
穆音渐渐平复了心情,她还没有搞懂这个梦中的世界,但她看见柳筱闭上了眼睛,呼吸轻盈平稳,像是睡着了。
穆音往前扑腾了几下,两只翅膀搭在笼网上,笼门的插销在上方,她无力爬到那上面去,只好弄出点儿动静想要将柳筱吵醒。
但她看起来太过疲累了,轻蹙着眉头,睡得那样深沉。
穆音用完了所有力气,最后,她无助的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微弱而嘶哑,只有泪水大颗大颗流淌下来。
等到她失去了流泪的力气,她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片苍白的空间,那仿佛是一场浓郁的大雾,她的视线锁定在勉强可以伸手看见五指的范围。
这个梦里她不再是鸟了,她回到了人形。
她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什么,看起来像是云朵,但却足够坚硬。
虽然身处梦中,但穆音的意识似乎还算清醒,她揉了揉眼睛,随后大肆挥手,试图将浓雾驱逐。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人大概是无法在梦中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的,所以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她的确分不清人形的她和鸟形的她哪一种才是现实,她想起了柳筱,便下意识的认为变成鸟是一场梦,因为这么多年,柳筱只会在她的梦中出现。
可面前的迷雾足够使她困惑,下一刻,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喧哗。
呵斥声,吼叫声,以及纷乱的脚步声。
穆音稍有惊恐,她将双手紧握放于胸前,睁大眼睛注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又丝毫不敢乱动。
听这阵势好像有不少人,他们所发出的混乱的声响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可就是不在眼前现身。穆音静置原地,这种被动等待一件不可预料事情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当声音越渐走近时,穆音突然看见眼前这片浓雾中,伸出一只手来。
一只小巧,纤细,白嫩,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还未等穆音有多余的反应,那只手便快速而准确的牵起她的左手,拖拽着她往某个方向跑去。
此时她才看见,这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从她曼妙的背影中可以猜想,她一定也有着不俗的容貌。
穆音便这般被迫的跟着她跑,脚下并不吃力,仿佛遨游在天空,浓郁的迷雾更像是柔软的白云。
身后依然有一片追逐的脚步和喧闹,但却在渐弱之中远去了。
穆音回过神来,她仔细观瞧正牵着她奔跑的这位女子,此时她的长发轻轻扬起,随着奔跑的步伐而左右摆动,她手中传来需要仔细才能感知到的温度,她散发出与黄果兰类似的清香。
穆音想要追上她,看看她到底是谁,但却始终落后半个身位。她奔跑在她划过的气流中,她扯开嗓子说话。
“喂,他们在追你吗?”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连串的追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女人如若不闻。此时光线忽而昏暗,忽而耀眼,身后那群追逐的声音刚消停不久,四周又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哀嚎,这片阴郁的浓雾之中,仿佛正在发生些什么。
下一秒,她听见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
别睡了!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