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直到下午也没有变小的趋势。
路德坐在居委会的杂物间里，面前医药箱上摆着一盏煤油灯和几小瓶样品。
他左手用试管夹捏着一只试管，底部装了一些黑紫色的液体，仔细看去溶液里还有一小块碎肉和一小块皮肤碎片。
他指尖轻晃，试管内液体也跟着晃动，从流动姿态来看这液体十分浓稠。
液体渐渐挥发出两种颜色的雾气，它们一点点汇聚、缠斗，却不会相融。
有一缕雾气想要趁机跑出试管，在触碰到试管口时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燃起微小的火焰。
路德将试管举至眼前，细细观察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雾气。最终，他划破手指，将一滴指尖血送进试管里。
片刻轻晃后，试管内的液体竟然变成了无色无味的液体。
处理好试验废物后，路德又用另一个瓶子内的指甲与皮肤做了相同的试验。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试管里只出现了一种雾气。
这正验证了路德的猜想。
这是一只画皮鬼。
他原本的皮被路德打破，所以需要立刻寻找一张新的人皮。于是他慌不择路地选择了当时身体最虚弱的小刘。
谁知正好被上岸撞见，路德救下了小刘。
那恶鬼杀小刘不成，转而杀掉了跟在路德身后的吴健，所以小刘身边散落的指甲是吴健的。
后来路德在周末和周一见到的吴健，是披着吴健外皮的鬼。
因为吴健的手部皮肤和小腿皮肤在打斗中损坏严重，只能暂时使用一会儿。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在周一杀害了另一个人，抢走了他的皮，再将他的躯干放进吴健的皮中，让人误以为是吴健。
路德点开任务列表。
【迷雾追踪——协助警方寻找凶手。（？？？分）
（1）向警方汇报凶手信息（20分）；
（2）协助警方捉到凶手（30分）；】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具躯体是谁的——也就是说，新的被害人是谁？
只要锁定了新的被害人，再告诉警方，他几乎可以得到全部的50分。
可是这里仍然存在一个漏洞。
按照画皮鬼换皮的设定。
第一次竹林大雾中，路德遇到的是画皮鬼的躯干+陌生的人皮。
第二次医院中，依然是画皮鬼的躯干+陌生的人皮。
第三次周五晚上，画皮鬼扔掉了陌生的人皮，并且被惊慌的小刘撕碎。
之后，画皮鬼杀掉吴健抢了他的皮，变成了画皮鬼的躯干+吴健的皮，和吴健的躯干。
而今天，应该是画皮鬼的躯干+新受害者的皮，和被扔掉的新受害者的躯干+吴健的皮。
那么，吴健的躯干在哪？
找不到吴健的躯干，一切都只能算是推测。
他周末已经把社区翻了几遍都没发现异常，难道被藏到1号社区外面了吗？
路德闭目思索，他将这几天的信息过了一遍又一遍，隐约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
那条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什么。
在哪里呢……
就在他想更进一步时，急促的铃声将他的灵感击碎。
路德无奈收拾好东西走出杂物间，被关在门外的上岸见他出来高兴地凑上去，扒着他的裤脚想往他怀里钻。
路德弯腰捡起上岸，视线却在来往的居民和同事间逡巡。
“发生了什么？”路德低头看表，都快下班了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
上岸躺到路德的怀里，抱着他的手指磨牙。不同于以往的血腥味在口腔中炸开。
上岸瞳孔骤缩、满脸震惊。
好吃！
“嘶。”路德将右手拿出来，苍白的手指上多了四个洇血的牙印。
上岸仰头，无辜地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
==！
路德用力他的额头，见他还想伸舌头，直接气笑了。
“别发呆了，快来帮忙！”接待处里传来张姐的叫声。
路德绕过拥挤的居民，挤到接待台后。
还不等他说话，就听人群中传来啜泣声。
凭着一米九的个头一眼，路德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事件中心的人物。
502？
只见502正在和身边的街道办主任哭诉，二人之间还有一摞厚厚的材料。
“我从小因为体味被人赶来赶去，连正常工作都做不了，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为了攒钱半夜出去捡垃圾，但我又没放楼道里，我放家里也不行。你让他们把我辛辛苦苦捡的东西都搬走扔到楼下的垃圾桶的，反正都是扔，给我怎么了？我眼睁睁看着社区里的阿姨们把我的东西都捡走。凭什么她们可以，我不可以。就因为，就因为我是...我是......”
“对，我是臭鼬，可我能怎么办。我身上就是有味道，我也没办法呀，我已经努力深居简出躲着人了！”
“我从小就被诊断出抑郁症，最近更发展出了双向，这是我的病例和最近吃的药。”
“我为了养病才从家里搬出来的，听说888号是混居街道，本以为这里会对我更友好一点，所以我才搬到这里来的。可你们竟然带着警察和消防闯进我家里，还放狗咬我，导致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说着，502展示出手腕杂乱的疤痕，那是无数次割腕才能形成的伤口。
街道主任和余主任不住地在一旁道歉安抚，但502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始终不说明来意。
没提道歉、没提赔偿，只是不停地诉苦。
而另一旁，还有两波人在接待处里吵架。
一波是因为争抢停车位，另一波是因为噪音问题。冲突方一家老小齐上阵，大人在吵架，小孩在哭嚎。
“谁规定那里不能停车了？小区是你家开的吗。”
“你挡着我的车开不出去！你那就不是停车的地方。”
“不停这停哪啊，我总得停车吧？”
“你爱停哪停哪，但不能挡路！”
“你TM别拿手指着我。”
“卧槽！”
“挡路你就能划我的车吗？我新喷的漆，赔钱！”
“谁划你的车了，你有证据吗！”
“唔啊啊啊啊啊，妈妈！我要妈妈！”
“哇哇哇哇！！！”
“他家天天大晚上弹钢琴，我家小孩才一岁，每次都被他吵醒了！”
“他整了个什么玩意儿，晚上拿大喇叭对着我家放摇滚音乐！”
“你们两家的事自己解决，放摇滚算怎么回事，搞得我们整栋楼都不得安宁。”
“你们让他别弹钢琴了，我就不放了。”
“啊！！！！”
“我们花那么多钱报班，你说不弹就不弹？你家住太平洋啊！”
“你弹我就放！”
“电动车电池不能入户充电！”
“我在自己家里充，关你什么事，管的也太宽了吧！”
“回头着火爆炸整栋楼都得遭殃。”
“你他妈咒我！”
......
......
路德跟着张姐在人群中穿梭，只觉得有无数种声音在接待处里交杂，尤其小孩子尖锐的叫声，堪比世界上最恐怖的攻击。
那些声音有如实质，像无数吃人的魔鬼一样从四面八方伸出手来，他们紧紧抓住路德，将他向四面八方扯去。
要是再这么下去，路德觉得他今晚就能得一个双向情感障碍。
“报警吧。”路德说。
“什么？唉大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张姐已经听不清路德的话了。
路德低头拿手机就要出去报警，刚转身就被张姐拽住，“你快去那边拦着点，这要打起来就坏了。”
路德被一把推到冲突中间，他堪堪维持住平衡。
他象征性地安抚了几句，全都淹没在混乱之中。
几乎快要窒息的路德突然举起手来，忍无可忍地打碎了头顶的吊灯。
“嘭！！！！”
......
......
......
原子弹爆炸现场般的接待处瞬间安静下来，战场最前线的人高举着拳头和巴掌，面面相觑。
有个头发银白的大妈最先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眼看又要开炮。
路德敏锐地发现她的技能前摇，立目瞪她，“闭嘴！”
大妈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迅速涨红。
好机会。
路德大步冲到大妈身边，一脸焦急的神色，扛起大妈就往外边跑。他一边跑一边大喊，“让开！都让开！大娘犯心脏病了，需要马上呼吸新鲜空气！都安静！！！”
说完，他将大妈放到室外的遮阴棚里，强硬地按下挣扎着要起来的大妈，“十分专业”地开始心肺复苏。
一群人像沙丁鱼一样涌出来，连大娘的亲人都呆愣在原地。
不过半分钟，几个小孩又开始大哭大叫起来。
在他们尖叫的第一声时，路德以更大的声量打断他们，“还不赶紧叫救护车！”
“哦哦哦，对对对对，叫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救护车来得很快，不一会儿居委会就少了四分之一的人。
经路德这么一打断，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群人互相看看，想吵架却又找不回感觉了。
两位主任抓准机会，带着人三两句将他们全都劝回去了。
“呼~”路德长舒一口气，脱力地坐到长椅上，第一次觉得雨滴落下的声音如此美妙。
路德看着被雨幕笼罩的社区，觉得他现在十分需要抱着上岸缓一缓。
！
路德摸着空荡荡的胸口，环视四周没发现上岸后冲进居委会。
接待处没有，办公室没有，杂物间也没有。
路德站在居委会门口，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小区不大，上岸对周边环境也很熟悉，应该是嫌吵跑出去躲着，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一定是这样。
路德试图说服自己。
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正看到文灵方1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神父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