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夜喝多了酒，在下若一走了之，于心不安啊。”
垂眸把玩着剑穗，云霁眼睫轻颤。
她现在也不曾猜透风起这个人，行事古怪，毫无章法。
当今人界，王庭的权威已然遍及四方，除修仙宗门之外，所有城池皆已心悦诚服地归顺于王庭的麾下。而修士作为不可多得的人才，人界之内同样备受尊崇与礼遇。或受王庭之邀，担任要职，以仙法辅助国政，如城主一般；或外出游历，积攒功德。
观风起的作态，勉强可将他归为后者，如此，同她便没有任何利益交织。
回忆起纪青阳的那番话，云霁抬眸，清俊的容颜清晰可见。
头颅低下，眉眼弯弯。
他的此刻心情许是不错，表情上的伪装淡了些，眼底的倨傲不慎被她捕捉。
云霁忽地笑了，“既然风公子这样好心，不知能否陪我去个地方？”
纪青阳当初所言怕是不错，但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风起是将她视为一个有趣的玩具，至于针对纪青阳，大抵是因为将他看作了抢走玩具的敌人。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他对自己失去兴趣前，会尽力保全她的性命。
这样好的‘帮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乐意之至。”
……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立于屋顶看着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城内归于宁静。
“走吧。”
本打算避开的人已经在身边，也就没了换上夜行衣的必要。
不多时，二人便已来到城中祭坛前。
五根石柱立在边缘，许是为了明日的典礼，宽大的红绸在外围了一圈。
云霁轻步踏上石阶，随意行至一根石柱旁，指尖轻弹，一抹火焰跃然而出，照亮了那古老而神秘的刻文。
刻文晦涩难辨，她望着这些复杂的文字，眼中满是不解。
“敬畏苍穹，恩泽四方。日月同辉，普照万邦。山川壮丽，神灵共仰。风雨顺时，五谷丰昌。祭天谢地，祈愿安康……”
悠远而深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不似凡尘之音，倒像是远古神祇的低语，让云霁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惊异。
“这些是上古遗文，其音调亦与现今迥异，师父昔日曾传授于我。”
风起念完其中一段后，并未看向她，却对她的惊讶似有所觉，指尖轻轻滑过那些符文，解释道：“此石柱上所刻，皆是古人对天地神灵的虔诚祷告。”
当他的目光触及第三根石柱时，一抹异样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可有不妥？”云霁见状，连忙询问。
风起首次露出凝重的神色，却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回到第一根石柱旁，蹲下身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凸起的石块精准嵌入缝隙，石柱竟缓缓旋转，上下两层的刻文巧妙拼接，展现出一段全新的刻文。
还能这样！
她还以为那只是简单的花纹而已。
云霁一时失语，看向风起的眼神逐渐炽热。
早说他懂这么多啊，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担心会打扰到他，云霁在一旁放轻呼吸，不敢言语。
“按照文字指示，我们需要同时扭动五根立柱上的机关。”来来回回查探了个遍，风起步伐有些沉重，难得严肃，拦下兴冲冲的云霁，“这上面并未说机关打开后会发生何事，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开！”
这可是目前最接近仙人的线索了，就此折返着实不甘，云霁想也没想就做了决定。
眸色深深，风起沉默着凝视了她良久。
“若有异变，抓紧我的手。”
“明白。”
云霁松了口气，刚刚看他这架势，还以为会被拒绝。
听从风起的指示，她快速记下了每一根立柱上机关的位置与排列顺序。
两人默契十足，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当最后一道机关被轻轻扭动，祭坛突然震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地底涌出，将二人瞬间吞噬。
慌乱中，两人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错开，紧接着，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祭坛恢复如初，听到声响急匆匆赶来的打更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提着灯笼走近，只见红色的绸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揉揉眼睛，还是与往日别无二致的场景。
“看来是年纪大了，不中用咯。”
只当自己听错了的打更人喃喃自嘲，晃晃脑袋，提着灯笼敲着手中锣。
“咚！——咚！咚！”
锣声回荡在大街小巷。
……
在无尽的漆黑深渊中徘徊了漫长的时光，时间仿佛凝固，唯有寂静与虚无如影随形。蓦然间，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芒撕破了黑暗的帷幕。
伴随着“嘀——嘀”的仪器声，云霁缓缓睁开眼，入目即是一片纯净无瑕的白色天花板。
“这……是哪里？”
心头满是疑惑与不解。
头顶的灯光柔和而明亮，却还是有些刺眼，她本能地抬手欲挡，不料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搭在她臂弯上的那只手。
“医生！医生！快来！我女儿醒了！”
一位中年妇女猛然惊醒，短暂的愣怔后，她疯狂地按压着床边的紧急呼叫按钮，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坐在一旁小憩的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不可置信地冲向床边，随后匆匆跑出病房，焦急地呼唤着医护人员。
云霁的耳畔回响着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脑中万千思绪炸开，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床边的人影。
这又是梦吗？
她心中暗自忖度，但这份梦境却异常真实，让她忍不住贪婪地凝视着那位中年妇女，直到她被医护人员劝离。
环顾四周，床边围满了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这一幕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眩晕，这还是第一次同时梦到这么多人。
“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关切地问询。
“没有。”
云霁轻声回答，随后又回答了几个类似的问题。随着医护人员逐渐散去，她伸手拔下了呼吸机，缓缓坐起身来。
然而，梦中的身体似乎过于虚弱，仅仅维持坐姿便已让她汗流浃背。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然后扶着床边的柜子试图站起。
“扑通！”
双腿无力，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立刻引起了门外父母的注意。他们慌忙推门而入，手忙脚乱地搀起已经呆滞的云霁。
她居然有痛觉！
在床边坐好，提起裤腿，果不其然，膝盖处已是一片红肿，隐隐有淤青的迹象。
“别担心，她的身体正在恢复中，各项指标都已回到正常范围。只是躺了太久，四肢乏力是正常的。回去后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医生的话语如同一剂定心针，让云霁的父母稍稍安心。
出院手续迅速办妥，云父推来了轮椅，小心翼翼地扶云霁坐上去。在这一刻，云霁仿佛从梦中惊醒，紧紧攥住了母亲的衣袖。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母闻言，泪水再次决堤，她哽咽着说道：“那场车祸中，你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拼尽全力将我和你爸推了出去。可你自己往外跑时，却不幸被爆炸波及，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云霁的脑海如同被惊雷炸响，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所经历的父母离世、葬礼、高考、大学、工作……乃至书中的那段时光，难道都只是一场漫长而深刻的梦境？
努力回想车祸时的场景，却记不得零星半点。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中，父母在眼前离世的景象她经历过多次，如今面对这样的情景，她竟有些无所适从。
“快来尝尝，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
“好。”
云霁应声拿起筷子，闻着浓郁的饭香，不安被驱散了些，夹起一块色泽鲜亮的红烧肉塞入口中。
不对！
这味道不对！
吃了十多年的饭菜，这个味道明显不是出自她妈妈之手。
闭目凝神，她的脑海复现清明，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体力逐渐恢复。
尝试着运转灵力，倏尔抬眼看去，体内灵力随之汹涌而出，眼前场景开始扭曲，随着一声轰鸣，幻境随之崩塌，四周的景象如镜花水月般消散，露出了此处的真实面貌。
古老而破败的神庙现于眼前，斑驳的墙垣、残破的屋顶，四处蔓延着青苔。
阳光穿透密集的云层，斑驳地洒在门槛上，为这荒凉之地增添了几分温暖的错觉。
大门半掩，门扉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与图腾，虽已模糊不清，但仍能感受到昔日辉煌的气息，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符文同石柱上的刻文极为相似。
深呼吸，云霁握紧手中长剑，鼓起勇气推开古旧大门。
步入庙内，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
庙内空旷而寂静，唯有一位闭目养神的清冷仙人，银发如霜，被一支银簪高高束起。面容清癯俊逸，双目紧闭，周身环绕着淡淡灵气。
端坐高台，正如一尊瓷白的雕像。
“异世之魂，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