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玉莲盛开至极致，其色渐褪，唯有花蕊处闪烁着一抹金辉，细长的翠绿茎干支撑着硕大的重瓣莲花，轻轻摇曳，激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在场有能力拦下他的人正被手下紧紧缠斗，分身乏术。
尽管卢立夫身为仙人，却因先前的囚禁与折磨，实力大打折扣，内心焦灼却被牢牢牵制，难以脱身。
没了顾虑，周图根本不在意云霁，三两下就飞到了湖水中央。
修为才至金丹初期的云霁根本来不及前去阻拦，当机立断抽出了赤炼索，猛然一甩，那索如灵蛇出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轨迹，直指周图咽喉。
周图收手后倾，身形一闪，轻易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被躲开的赤炼索顿感不满，于空中骤然转折，再次缠绕向周图，却一一被其化解。
先前在云霁身上吃了亏，加上当前一击未中，赤炼索颤动着乍起浑身尖刺，银白的链身浮现赤红的刻文，行动更加灵活，虽未能伤到周图，可也令他未能再靠近莲花。
周图心下烦闷，索性不顾是否会受伤，护住要害，无视赤炼索，正欲触及鹤玉莲根茎之际，云霁已赶来从旁突袭，长剑直刺其腕。
迫不得已后退，云霁趁机落在他与鹤玉莲之间，悬于湖水上空，一袭黑衣在猎猎寒风翻飞，出招尽显凌厉，与赤炼索配合，逼得他只能连连后撤。
周图怒不可遏，一刻钟的时间所剩无几，再这样耗下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调动全身魔气，猛然间释放，将云霁震得踉跄而退，然而这一强力施为，却也让他自身承受了魔力的反冲，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咳咳。”
重重摔在地上的云霁内脏遭到震伤，双手撑地，指尖发白，抖着手臂支起上半身，止不住的咳血。
瞥了她一眼，确定障碍都已扫除，周图抬手擦掉嘴边溢出的血丝，踏着湖水走向中心，拽住鹤玉莲，正想拔出，水中却出现一道长条状的波纹，似有不明之物自下方游弋而来。
周图心中警铃大作，心中暗忖：难道消息有误，水下还潜藏着守护灵草的妖兽？
晃神的瞬间，一只手猛然从水中伸出，死死抓住了鹤玉莲的下半截根茎。紧接着，一颗头颅探出水面，水珠沿着脸庞滑落，那人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撩开湿发，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纪青阳？
这小子又要干什么？
周图有些无语，只当他是小打小闹，喝到：“松手。”
“我不，你休想得逞。”
感受着下方加重的力道，周图觉得他简直是疯了，提醒道：“别忘了你什么身份，帮着外族，与背叛何异！”
怎料纪青阳根本听不进分毫，甚至还想扒开上方那只手，语气倔强道：“从你要杀我那刻开始就不是了。”
他当初加入魔族本就为求活命，如今既然周图要对自己痛下杀手，那他也不必再客气。
若非自知实力不够，他甚至想将他拉下湖中，大不了同归于尽，也算报复回去了。
闻言，胸中郁结的周图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混账，奈何赤炼索一直从旁干扰，他空出的手只能坚持撑着屏障，无法对纪青阳下手。
眼看场面僵住，周图的手下还想上前帮忙，却尽数被风起卢立夫二人拦下，局势瞬间调转。
好小子！
趴在地上感觉自己肋骨已经断了的云霁握拳捶地，默默算着时间。
快了！就差一点点，一刻钟就到了。
‘咔嚓’
听到细微的声响，云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鹤玉莲从中断开。
周图张狂的笑声如在耳畔，期间还伴随着‘咕噜咕噜’吐水的声音。
此时，人魔边境。
雾气屏障变淡，原本平静无波的虚空开始涌动起诡异的能量波动，黑云下压，闪电银蛇在云层乍现，瓢泼大雨顷刻间落下，砸的人睁不开眼。
忍着剧痛，云霁跳入水中捞起扑腾声渐熄的纪青阳，拖至岸边。
原本还陷入缠斗的魔族放弃打斗，围拢在周图身边庆贺着。
见状，周图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随手将鹤玉莲的上半部分丢弃在一旁。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现在该来处理闲杂人等了。
“还能动吗？”
风起走过来想要扶起云霁，被云霁拉住摇摇头拒绝了。
“不太能，容我缓缓。”她这会儿呼吸都是疼的，看向上岸后仰躺在地上的纪青阳，正歪着头看向志得意满的周图。
云霁开玩笑道：“怎么，后悔了？”
纪青阳翻了个白眼：“什么话，本公子岂是那种墙头草的类型。我是在想，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会来结果了咱们。”
顿了顿，扭头看向云霁，随即正色道：“你救我一命，多谢。”
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云霁想要拉拢他的心更甚，借风起的力慢慢坐起，询问道：“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着我？”
此处阵眼已破，人魔边境出现缺口，需得加快找齐三位上仙的进度才行。
如今第一个上仙还没找到，命都快丢了，日后可还了得，还是要多找些信得过的人手帮忙才是。
“能先活下来再说吧。”纪青阳与周图相处的时间不少，自然知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能放过他们简直是异想天开。
低头摆弄着岸上的杂草，他语气低落：“而且……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没关系，我又不嫌弃。再说，你的阵……”
“那又如何，不还是随随便便就被放弃。”
这话又让他想起了周图没有丁点儿犹豫就对准他的箭矢，纪青阳更难过了。
……也更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了。
云霁想伸手拍拍安慰，不想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纪青阳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不知道她究竟伤在了哪，也不敢碰，缩回伸出去的手，关心道：“你没事吧。”
风起木着脸，凉凉道：“哟，我还以为你们聊了许久，伤口都聊好了呢。”
纪青阳：“……”好像被针对了，不确定，再看看。
云霁：“……”她是怎么惹到他了吗，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想不明白后的云霁决定不想了，环视四周，除了他们三人，江凌舟和另一位师兄倒在地上还没清醒，好像还少了个人。
“对了，卢前辈呢？”
“在那里。”常年出没在夜间，眼尖的纪青阳发现了雨中站在湖边的卢立夫。
“鹤玉莲已经被摘下，卢前辈这是要做什么？”
熟知阵法的纪青阳忽而灵光一闪，满眼不可置信，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是要，可……不能吧……”
看着呆立在原地的纪青阳，云霁没懂他的意思，拉了下他脚边的衣摆，问道：“嗯？要不你说清楚些呢，我不太懂。”
没有回应。
磅礴大雨中，卢立夫身姿如松。
周图只当他绝望至极，像他曾见过的那些脆弱的人类一样，要投湖自尽以逃避现实。
正想过去出言讥讽，却见他双手结印，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服没有影响他的动作，湖水在雨中排开，中间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沟壑。
纪青阳怔怔道：“他要代替鹤玉莲，成为新的阵眼。”
什么？！
惊愕中，卢立夫决绝跳入其中，湖面将其吞噬，复又恢复平静。
雨势渐停，雾气再次恢复原样，缺口被补上，没料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周图沉默了，魔族小弟们也不敢出声，生怕触了霉头。
握紧拳头，下颌绷紧，怒火渐起的周图将矛头对准了云霁等人。
顾及被交代的另两处阵眼，他强忍着直接动手的冲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纪青阳，若你此时回头，方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呸，本公子又不是傻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无情！”
风起挡在二人身前，眉宇之间隐隐有着不耐。
在他身后，早已想到这个场面的纪青阳扶着云霁坐好，小声密谋道：“一会儿他们打过来，我帮你挡下，你记得闭好眼睛装死。万一他眼瞎，你就能活下来了。”
对于这个后半句概率接近为零的提议，云霁眉毛上挑，揶揄道：“你这么好？”
“一命换一命，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就当提前报恩了。不过先说好，若你真的活下来了，记得帮我报仇啊。”
纪青阳劈里啪啦说了一堆，生怕来不及说完就成了刀下亡魂。
云霁展颜一笑：“你的仇，还是自己报吧。”
说罢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人，她颤颤巍巍站起，眼神冷冽，横剑在前，赤炼索在空中曲起身子严阵以待。
赢不赢的了，先打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全部带进空间，偶尔破个例也未尝不可。
“看来聊天是好用啊，这都能自己站起来了。”
风起彻底不装了，曾经的谦谦君子模样荡然无存。
“少说风凉话了，认真些，我可不想来年给你们挨个上香。”
几缕碎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衣服上也沾着不少泥土。
云层中透出破晓的光，狼狈但肆意、张扬的云霁引得风起侧目。
单薄的脊背因伤痛而弯曲，握剑的手还在颤抖，苍白的脸上依旧斗志昂扬，犹如一只伤痕累累的猎豹，正伺机撕开对手的喉咙。
“好。”
风起唇角勾起，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希望她别死的太快。
纪青阳在后面踟蹰了片刻，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捡了个木棍，坚定地站在赤炼索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