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门口，韩旭接过顾念晨的背包，牵着她上楼，“除了我，还有四个人，高雨曦你之前见过，另外三个都是男生，你不用管他们，有需要就和我说。”

“嗯，放心吧，不会打扰你的。”顾念晨摇晃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满不在乎。

韩旭轻笑出声，一手推开门，四双好奇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顾念晨微笑，任人打量。

韩旭拉着她进去，走到角落的一个位置，放下书包，又把点好的奶茶拿给她。回到座位，韩旭不理会四人八卦的眼神，直接开始正事。

顾念晨捧着杯子，盯着韩旭偷看，原来韩旭严肃起来，是这样的，又是一个她没见过的模样。

顾念晨自顾自地乐呵半晌，才拿出习题册，开始学习。

一套题做完大半，正对答案的时候，一片阴影笼罩在眼前，顾念晨抬头，面前并排趴着四个人，她伸长脖子，张望一圈。

“韩旭去卫生间了，”高雨曦眨眼，笑呵呵地说，“你还记得我吗？咱们见过一次的。”

“我记得。”顾念晨点头。

没等她再说什么，高雨曦打趣，“我们这次沾你的光啦，本来都到实验室了，韩旭接个电话回来，说他请客，改到这里。”

“就是，多亏有你！谢谢啊！”旁边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开口，“没想到韩旭竟然有女朋友，他一个整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的人，哪来的时间谈女朋友？”

“就是！美女，你哪个学校的？”另一个瘦高个儿男生问。

“我是外院的，我俩是高中同学。”顾念晨好奇，他们口中的韩旭是什么样，于是问：“你们学习之余，也天天泡在实验室吗？”

“并不，我是今年才被韩旭忽悠进来的。”旁边一直沉默的清秀男生回她，一边摇头，一边故作懊悔。

“我以前也进过实验室，但是太枯燥，学个大概，就没再去，哪像韩旭，大二暑假开始，就没断过。”高雨曦摇头惊叹。

“而且专业课也不见落下，年年拿奖学金，”瘦高个儿也眼带钦佩，“就这样，竟然还能谈女朋友，时间管理大师啊！”

“是高中就开始的，不然哪个女孩子受得了，他这样天天不见人？！”戴眼镜的男生补充道。

顾念晨微微一笑，并不解释个中缘由，抬眼就看见韩旭站在门口。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没什么，随便聊聊。”高雨曦对顾念晨眨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座位。

顾念晨继续之前没完成的那套卷子，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韩旭，另外四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见韩旭在写着什么，顾念晨也不打扰他，起身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韩旭停笔，扭头问她，“累了吧？要去吃午饭吗？”

见顾念晨点头，韩旭起身，捏捏她的耳朵，低声道：“等我一下。”

说完，开门出去，顾念晨摸摸耳朵，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去帮韩旭收拾，刚拿起一本大部头，里面掉出一张纸。

顾念晨捡起来，一扫之下，愣住。

这是一副半张A4纸大的画像，画的是顾念晨，她穿着宽大的高中校服，扎着马尾，坐在角落写作业。

顾念晨怔怔地看着画，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把画夹回书中，放进书包。

韩旭走过来，“我来吧！你休息会儿！”

顾念晨低头应“好”，转身回到座位拎起书包，看着韩旭的背影出神。

“怎么啦？累了吗？”韩旭背起书包，回头瞧见顾念晨还在发呆，上前摸摸她的发顶。

顾念晨回神，笑笑，“有点饿，我们去吃饭吧！”

外面很冷，两人决定吃砂锅，暖和一下。出了饭馆，韩旭似乎察觉到顾念晨有点低落，拉着她的手，“还想去玩雪吗？”

“啊？”顾念晨傻傻盯着韩旭，没反应过来。

“早上的时候，你不是想玩雪吗？”韩旭环顾四周，“不过，这会儿的雪，好像没有早上那么干净漂亮。”

顾念晨没想到他还记着早上的事，心中微微触动，柔声道：“不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拒绝韩旭相送的建议，顾念晨独自回校。

刚下过一场雪，外面很冷，路上行人稀少，偶有车辆经过，顾念晨静静地走着，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就这么茫茫然回到学校。

午睡过后，顾念晨躺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才有精力捋清烦乱的思绪。

她想起上次，韩旭为了陪她，放下手头的事来找自己，却熬到深夜。

这次，又为了自己，临时改变定好的组会地点。

顾念晨想，她是不是拖累韩旭了？是不是太粘人？韩旭会觉得累吗？会厌烦吗？

还有那幅画！

顾念晨想起，韩旭曾不止一次说过，确实是被她安静写作业的样子吸引，那他知道她当时心中烦闷，知道她那时非常讨厌总来问问题的他吗？他知道她这些阴暗的心思吗？

顾念晨越想越沮丧，韩旭要是知道她这样差劲，还喜欢吗？

长长地叹一口气，顾念晨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仿佛套上一层保护壳，缩在里面，就是安全的。

冬季，本就是一个萧条的季节，寒风凛冽，所有的喧嚣与浮躁似乎都被冰雪覆盖，只剩下沉静与思考。

顾念晨沉静下来，不再去打扰韩旭，开始思考两人的关系。

也有人，抗不过这个冬天，正走向生命的尽头。

郑泽气喘吁吁地跑到病房门口，一只手扶着墙平稳呼吸，同时伸长脖子往里看，郑妈妈背对门口，坐在病床前，低头抹泪。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轻推房门进去，距离他上次回家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爸爸又瘦了好多，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都深凹下去，面色枯黄，他眼睛一酸，死死咬着牙，双手攥紧，没让眼泪掉下来。

郑妈妈看他这样，也心疼。起身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出去说话。

“妈，医生怎么说的？”刚关上房门，郑泽就按捺不住，急切地问。

“病情恶化，最多还有一个月。”郑妈妈之前一直独自忍着，如今见到儿子，终于泪如雨下，哭到哽咽。

郑泽也泪流满面，早在他高考那年春天，郑爸爸就确诊为肝癌早期，他们尽快安排了手术，那时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有至少70%的概率再存活五年。

这三年多来，他和妈妈精心照顾，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恶化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郑泽接受不了这个噩耗，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郑妈妈。

“问过医生好多次，都说没法子啊！”郑妈妈说完，想到自己当时的绝望，泣不成声。

郑泽看妈妈哭得哽咽，也顾不得自己伤心了，赶紧扶起她，给她顺气。好不容易，母子两人平复心态，郑妈妈才反应过来，“你学校那边请假了吗？”

“放心，都安排好了。”

“嗯，那就好。”郑妈妈心神恍惚，喃喃道。

接下来，母子二人家里、医院两头跑，家里还有一摊子生意，而且郑涵如今初三，正是关键时期。

频繁地奔波，加之内心的忧虑，郑泽每天身心俱疲。今天郑爸爸稍微好点，可以坐起来一会儿，郑泽推着他在楼下转转，晒晒太阳。

待爸爸睡着，他才骤然想起，已经好久没和温雯联系，他实在是想她，也需要倾诉。

“喂，郑泽，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发消息你也不回。”

电话刚接通，温雯软软娇娇的声音传来，郑泽一直紧绷的心神，也跟着放松了。

他懒懒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身影被灯光拉得长长的，在光影中更显清瘦，满是疲倦的面庞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低声问道：“想我了？”

“嗯，我想你了，也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

温雯小声说着，声音传过来，仿佛是在郑泽耳畔呢喃，他觉得有点痒，换只手握手机，柔声道：“我也想你了。”

却只字不提郑爸爸病重的事情，他不想她跟着揪心。

两人握着手机，无声地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谁也不舍得挂断电话，直到温雯那边传来室友的说话声。

郑泽长时间请假，终是没能瞒住温雯，她猜测可能是郑爸爸病重，心中愤怒，当初确诊时瞒着她，现在又是，她就这么不值得依靠吗？

可真见到郑泽，看见他面容憔悴，再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温雯又心疼，唯有默默陪伴。

郑爸爸终究是没扛过病魔，在新年伊始的深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郑泽浑浑噩噩地和妈妈一起料理爸爸的后事，待宾客尽散，他一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仰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过脸庞，终是悲痛难忍，抱头哽咽。

这样的郑泽，是温雯从来没见过的，哪怕当初郑爸爸确诊肝癌，又或者是考失利，郑泽都能很快振作起来，满怀希望，仿佛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温雯禁不住泪流满面，在郑泽面前缓缓蹲下，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的悲恸。

良久，郑泽擦干眼泪，拉起温雯，两人紧紧依偎着，“我以为他可以再陪我一年呢，我眼看着就要毕业，我都计划好了，明年三月份就回来实习。

到时候，我就住在家里，每天早上给他做早饭，晚上回来给他泡泡脚，说说话，天气好了，推他出来转转······他怎么就没坚持住呢，我都计划好了。”

说到这儿，郑泽已是泣不成声，他呜咽着，“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温雯疼惜地揽过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哭吧，有我在！”

这一刻，郑泽一连数日的疲惫、紧绷、伤痛和茫然，尽数发泄，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悲痛，他哭到不能自已，直至再也哭不出来。

冷寂的院子里，年轻的恋人彼此依偎，共度难关。此时的他们，尚不知人生的路很长，还有更大的挫折在路上，需要他们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