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教室里，顾念晨摘下耳机挂好，最后检查一遍拼写无误后交卷，考完听力，下周再考三门课，暑假就要开始了。
刚回到宿舍，就见宋云舒进来，“你还没看手机呢吧？”
“是啊，怎么了？”
宋云舒挑眉，笑得愉悦，“你看了，就知道啦！”
被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吸引，顾念晨打开手机，就见群里好几条未读消息，她滑动屏幕，看到一张照片，径直点开，原来是郑泽的高考志愿表，填报的凌城师范。
“太好了！”顾念晨松口气，和宋云舒对视，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苏然笑话她杞人忧天，她也不以为意。
心情平复了，她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宋云舒，声音哽咽，“谢谢你过来告诉我。”
四个女孩子，苏然大大咧咧，温雯执拗温柔体贴，只有宋云舒心思细腻敏锐，两人常常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摸摸的脑袋，宋云舒笑了笑，“客气什么，我和你对温雯的担心是一样的！”
高兴之余，宋云舒皱眉道：“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顾念晨也觉得怪，忽而，两人对视一眼，脱口而出，“郑泽的妈妈怎么会同意呢？”
郑妈妈当然不同意，得知儿子的志愿填报结果后，愤怒之下，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翅膀硬了，竟敢趁我在医院走不开，瞒报志愿！”郑妈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郑泽，直喘粗气，浑身颤抖，半晌，一个踉跄，撑在桌上。
见妈妈这副模样，郑泽吓坏了，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上前扶着她，哭喊着，“妈，你别气坏自己，爸爸已经这样，你别吓我呀，妈！”
他扶着妈妈坐下，手忙脚乱地倒杯水，扶着妈妈喝下，又不停地顺气，抽泣着，“妈，你打我吧，别把自己气坏了！”
渐渐地，郑妈妈好点了，她哑声道：“扶我起来。”
郑泽抹把眼泪，“好，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却被妈妈紧紧抓住手臂，逼视着，“你现在就跟我去学校，咱把志愿改成渭城科技大学。”
迎着妈妈急切的目光，郑泽颤抖着双唇，乞求道：“妈，晚了，改不了了，现在已经过了截止日期。”
此话一出，郑妈妈又是一个踉跄，身体后仰，好在郑泽一个箭步扶住，一阵兵荒马乱。
郑泽跪在沙发旁，“妈，你听我说，这一年来，我要全心备战高考，家里你一个人撑着，要看店，要照顾弟弟，还有生病的爸爸，您太累了！
我长大了，可以帮您，凌城离咱家近，周五下课我就能回来，周末两天可以分担很多事儿，看店，照顾爸爸都可以！”
儿子言辞恳切，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郑妈妈沙哑着声音，“是家里拖累了你呀！”
握紧妈妈的手，郑泽凝视着她眼角的皱纹，脑海中闪过宋云舒的妈妈，保养得宜，年轻漂亮，对比之下，更是心疼，哽咽道：“妈，您别这么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许久，郑妈妈起身，沙哑着声音，平静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瞒报志愿，跟温雯有关系吗？”
对上妈妈冷凝逼人的眼神，郑泽只觉口干舌燥，他放缓呼吸，迎上她的目光，“要说完全没关系，是不可能的，去年我硬逼她改志愿，耽误了她，这次就当是扯平了！”
说着，他身体前倾，握住妈妈的双手，“妈，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也是真的想帮家里分担！”
幽幽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又殷切的样子，郑妈妈叹气，面带疲倦，“好，这是最后一次，我记着，希望你也记住。”
说罢，不再看跪在地上的郑泽，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回房了。
郑泽凝望妈妈单薄无力的背影，心中的苦闷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远在渭城的宋云舒，宿舍里却是其乐融融。
顾念晨一进来，就见几个女孩子围着宋姨，听她讲护肤知识呢，还不时地提问，比听课还认真。
性格安静的张筱颜第一个瞧见她，连忙起身，“云舒出去取快递了，就快回来。”
顾念晨和宋云舒的宿舍紧挨着，经常串门，大家都很熟悉，闻言，谢过她，走上前，“宋姨，我可想你啦！”
见到她，宋妈妈也高兴，“念念来啦，快让我看看，”说着，拉住顾念晨的手，上下打量，“嗯，又漂亮啦！”
“阿姨，您怎么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云舒去接您。”
“我一个大人，还要你们接？你们要复习考试，时间很珍贵的，打车过来也很方便！”
原来，宋妈妈听女儿说暑假要兼职，不回家，心里不踏实，就专程来看看。第二天是周末，叫上苏然，宋妈妈带着三个女孩子吃顿大餐，再三嘱咐，才放心地走了。
宋云舒送走妈妈回来，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张筱颜在，她整理着妈妈带来的护肤品。
“云舒，我有件事想麻烦你，”宋云舒转身，就见张筱颜局促地站在一旁，很紧张，“你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大家住一起一年了，虽然两人交流不多，但宋云舒对张筱颜印象不错，安静热心，学习刻苦，遂点头。
“我暑假也想兼职，你们那个培训机构还招人吗？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
“还在招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昨天，顾念晨刚帮温雯投了简历，“你准备一份简历，我帮你交上去。
另外，再准备20分钟的试讲，试讲要求，我发给你，你提前准备一下。”
张筱颜自是感激不尽。
一个星期后，所有科目考完，暑假正式开始。苏然回家，温雯晚了几天来到渭城，和顾念晨她们一起去兼职代课。
四个女孩子早出晚归，每天不是在备课，就是在讲课，要么就是和学生斗智斗勇，回到宿舍后，嗓子都是哑的，都不想说话。
这天，下班后，大家在外面吃饭，宋云舒无意之间看到张筱颜的包，鼓鼓囊囊的， “筱颜，你包里都装得什么呀？看着都沉！”
闻声，顾念晨和温雯都好奇抬眸，张筱颜小声开口，“是我们班学生的作业，白天没时间批，我就带回来了。”
宋云舒十分诧异，“没时间？你下午四点以后不是没课吗？”
“张老师和李老师她们课多，忙不过来，让我帮忙批作业。”
“所以，你每晚拉着帘子，批完作业，再备第二天的课？我还以为你学习呢？”
张筱颜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时候还帮她们出测试题什么的，是不是吵着你啦？”
宋云舒摇头，顾念晨追问：“那给你额外的补助吗？”
张筱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些窘迫，“不需要吧，就是同事之间互相帮忙而已。”
三人面面相觑，顾念晨忍不住开口，“你这样，会很吃亏的，你以为是同事之间互相帮助，别人会习以为常，不想做的都交给你，但凡你拒绝一次，就得罪人。”
“就是呀，如果你来者不拒，会很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宋云舒在一旁补充。
张筱颜紧紧地捏着筷子，指节都有些泛白，张了张嘴，十分沮丧地说：“其实我知道这么做，不是长久之计，有好几次，我都想拒绝，可就是开不了口，害怕得罪人。”
听到她自己也不想这样，三人放下心来，“这个你不用怕，有我们呢！”
晚上，宋云舒三人帮着改完作业后，又问了一些细节，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张筱颜。
下午四点，课间休息时间，老师们抱着作业，拿着水杯等，鱼贯而出，互相分享课堂趣事。
顾念晨三人也回到办公室，稍作休息，准备下节课，同时不忘关注张筱颜。
果然，就看见张老师和李老师抱着作业，直奔张筱颜，宋云舒使个眼色，顾念晨心领神会，起身。
“小张啊，我今天要带女儿出去吃饭，麻烦你帮我改下这两个班的作业啊！”
“还有我，我婆婆生病了，我得照顾她，这三个班的作业也麻烦你啊！哦，你前天出的那套测试题不错，再出一份吧！”
说完，放下一摞作业，转身就要走，张筱颜胸口起伏，颤抖着声音，“不好意思啊，我今晚约了朋友要出去，没时间呢！”
顾念晨轻抚她的后背，瞅见两位老师面带诧异，状似随意，“哎，我看两位老师确实是忙。
要不这样，我加个班，帮您二位批了，测试题我也能出，就是也要麻烦您二位去申请一些补助。您看怎么样？”
“还有补助？那我也可以！”宋云舒也附和。
说到这儿，两位老教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啊，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还是自己熬夜吧。”说完，抱起作业走了。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一起吃着宵夜，张筱颜眼睛亮晶晶的，她端起啤酒，“今天，真是谢谢你们，我敬你们一杯。”
放下杯子，宋云舒安慰她，“就算我们几个不在，你也别怕，反正是份兼职，没了就没了，先练练胆子。”
许是喝多了，张筱颜忽然眼泪“啪啪”往下掉，“云舒，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羡慕你，有那么爱你的妈妈。”
“哎，怎么还哭了呢？”顾念晨连忙抽出纸巾给她擦擦。
“不好意思，我就是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张筱颜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温雯劝慰她，“没关系，想哭就哭吧，反正也没别人！”
“打记事起，我妈妈常说‘要不是二胎生了你，我也不会丢了正式工作，家里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宋云舒三人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张筱颜似乎只是想倾诉而已。
“小时候，我每每听到这句话，就很羞愧，很害怕，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个累赘，害怕被嫌弃，所以，我主动帮妈妈做家务，也不敢要玩具和新衣服，就玩姐姐的玩具，穿姐姐的旧衣服。
再大点，我拼命学习，想考个好成绩，我想证明给她看，生下我是值得的！
但是，真的太累了，累到我想放弃，甚至在心里偷偷埋怨她，我又没让她生下我，是她自己要生下我，才丢了工作，凭什么怪我？高考后，收到录取通知书，我”
说到这儿，张筱颜泣不成声，“我和妈妈聊天说起这事儿，她竟然什么都不记得！
坚持说她不可能这么说，还告诉我，那会儿，那会儿家里根本就不缺钱，她就是想再要一个孩子。还说，可能她就是没了工作，在家带孩子，心中苦闷，发牢骚而已。”
她哽咽着，双肩颤抖，“她只是发牢骚，可对我造成的伤害，却是无法磨灭的！
直到现在，每到一个新环境，我总是担心自己是多余的，总想着多做点事，就不会被嫌弃。我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克服不了！”
顾念晨想，难怪张筱颜总帮她的室友带饭，打热水，收拾宿舍的卫生，以前一直以为她就是热心肠。
宋云舒揽过张筱颜，让她靠着自己，“哭吧，都过去了啊，一时克服不了，就慢慢来，不着急，再不济，还有我们呢！”
感性的温雯，已经哭红了眼睛，抽了抽鼻子，“就是，你今天已经迈出第一步，很厉害了！”
顾念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