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晨一走了之，可她那一连串的反问，却让温雯哑口无言，唯有泪水喷涌而出。

眼见顾念晨越走越远，宋云舒与苏然对视一眼，扭头对温雯说：“我追上去看看，你别担心。”

苏然拉着温雯坐下，“好啦，也别难过啦。有云舒在，没事儿的。”

渐渐地，温雯不再流泪，苏然放下心来，一抬眼就见凉亭外的树下，站着一个男生，背对着她，只能看见微侧的些许脸庞，但仅仅一个背影已是人如修竹，清爽帅气。

男生上身穿着修身的白衬衫，衬得腰身线条流畅，下面搭配一条合体的蓝色牛仔裤，显得双腿更是笔直修长。

苏然歪头伸长脖子，却还是没见到正脸，索性一把拉起温雯，“走，看帅哥去，我就奇怪了，咱们学校还有我不认识的帅哥！”

俩人还没走到跟前，就见对方转过身来，笑着开口，“苏然，刚刚过去的是顾念晨吧？她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原来是你，韩旭！换身衣服，更帅了，我刚都没认出来！”

苏然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还抓了头发！”

说到这儿，她意味深长地斜睨着韩旭，打趣道：“你今天这是特意打扮的，是有什么计划吗？比如，告白？”

“哪有？你又开玩笑！”韩旭面色如常，“我本来是想着，大家就要天南海北的分开，来找你们拍照留念，刚过来，就看见顾念晨匆忙离去。”

“不好意思啊，我们闹了点不愉快，今天可能没法拍照了。”

“嗐，都说了，没什么的，你就别自责啦。”苏然见温雯又难过，连忙打断她，又转向韩旭，“我记得，你是报考渭城医科大学的，对吧？”

“嗯，是的。”

“那你就放心吧，照片没拍成，也没事儿，咱们未来四年想要见面很容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拉着温雯就走，没给韩旭询问的机会，免得又惹温雯伤心。

望着她俩远去的背影，韩旭缓缓舒口气，放松不少。随即，又似乎想起什么，叹口气，沮丧地转身离去。

另一边，宋云舒刚追上顾念晨，就听她气呼呼地抱怨:“我就不明白，温雯到底喜欢郑泽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阳光开朗，爱运动，还有点帅？”宋云舒也不太确定，“其实，刚刚听到温雯的决定，我和你一样震惊、难以理解。

温雯一向把学习成绩看得很重，哪怕是他俩高一热恋的时候，温雯虽然每天陪看郑泽打篮球，但从不耽搁学习，常常熬夜完成作业。所以，很难想象她竟然也会为情上头，如此糊涂。”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顾念晨咬牙切齿，“郑泽就是太自我，太没担当。他喜欢打球，不认真学习，还拉着温雯陪他，害得温雯熬夜不说，他自己精力不济，学习退步，高二掉出尖子班，他妈妈竟然怪温雯！”

这事儿，宋云舒也是知道的，对此，两人相顾无言，只余摇头叹息。

黑夜如幕布，月光倾泻，窗外花丛中，蟋蟀的“唧唧”声此起彼伏。

顾念晨躺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她干脆起来，坐在窗前，遥望着月亮出神，就像九岁那年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那年，顾念晨被爸爸妈妈从村里姥姥家接回县城，转学到临水一小。起初，顾念晨是开心的，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的陪伴呢？可事实是，面对现实生活，大人也有太多地方需要妥协。

爸爸顾明诚总是担任高三的班主任，每晚有晚自习，早上要负责查勤，为免来回奔波，周内就住在职工宿舍，周末才回家。而妈妈陈绮云还只是临水县医院的一名护士，平日里白班、晚班、夜班来回倒。

所以，一周总有那么几天，顾念晨放学后，要独自吃饭、写作业、给瘫痪在床的奶奶喂药、擦脸擦脚，再听妈妈的话，早早关好门窗。

她睡不着，就趴在窗前的桌子上，透过玻璃数星星，看月亮，思念总是摇着蒲扇、给她讲故事的姥姥，还有那些小伙伴·······

所幸小孩子的烦恼来得快，也走得快。新学期没多久，她就认识了温雯，一个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女孩，两人同病相怜，有说不完的话。还认识了同是转校生的宋云舒，和热情开朗的苏然。

四个女孩子渐渐地形影不离，但是顾念晨和温雯更愿意彼此分享一些小秘密。为此，苏然还打趣过俩人。

顾念晨也曾觉得奇怪，同为转校生，按理顾念晨和宋云舒应该也有很多共同话题才对，但或许是因为宋妈妈离异的原因，宋云舒自小就沉静，爱思考，隐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好接近。

而苏然，爸爸宠爱着，又有遗传自妈妈的开朗，整天乐呵呵，最大的烦恼，就是当天被禁零食了。

这么一看，只有她和温雯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更亲昵一些也不足为怪了。

想到这儿，顾念晨长长地叹口气，明天再去劝劝温雯吧！

第二天中午，温家爷爷奶奶正在午休，顾念晨跟在温雯身后，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温雯的房间。

桌上早就摆上了冰镇西瓜，还有两杯蜂蜜柠檬百香果，顾念晨知道这是温雯专门做给她的，她们熟知彼此的喜好，也深谙彼此的执拗。就像现在，两人相对而坐，半晌，却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们知道谁也说服不了谁。

温雯双手放在桌上，紧紧捧着杯子，敛眉低声道：“念念，你八岁以前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应该还记得思念爸爸妈妈的滋味。我打小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特别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的陪伴。

平日里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小本本上歪歪扭扭地记着烦恼和快乐，只等着过年他们回家了，说给他们听。

可过年的时间太短了，有太多开心的事，等到他们离开时，才蓦然想起还有记着一年的心事没说，失落，不舍，又无可奈何。”

自进屋后就一直低着头，没瞧温雯一眼的顾念晨，听到这儿，终于抬头。

温雯人如其名，温和亲善，白皙的鹅蛋脸，淡淡的眉毛，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此刻，她敛眸低语，诉说着儿时对父母的思念和不舍之情，轻轻淡淡地笑着，却令人心疼。

“后来，我长大了，暑假坐火车去看望爸爸妈妈，他们经营一家不大的饭馆，起早贪黑，真的很辛苦。我告诉自己，我已不是小孩子，不能总是盼着父母的陪伴。”

一滴水“啪”地砸在温雯的手背上，也砸在顾念晨心头，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听温雯继续，“可是，我也想被人需要，不再做一个负担！我想被需要、被爱、被在乎！我想有一个人，纵容我偶尔的小脾气，哄我开心！”

听到这儿，顾念晨急忙开口，“我在乎你，需要你，我可以哄你开心呀！我也······”

“可这不一样！”温雯猛地抬头，双眼湿漉漉，随即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扭头，抬手抹过脸颊，喃喃道：“念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最懂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

“可是，”顾念晨开口想说什么，然而迎上温雯倔强的目光，又顿住，她的手指来回抠着杯子，许久后，沉声问温雯，“你们都知道云舒从不提她爸爸，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温雯不明白，怎么忽然说到云舒，但顾念晨一脸认真，她还是回答道：“不知道。”

顾念晨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直视温雯的双眼，“当年，宋阿姨因为爱情，不管不顾地放弃事业，孤身远嫁他乡，结果呢？

云舒四岁的时候，她爸爸开始久不归家，冷暴力，宋阿姨又苦熬四年，实在无法，提出离婚，因为想要云舒的抚养权，宋阿姨几乎是净身出户。”

“你怎么知道的？”温雯很吃惊，她是第一次听说。

“和云舒聊天的时候，说到了。这些年宋阿姨为了养家，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大劲才把美容院经营起来，我们都知道。”

说到这儿，顾念晨握紧温雯的双手，“温雯，虽然你已经做了选择，但我还是希望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谈恋爱可以，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学业前途开玩笑。你知道吗？”

直到此时，温雯才真正明白顾念晨的担忧，感动和幸福填满胸膛，“嗯，我记住了！你放心吧，到了凌城师范，我也会好好学习的，我还可以考研去渭城啊!谢谢你，念念，你对我最好了。”

说开后，两人吹着空调，喝着饮料，畅想大学生活，好不快活。

“对了，昨天你走后，韩旭来了，说是找咱们几个拍照留念呢？”温雯忽然开口。

顾念晨啃着西瓜，满不在乎，“怎么哪都有他？拍什么照？”

“他报了渭城医科大学，说大家就要天南海北的分开，拍照留念。”

顾念晨没好气地翻白眼，“这话也就骗骗苏然，怎么连你也信？咱们几个的意向院校，他估计早就从苏然那儿打听清楚了，原本都是要去渭城上大学的，哪来的天南海北？”

“也是，那他来干什么的？难道真如苏然猜的那样，是找人表白的？”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