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三人分别之后，慕云舒收拾行囊，寻了匹马，决定去一趟灵药谷。

司柔忌日快到了。

她死后连墓都没有，仇已经报了，慕云舒想去灵药谷找个僻静的地方，给她立个碑。

司柔虽然死于玉瑶山庄，但玉瑶山庄对于司柔来说，却是地狱般的存在，而灵药谷才是司柔的故乡。

灵药谷早就没落了，也没有了弟子。所谓的灵药谷再也不是门派名，而成了一个地名了。

——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慕云舒到了大概位置之后，竟连个问路的人都寻不到。

灵药谷的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还是说她现在已经到了？

又走了一会儿，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这是一片广阔的地。

四周草木繁盛，长满了野花，紫色的野菊尤其多，白的、黄的交杂其中，交相辉映，竟也十分漂亮。

应该就是这里了。

娘一定会高兴的。慕云舒一喜，司柔生平最喜到处采摘药材，也最爱摆弄花花草草，这样生机勃勃的花丛，她如果活着，一定会喜欢。

她蹲下身子，触碰那丛花。

等然后她目光落到一旁的土地上，霎时一顿。

有足迹。

附近有人在这。

太好了，她连忙起身，这代表着她可以循着足迹找到那人，确认一下具体位置了。

于是她轻轻拨开花丛，依照着地上的足迹，一直走。

足迹最后来到了山坡。

慕云舒爬上去，发现坡上的荆棘已经被人砍去，路并不难走。

可是当她走到一片墓地却愣住了。繁盛的紫苑花丛中，她有些不敢确认。

她好像……看到了娘的墓碑。不止有娘的墓碑，还有司文柏的墓……

看来灵药谷的人大多数都葬在了这，可是，为什么会有司柔？司文柏早在司柔去世前就死了，还有谁会给她立碑？

她快步走近，想看清一点。

那块墓碑已有些年月，是三年前立下的。

上书几字——“司文柏之女司柔之墓。”

她并没有看错，那就是为司柔立的碑。

像是被祭拜过，碑前已经摆着瓜果和点心，旁边香已经快燃到尽头。看来祭拜的那人离开有一会儿了。

她伸手，抚上那墓碑，指尖划过名字时近乎颤抖。

娘……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娘，也曾为她立碑……

娘除了她没有其他亲人，会是谁立的是？谁记得她的忌日并来祭拜她？

她怔忪着，一时没有抬手。

“住手！”有人气势汹汹地奔来。

随后，鞭子抽过空气，发出一声尖啸。

“竟然无耻到贡品都偷，看我不打死你！”

又是一鞭子狠狠抽过。

慕云舒眸光一沉，迅速闪身。衣袖浮动，那鞭子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旋即，她翩然转身，反手将鞭子握住。鞭子的主人一慌，连忙使劲，试图将鞭子从慕云舒手里抽出来，后者哪会那么容易松手，手上的力气反而越大了。

慕云舒抬眸，看向鞭子的主人。

那是一个五官精致深邃的少女，有种长居山野的洒脱之气。没有绾发，脸侧编了少许麻花辫，剩下乌黑发丝尽数垂下。

她背着沉重的药框，手上紧紧攥着根鞭子，仔细一看，能看见她手上因为使鞭子而长满茧子的掌心，看来她也是习武之人。

此刻，她眉眼愠怒，小鹿般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看到慕云舒转过头来，脸上神色一变，大吃一惊。

“你是何人？”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司柔的墓，又看向慕云舒，视线来来回回，“你跟司柔师叔长得好像……”

“司柔师叔？”慕云舒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你唤她师叔么？”

她松手，放开手里的鞭子，退后一步，自我介绍道：“司柔是我娘，我本想于灵药谷给她设碑，却没想，这竟然有她的坟墓。”

“你是她的女儿？”那少女闻言愣了愣，“你就是慕……”

见她似乎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慕云舒说出来：“慕云舒。”

“哦哦。”少女神色有些古怪，不知自言自语说些什么，下一秒，她收起手里的鞭子：“刚刚抱歉，误会你了，我以为是来偷贡品的。”

“你还没说你是？”

“我叫姚宴月。”少女拱了拱手，“司柔是我师父的师妹，算我师叔。”

慕云舒：“你的师父现在在何处？”

姚宴月撇了撇嘴，嘴角往下，有点难过的模样：“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死了。”

她指向司柔的墓：“师叔去世太突然，这是师叔死后，我师父为了纪念她，用她遗留的物件所设的衣冠冢。师父死后，都是我替他来祭拜司柔师叔。”

慕云舒很是惊讶。

娘鲜少说她在灵药谷的往事，也从未提到过有这样一位师兄。她去世那样仓促，可她这位师兄竟如此牵挂她，竟还会为她设衣冠冢。

是以，她还想多问问姚宴月关于灵药谷和司柔的事，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姚宴月反倒先说了。

“我住在这附近，你要去看看么？师父活着的时候也住在这，他留了好些旧东西，路上我也可与你讲讲灵药谷的过去。”

姚宴月低着头，有些看不清脸上神色：“你也能走一走司柔师叔生活过的地方，寻寻痕迹。”

“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慕云舒笑笑。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可否稍等一下我？”慕云舒回身，郑重地看向司柔的墓，“我还有些话想要跟娘说。”

“好。”姚宴月果断答应，“我在这附近等你。”

慕云舒跪在墓前，从包袱里取货实现准备好的香烛。

既然已经有墓碑，她不需要重新立碑，可忌日必须祭拜。

她静静跪着，先上了三炷香。她垂着眼，长睫微颤。

“娘，女儿不孝，三年前就该报的仇我如今才报，三年前就该扒筋抽骨的人我如今才能杀得了，好在，我已经杀了那两个害死你的人了。他们死得很惨，原来我并没有那样弱，如果我当时也能保护好你该有多好……”

“娘，今天是你离开我的第三年，这三年，那里面的日子太难捱了，我总是会做噩梦，但有时候也会做些好梦，会梦到你哄着我睡觉，每次做这样的梦，我又有撑下去的勇气，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出来……”

慕云舒的眼圈已经泛红：“但我终于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娘，你这一生太短太苦了，在那边过得好么？”

待她将三炷香从左至右插好，不争气地流下泪来。灼热的眼泪滚落在手背，她才惊觉自己原来已经流了那样多的泪水。

都说时间会让人淡忘亲人离去的痛苦，可三年倏忽而过，她却难以走出来。

“我好想你啊娘……娘……”

她背脊略微颤抖，忍住奔涌而出的泪。

她从不是脆弱的人，三年被囚禁都很少哭，可是不知怎的，最近却总是流泪。

她该坚强些，这样想着，她抬头望天，生生将眼泪逼回去。

“我们走吧。”慕云舒抬袖擦了擦眼角，转过身。

她想让自己表情好看些，勉力扬起了嘴角，想朝姚宴月友好地笑笑。

然而待她转身，那笑意却只能僵在嘴角，她再也笑不出来。

“噗嗤——”

她清晰地知道，这是是剑刺进血肉的声音。因为前几日，她正是用这样的声音，用剑刺穿了别人，所以她记住了这个声音，可是现在，被刺的却是自己了。

姚宴月手中短剑刺进慕云舒的胸口，她眸中恨意翻涌，毫不留情。

慕云舒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剑。鲜红的血流出，浸染了她的青衣。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惨惨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