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刚晴了几天之后又下了一场雨，一阵风吹过来，周窈被冻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门怎么打开了，赶紧关上！”放下画笔她气呼呼喊了一句。
“抱歉！我刚洗完衣服，马上就关。”
英美的宿舍是两人一寝，住宿条件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好的。周窈的舍友习惯了她的跋扈，站在阳台上窘着脸把阳台门小心翼翼关上了。
思路被打断，周窈也不想继续了，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她捞过一件羽绒马甲披在身上。顺手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竟然十二点半了。索性去橱柜里拿出饭盒，到旁边宿舍敲了敲门。
“阿璇！”周窈喊了一声。
屋里，刘璇没有回答，她正沉着脸一个人端坐在床边，盯着面前的电脑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璇你有没有听到？”周窈又喊。
还是没有回音。
“到底在干嘛？”周窈不管了，直接推门进去。
刘璇的舍友出去了，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阿璇，我叫你你都没听到吗？”周窈走到刘璇身旁问了一句。
刘璇这才猛然回神，转头看向周窈，懵懵懂懂的，眼神涣散：“啊？你叫我？”
“对啊。”周窈说：“十二点了，我们去吃饭。”
“已经十二点了吗？”刘璇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喃喃道：“竟然这么晚了。”
“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叫你好多声都听不见。”周窈探头往刘璇电脑页面上瞅了一眼：“学校的论坛？”
“嗯。”刘璇起身，她从床上把外套拿起来穿上。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看学校论坛了？”周窈问。
刘璇眼神闪躲了一下，穿好衣服她也去橱柜里拿好饭盒，道：“就随便看看，我们去吃饭吧。你是不是饿了？”
“忙着不觉得，这会突然觉得好饿呢！”周窈笑嘻嘻的，转眼便忘了论坛的事。
夜里，刘璇躺在床上，宿舍里关了灯，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舍友已经睡了，她却睡不着，盯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心里满是挣扎。
她忘不掉那晚的场景。
音乐社活动那晚，沈朝辞带着时鹿单独离开。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刘璇再也无法集中注意，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最后，她抵不住自己的心魔，悄悄跟了上去。
她全部都看到了。
她根本就不相信时鹿接近沈朝辞是毫无目的的，也就周窈那么单纯才会相信。
沈朝辞笑着对时鹿说，看来我们很有缘分的时候，刘璇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瞬间坠入了无底深洞。
眼泪悄无声息滑落，她不懂，为什么沈朝辞可以把善意轻而易举地给一个陌生人，却始终不愿意回头看看她。
他们十几年的情分又算什么？
“朝辞哥，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看看我。”感觉到脖子里有了湿意，刘璇没有管，她拉了拉被子，将头蒙进去，再也抑制不住呜咽出声。
—
周六，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只是天依然阴沉沉的，空气也有些冷冽。
时鹿只有上午一节课，下了课之后，她准备去画室帮忙。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被冷空气当头冲了一下，她忍不住紧了紧毛衣的领子。
就在这时候吴宝凤的电话打了过来。
把课本抱在胸前，时鹿掏出手机单手接了电话，她语气不紧不慢地问：“吴宝凤，你找我什么事？”
吴宝凤却没有那么淡定，直接在电话那头喊了起来：“时鹿！你在哪儿！”
时鹿道：“我刚下课，准备去画室。”
“你先不要走，去宿舍楼门前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不等时鹿说完，吴宝凤已经挂了电话，可见她有多心急。
时鹿只好绕了一些路，去宿舍楼门口。
远远看到时鹿的身影，吴宝凤冲了过去，她跑得匆忙，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稳住身子，她冲到时鹿跟前。
“这么急，有什么事？”时鹿问道。
吴宝凤脸色很不好看，一会红一会白的，她气得粗喘了好几口才道：“你被扒了。”
“被扒了？”时鹿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什么被扒了？”
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吴宝凤索性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翻完她把手机递给时鹿，“你看，就是这个帖子。”
时鹿垂眸看过去。
是英美学院的学校论坛。吴宝凤给她看的帖子正是关于她的。
帖子题目是【时鹿何德何能？】
一楼是发帖人写的一些内容，言辞还算温和，只是目的却并不算善良。
“听说时鹿和沈朝辞在一起了，有人了解她吗？沈朝辞是我们大家所有人的男神，她何德何能可以和他在一起？”
这个帖子的回复已经有上千层，几乎每一分钟都有好几个回帖。
起初，所有人都质疑发帖人在造谣，因为沈朝辞根本就没有女朋友，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可是发帖人又回复了一楼，在回复里她放上了证据，正是沈朝辞和时鹿并排靠在篮球架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很黑，看不清两个人的具体表情，但是能看出来确实是他们两个。
在铁证面前，没有人再怀疑了，所有人开始讨论起时鹿这个人。
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无所事事的学生，三言两语便把帖子顶成了热门。
【我知道，她家好像挺穷的，能进咱们学校都是因为免学费。】
【她没有爸爸妈妈吧，听说只有一个弟弟，借住在亲戚家，都不住宿舍的。】
【我撞见过她带她弟弟吃饭，就在小区门口，她弟弟是个傻子，一点都不夸张，特别蠢。】
【跟她一个专业的，经常一起上课，从来没见她多换几身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都洗发白了，这得多穷啊？】
【不过她成绩应该挺好的，能在咱们学校免学费，也不是一般人。】
【那又怎么样，学艺术多烧钱啊，穷人就不要有太多的想法了，安安分分挺好的，怎么还跟沈朝辞扯上了。】
一提到沈朝辞，帖子下的回复瞬间沸腾了。
【就是说！不扒不知道，就她这种条件，怎么好意思的！】
【我又开始怀疑了，沈朝辞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那也说不准，沈朝辞身边都是各种条件优秀的人，时鹿这样的，对他来说比较特别，可能就是一时新鲜。】
【这个解释比较合理，肯定就是图一时新鲜，咱们学校，虽然不是贵族学校，可条件好的海了去了，时鹿恐怕是连排队号码都拿不到。】
【不是图新鲜就是楼主造谣，反正二者其一。】
【真是毁三观！男神选谁不好，干嘛选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
……
每一条回复都不太友善，时鹿快速翻看着页面，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始终淡淡的，仿佛帖子里说的并不是她。
吴宝凤紧张地盯着她，小心问道：“时鹿，你还好吗？”
只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时鹿快速看完了帖子，她把手机还给吴宝凤，道：“没事。”
又道：“我先走了，还得去画室打工。”
虽然比较了解时鹿，知道她遇事总是波澜不惊，可是，吴宝凤还是不放心，又说道：“他们这些人真是闲的，比村头的大妈还无聊，八卦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这个发帖人是谁，这绝对是故意的！”
“爱说就说吧，我也阻止不了。”时鹿吸了吸鼻子，她穿的不多，此刻身体有点冷透了，鼻尖也红红的，“说的也都是事实，我就是很穷，而且有一个傻弟弟。”
吴宝凤见时鹿一直很平静反而更加难受了，她拉住时鹿的胳膊，已经有了哭腔：“时鹿，我不这么觉得，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他们把你贬得一无事物，是因为根本就不了解你。”
时鹿已经习惯了，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吴宝凤这样的反应多少让她有点动容。
“你不是喜欢沈朝辞吗，他们说我和他在一起了，你难道不嫉妒？”时鹿头一次跟吴宝凤打趣。
吴宝凤气笑了，“我怎么会！如果是真的，我高兴还来不及！以后我好朋友的男朋友就是我曾经的偶像，我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只是。”吴宝凤又道：“我知道你每天都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他们肯定是造谣的。”说到这，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些模糊的场景，都是那天在操场上发生的事，语气逐渐变得不确定起来：“你真的和沈朝辞学长在一起了？”
“当然没有。”时鹿说：“我只是和他一起参加一个滑冰比赛，有奖金。”
吴宝凤问：“所以那天你才说和他很熟？”
“嗯。”时鹿应了一声。
—
时鹿被扒的事情传播的很快，毕竟涉及到沈朝辞，很快就传到了周窈的耳朵里。周窈并不喜欢逛学校论坛，还是音乐社里一个跟她玩得很好的朋友告诉她的。她简直不敢相信，时鹿明明在她面前那么笃定地说过，并不喜欢沈朝辞。
一转眼，他们竟然在一起了？
无法想象刘璇知道这个消息会多么难过。周窈立即就去找了沈朝辞。
彼时，沈朝辞正在学校的影棚里构思一个摄影比赛的主题，他的专业是摄影，且是他最喜欢的，自然更应该重视。
周窈赶过来的时候，沈朝辞正拿着一支铅笔坐在桌前勾勾画画。桌子上摆了一堆摆设道具，应该他们上课用的。
“朝辞哥！”周窈风风火火地扑到桌子上，把桌子上的纸都吹得掀了起来。
“总是这么冒冒失失。”沈朝辞把乱掉的纸重新摆放整齐，他戴了一副银边的眼镜，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斯文了一些。
周窈顾不得，直接道：“朝辞哥！你和时鹿在一起了？”
沈朝辞还沉浸在思考里，并没有听出周窈的话有多么离谱，稍微反应了一下他才看向周窈，皱了皱眉，他冷声道：“你又想要干什么？”
“不是我啊。”周窈语气有些委屈：“大家都这么说。”
沈朝辞问：“谁？”
周窈说：“所有人，学校都传遍了。所以我才来问你。”
周窈把论坛上的帖子找出来给沈朝辞看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帖子里的言语极尽侮辱，这让沈朝辞禁不住攥了攥拳头。
“你不要管了。”沈朝辞收拾好情绪，语气也软了下来，他对周窈说：“论坛上的东西还是少看，有这些精力多练习画画，外公对你还是寄托了很多希望。”
“外公真打算教我了？”周窈被转换了注意力，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不嫌弃我了？”
“看你最近挺勤奋的，态度不错，他老人家决定试试。”
“那可太好了！嘻嘻！”
沈朝辞把周窈送去了齐山河那里，一路上他始终心事重重。周窈知道他情绪不好，因此也没有说太多。
把周窈放下之后，沈朝辞又驱车去了画室，他觉得有必要见一下时鹿。
时鹿刚吃完午饭，下午没课，她还可以继续待在画室。见时鹿回来，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叫住了她：“姐姐，我这里总是画不好，你帮帮我好不好？”
“哪里？”时鹿过去，弯下腰看小女孩的画。
“就是这里。”小女孩指了指画纸上没画好的一块，道：“这块石头，应该是裂开的，可是我画出来老师说不对。”
“好，我帮你看看。”时鹿仔细看了看小女孩的画，找出了原因，问她：“石头为什么会裂开？”
“是小草顶的。”
“对了。那一棵小草能行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你再好好想想。”时鹿说。
“我觉得不行。”小女孩笑了笑，有点害羞：“谢谢你姐姐。”
“不客气。”时鹿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语气带着宠溺。
碰到这样的小朋友，时鹿总是不自觉想到时鸣，因此她也收起了一贯的冷酷，变得柔和了许多。
沈朝辞刚走进画室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眼前嘴角带着笑意的时鹿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帖子里那些污言秽语联系到一起。
他们说。
[她没有爸爸妈妈。]
[她好像寄居在她舅舅家里，舅妈对她特别不好。]
[她的弟弟是个傻子。]
[我猜一定是她主动勾引沈朝辞的。]
[他们这种穷人没什么脸皮的，说不定私下里多脏呢。]
……
想起当初时鹿那么坦然地对他说，我只对钱感兴趣。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时鹿总是那么忙碌，打了一份又一份的工，永远有干不完的活。
余光瞥到沈朝辞的身影，时鹿直起身，她看向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也便收了起来。
“沈朝辞，你找我？”
时鹿看到沈朝辞今天戴了一副银边眼镜，整个人书卷气更浓了，只是他眉头微微锁着，反倒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
沈朝辞朝时鹿走过去，带进来一丝凉意，有沁人的味道。
“你忙吗？在画室待得还习惯？”他问她。
“挺好的。”时鹿道：“托你的福我才能有这样一份轻松的工作，谢谢你。”
沈朝辞犹豫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和时鹿解释网上帖子中的一切，那些难堪的言语，不说他难以启齿，他更怕时鹿忍受不了。
时鹿这个人很聪明，她很快猜透了沈朝辞的难言之隐。仰了仰头，她问：“你特意赶过来是不是想跟我说帖子的事情？”
“你已经知道了？”沈朝辞有点惊讶，他担忧地看着时鹿。
时鹿无所谓的表情，抿了抿唇，她说：“知道了，上午就知道了。”
“对不起。”又一次让时鹿受伤，沈朝辞语气里带着歉意：“因为我让你遭受这样的困扰。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嗯，好。”时鹿轻轻应了一句。
顿了一会，时鹿又抬眸，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神里这一次带上了一丝狡黠。她问沈朝辞。
“沈朝辞，如果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