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了？来让我看看，快点！”

柳乐老远就看见他们那队人，浑身带着烧焦的味道和黑烟回来，个个都脑门带血，急得又忍不住在卫兵拉的警戒线里头直跺脚。

众人：好眼熟的画面。

柳乐毫无所觉，他揪住俞正锋的耳朵，一把按在医疗床上，立马闭目伸出精神触手探进他精神域，开始查看他的脑域受损情况。

俞正锋一个大高个，只好这么憋屈地半蹲着，把脑袋放在还没他身高一半的临时医疗床上，姿势要多别扭又多别扭，偏偏他还不敢动。

柳乐脖子上那条白丝巾变换了一瞬，变成一只小巧的青狐，踩着柳乐的按着他的手臂，爬到俞正锋艰难弯下的后背上，快乐地蹦迪。

在他旁边，还有一堆死里逃生的哨兵军士坐在地上，排队在等向导治疗，此刻都齐刷刷盯着他看，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一下刚才被火焰攻击的疼痛似的。

俞正锋：更无助了，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烤熟了。

那个强大到诡异的黑暗向导屠杀到一半，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东西一样，放出火海把剩下所有士兵吞进去烤之后，扬长而去，由于扩大了范围，精神力催生而出的火海没有要他们的命，但也足够让他们这群人分不出精力去追。

当然，追上也只能送人头罢了。

A级真是哨向的一道鸿沟。

俞正锋正努力想点儿别的什么事儿，让自己忘掉这尴尬的姿势，忽而看见守着城市内部防线的士兵们，纷纷让开一条路。

他们熟悉的严上将，肩上扛着一个被黑军服风衣裹住的少年，朝这边走来。

严冬霖眉眼冷峻，眉毛不自觉拧着，他一手扶住肩上少年的腰，一手箍紧了少年的腿弯，把质感垂厚的风衣捏出了深深褶皱，好像生怕人从他肩上跑掉。

但那纤细的少年并未挣扎，无处着力的双手只能拽着严冬霖后腰的衣服，确保自己不会头朝下栽下去。

少年浓密柔顺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他从这个角度，士兵们只能看见一截白皙的下巴，和黑色布料上微微颤抖的、瘦削的手腕。

“派人去叫医师过来。”

他路过城内警防线的那瞬，守在那的另一名副官简寻，听见严冬霖丢下一句吩咐。

严冬霖一路上哪怕是坐进车里，也紧紧抱着人没松手，径直把自己刚找回的向导，带回他在城郊的另一间私宅。

到了院门口，或许终于发现目的地不是城中心熟悉的小白楼，一直垂头不语的郑雨才稍微抬起眼皮，看见这处立在绿荫处的小楼，院里的土地上种满了白色的桔梗花。

小白楼的防护罩还没有修好，准确地说是升级还需要一点时间，这件小别墅更小一点，曾经是严冬霖前上司、第二军团前团长的私产，不过严冬霖当上上将后，这里和其他财产一样，归属了他名下。

这里离城中心很远，里面有和小白楼配置差不多的白噪音室，和精神力阻隔材料，可以供觉醒的哨向居住。在严冬霖原本的计划中，只把这里当做一个备选。

郑雨的身份特殊，但毕竟两国停战讲和了，他最初希望能说服郑雨，把他们的关系看成联姻，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但显然郑雨并不喜欢他，年轻的小向导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被他当成魔窟的地方，才刚养回一点肉，小白楼的安防设施显然就已经关不住郑雨了

郑雨被他摔到床上，眼角还带着方才哭过的红晕，懵懵地，对周围陌生的环境毫无探查欲，他的精神力在战斗里用到枯竭，此刻干涸的精神域正带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流过眼泪的双眼干涩发热，逃跑路上紧张兴奋的感觉退去后，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气球，完全瘪了下去，沮丧，瘫软，提不起一点劲。

好累，干脆睡一会好了，郑雨有点破罐破摔地想。

他就势侧躺在床上，正想闭上眼睛，突然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被套到手腕上。

郑雨一激灵睁开了眼，“你做什么？”

严冬霖按住他的挣扎，咔嚓把他铐在床头，冰冷的金属在少年手腕上印出严丝合缝的痕迹，完全按照郑雨的腕部尺寸打造，没有一丝能供挣脱的余地。

郑雨身上那层碍眼的、不知道哪来的黑袍和灰衣被撕成碎片，像食客不耐烦地剥开点心上的糯米纸，丢弃脚边，莹润白皙的皮肤露在空气中，比奶糕更香甜诱人，然而郑雨只感到震惊和慌乱，还有一丝畏惧。

露在外面的手臂使得郑雨打了一个寒战，“放开我！”

“你一直想杀我，并且拼了命也要逃。”严冬霖盯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眉眼在逆光下，显出格外清晰的轮廓。

“为此，不惜把自己送入险境，听信身份可疑的人，难道不怕对方害你？跟有向导操控的哨兵硬碰硬，不怕受伤吗？”

“关你什么事？”郑雨额头更痛了，心底的怒火也被勾了出来，“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在战场上被你们抓回来的？我是三岁小儿吗？”

“万一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晕倒了怎么办，你不怕没命？”

郑雨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跟严冬霖争辩这个也是失了理智，毫无意义，别过脸不愿看他。

“果然是我自以为是，对你而言一文不值。”严冬霖自嘲般勾起嘴角，“还是得给你长点教训。”

他在说什么啊？郑雨脑袋里一团乱，被强硬掰开四肢绑起来，才意识到，这次跟之前不一样，严冬霖动了真火。

哨兵堵住郑雨骂他的双唇，这次渡的是哨兵的精神力，他渡得很慢，特地摒弃了带有精神污染的部分，让郑雨能从他们超高的匹配度中获得滋养，缓解精神力枯竭的刺痛。

郑雨被关在白塔的那段时间，精神力在药物作用下反复耗竭，精神域其实有不小的损伤，比较明显的症状是，如果再度面临精神力干涸的情况，郑雨会产生越来越严重的躯体反应。

比如嗜睡、头痛头晕、恶心反胃等等，这些还是新来的医师给郑雨做过全面检查得出的结果。

“所以脾气差点也正常。”医师说，“除了少用精神力，适当的精神力交互也可以，结合热的效果最好。”

刚刚恢复的精神力嫩芽被哨兵的精神力包裹，像泡在质量沉厚的温水里，本能往外逸散的精神力，被包裹起来，通过融合，补充被过度夺取、早已不再丰厚的绒毛。

郑雨要被这不讲道理的单方面强吻搞蒙了，身体违背他的意愿，尽管他一点都不愿意再进行一次结合热，却仅仅只能通过他的吻获取氧气。

“唔唔…滚…”滚开啊！

惊诧和铺面而来的陌生气息一起冲入脑门，郑雨惊慌失措，扭脸想摆脱桎梏，被人卡住下巴，压根动不了。

他刚刚恢复一点的精神力像被人含在了嘴里，湿漉漉地舔来舔去，往哪儿都躲不开，好像什么不舍得吃的美味糖饴，精神力感知和现实混在一起，叫郑雨以为自己要被整个吞下去。

不行，得推开他，叫他赶快停止！对，你是向导，你可以命令他停下。

可他的精神力不够了，都用完了，要怎么反抗他？

腹部深处像被扔进了火星，从脊背一路点燃至后颈，被白塔过度提取信息素的腺体，久违地微微发烫。

恐惧敲打郑雨的心房，他应该立即行动，但是脑域就像宕机了一样，无法给出响应。

我不该这么害怕。

在郑雨的记忆里，他初次的结合就是被一个不是人型的、极其恐怖的东西侵占了，不能动、不能呼救、不能躲避。他害怕又看见密闭的漆黑空间，和浑身流淌沥青状黏稠液体的狼型怪物。

哪怕只是想起来记忆的一角，他都心口发紧，像是喉咙里被塞了棉花，快要窒息。

严冬霖放开他被吻到晶莹的双唇，让他大口呼吸。

郑雨嗡嗡响的脑袋似乎听见什么锁扣被解开的声音，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失神的这短短半刻，剧烈挣扎，铁链被绷紧到极致，他用力之大，双手即刻在铁铐里磨破了皮。

严冬霖把皮带解下，扔到一边。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外物，只需要一掌，也能抓住郑雨乱动的双手。

但是郑雨的手腕太细了，清晰的骨节与血管，在手铐里剐蹭出鲜明的血痕，手的主人却浑然不觉，依然像溺水的人一般，拼命地在铁铐里挣扎。

那星点血腥味，在哨兵的感官中尤为清晰，腥甜的，带着郑雨信息素的香气。

若再不解开铁铐，恐怕郑雨会把自己的手扯到脱臼。

“虽然知道你不愿意，但这么抗拒真的有点伤人，郑雨，我好像没有对你怎样吧，你到底哪里不满足？”

哨兵在他耳边说，郑雨竟从他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委屈，经过刚才一番无意识的激烈挣扎，他心如鼓擂，血液冲击耳膜，令喷发的怒气冲破了一丝恐惧。

“混蛋…”

做了十余年好孩子的郑雨一时竟讲不出更恶毒的骂人话，被腰上的手掐得几乎沁出眼泪，他左右都逃不过，但只要他还困在这里一天，被欺负的仇就一定要报！

“你装什么好人。”郑雨破罐破摔，把心底的阀门打开，对他大骂，“还有脸说，你有本事放了我啊！你敢放吗？一样都是从血中食利，你比他们好在哪里？你们帝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冬霖抬起眼皮，盯着他脸颊上的泪珠，“…你说得对。”

在郑雨眼里，他和白塔并无什么不同。

如此大的仇恨，不仅是身份和立场的不同导致，那指望靠退让，等郑雨改变态度，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他把郑雨的眼泪擦去，盖住了他饱含敌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