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出去，就能到离内城门不远的地方。”

红叶将上方的铁门指给郑雨看，那是个天井上的小门，他们刚在这栋废弃大楼的地下七弯八绕，最终到达这个地方。

“那城门怎么过？”郑雨第一次见这种隐秘的暗道，不由对发现病记录这些暗道的人抱以敬意，这路没人带着真的很难发现。

“躲开城门的屏障翻墙出去就是，简单。”

红叶大喇喇说，说完才发觉郑雨没吭声，“你不会过不去吧？”

刚刚才产生了一点敬佩的郑雨：“……”

“你放心，有我呢，只要是我捡的孩子，尽量都帮你们逃出去。”红叶带他往回走。

“你为什么帮我？”郑雨奇怪道，以红叶说的，他是个杀手，为什么要管其它与任务无关的闲事。

“因为我是叛军。”

郑雨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他，才发现自己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

“那小女孩是从白塔的追兵底下逃出来的，我猜你逃跑也跟白塔有关系吧。”红叶笑吟吟回头看他。

“我属于帝国反叛组织，推翻现有的白塔制度、让所有向导获得自由是我们的目的，所以，因为你是向导才救你。”

“你想让我加入你们吗。”

“随便，你也可以自己走，如果实在无处可躲，可以来找我，我们有安全的据点。”

红叶丢过来一枚红宝石袖扣，郑雨接住了，精神力一扫，发现里面有个夹层。

“这是我们的通讯芯片，拿好了啊，我设置了禁制，不是你的精神力打开，它就会自己销毁。”

一群白鸽飞过天空与城堡的界限，绕过丝缕状的白云，翩翩然钻入金边城堡的后方，为这幅蓝天画卷般安宁祥和的帝都景色带来一抹起伏的波动。

“黑晶城全面戒严了？”

三皇子尤安摇晃着水晶杯的手停了下来，杯中的深红酒液幽幽散发出沁香的气味。

“有消息说是因为发生了哨兵暴动，‘章鱼’也死在这次暴动里。”

“那家伙也该死了，白塔给过他几次机会，没有一个能缓解症状，也是报应吧。”三皇子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酒，“严冬霖呢，没有消息么。”

“因为全面戒严，信号也受阻，我们的人暂时传不出消息来，目前为止没有异动。”

“有点儿奇怪。”尤安用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酒杯壁。

“按理来说，这么久自己的向导都没有醒，不该来向我兴师问罪吗，我应对方案都先准备了好几版，第三军团的蛇家当时把太子的宫殿都腐蚀了个大洞，半边都塌了，这待遇不一样啊？我寻思还能唱出戏呢。”

“或许是严团长事务繁忙，没有深究？”秘书官试探着推测。

三皇子瞟他一眼，“没觉醒的人就不要试图猜哨兵的脑回路了，叫他们继续盯着，再给他送封密信过去，既然没什么动静，我们就给他再添点儿火。”

不闹起来他的戏还怎么唱，太子有前科，他可没有，这种绝佳的争取严冬霖立场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说实话，当初尤安想要给严冬霖介绍的是罗家的向导，毕竟双A级的向导那么少，谁也不知道匹配度能否达到结合热的最低标准，等级越低越容易找到伴侣，在向导中不是一句假话。

谁能想到姓严的真能和那个俘虏有这么高的匹配度。

不过没关系，虽然出了一点小差错，演员也不太配合，他也可以就山。

也不知道严团长那种油盐不进的冰山，知道有人专门买断他伴侣在白塔时被提取的向导素，会是什么反应。

“废物，又让人跑了！”

离金边城堡不远处，就是高耸入云的帝都白塔，是帝都内部为数不多与皇宫比肩的高层建筑，地面上的部分大多是是驻塔向导、白塔议会高层和研究院所在。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沈文清路过另一位高层的办公室门前，见他把最爱的兰花都摔在了地上，饶有兴致地走进来，倚在他门口。

白塔有七位一级驻塔向导，虽然议会内的向导数量不止这个数，但跟普通人居多的白塔研究院相比，他们作为高层的权力其实不小，只是有的高等级驻塔向导不像沈文清一样喜欢待在白塔，过问相关事务，他们的权力自然分给了下一级的高层。

这位叫罗青的普通人便负责代理一位驻塔向导的部分工作，沈文清记得他主管的是在下级城市搜寻觉醒者，统一带人到帝都学院。

“有个刚觉醒的向导跑了，他们没抓回来。”罗青见沈文清来，瞬间换了副表情，向导也有能力高低之分，沈文清就是一名强大的幻觉系向导，而罗青空有贵族出身，不是觉醒哨向，他可不敢让他知道这边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沈文清见他讪笑，又瞥了一眼地上摔碎的陶盆碎片和黝黑盆土，不置可否，“研究院的白主任问我要高等级异能的素材好多回了，我这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货，但是你那里经手的人多，如果把高等级异能的好苗子弄丢了，他恐怕要跟你的领导喝喝茶呀。”

“不会，不会。”

沈文清冷笑着走了，他只是赚点钱，对同类还是有分寸的，但有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哇，大手笔。”一个罩着黑袍的人站在城墙下方，黑兜帽下露出几根乱翘的红发，看着上面张开的荧蓝精神力网感叹道。

这张巨大的精神力网属于向导的一项异能“千线”，上面的荧蓝光芒则是哨兵的异能，红叶凭他丰富的对敌经验判断，应该是雷电一系的异能。

“千线”没有攻击能力，它与城门上那层薄膜屏障一样，属于辅助类异能，它是一种非常纤细的载体，能够精准感知方位。但要张开这样庞大的网，要耗费的精神力也是个庞大的数字。

异能这东西对于向导而言，更像是向导精神力原本能力的不同增强方向，和哨兵不一样，都是消耗精神力的。

“你那个哨兵知道你还在城内。”

郑雨也从黑兜帽檐下望着那张网，目光冷然，严冬霖对他这般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只让郑雨觉得烦躁。

从他逃出小白楼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雨水帮郑雨掩盖了踪迹，但他必定要出城，没有强大攻击能力的他最重要的依仗是隐匿，然而这张网遍布城墙，只要他触碰到，就会被发现。

“但是没关系，这也多亏了你帮忙治好她。” 红叶笑着说，他身边除了郑雨还有一个小黑袍，刚觉醒不久的少女揪着郑雨的衣角，眨了眨梦幻的粉紫色双眼。

向导高阶异能“织梦”，属于幻觉系，干扰“千线”的感知轻而易举。

暗红的火绳舔噬血迹，红叶几下放倒了守门的哨兵，踩着他们的躯体跳上城墙。

“别怕。”郑雨感到少女抱他手臂更紧了，以为她害怕血腥的场面，摸了摸她的头发，接受过郑雨治疗的病人总对他有些依赖情绪，郑雨已经习惯了。

红叶在城墙上伸下精神力触手，带着两个小些的身影消失在墙外。

城墙重归寂静，等到脚步声走远，一条隐隐有着星光的扭动黑影从墙下的阴影中钻出，细细感知着空气中的味道，潮湿的雨汽中，混杂着熟悉的味道。

它重新钻入阴影之中，追寻着气味离开的方向追去。

从高处俯瞰，外城的建筑物和内城差别不大，都是一样灰黑的基础色调，清凉的空气从远处而来，刮过面颊，深吸一口气，与在院落中截然不同的凉意沁入心底。

周围车辆行驶的声音略显嘈杂，与内城不同，黑晶城外城居住的绝大部分是普通人，无数漂浮在环境中的杂音，和心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喧嚣，又不设防，未觉醒的普通人眼中的宁静，在向导们感知中却热闹无比。

郑雨坐在红叶的车里，身边是安静黏着他的少女，他太久没有到这样多普通人群居的地方了。

从十几岁刚觉醒，郑雨很快被联盟负责寻觉醒者的人发现，送去了联盟中心学校，后来又进了联盟军队，周围大多是哨兵，已经很久没在这样“热闹”又安宁的地方待过了。

联盟是他的家，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他在联盟军校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家人，很多时候都是闻蚀陪他度过。

闻蚀是郑雨从那一届哨兵里选出来的，和他同步率最好的哨兵，他们学校举行实战演练需要两两搭档，以郑雨的等级，排队等着被他挑选的同届哨兵能从学校东门排到西门，每次光选人就很让郑雨发愁了。

这么多人他也挑不过来，而且跟郑雨组队过的哨兵还总是莫名被人敲闷棍，搞得他需要经常换队友，最后经过两年不停地换搭档，终于敲定了固定搭档人选。

帝国军杀死了郑雨身边所有的哨兵护卫，但直到郑雨被迫和别人结合之前，通过微弱的精神链接，郑雨知道闻蚀还活着，他现在是否还在寻找郑雨？精神链接断了，他是否会认为郑雨已经死去呢。

郑雨凝望着车窗外的星空，他太久太久没有回家，联盟和帝国终于停战，如果他没有被帝国军抓走，也没有死在战场，这时应该终于能还乡了。

他被带到联盟军校时也不过十几岁，如今已经快要十年。

郑雨轻轻吸吸鼻子。

眼前景色晃了一下，他盯着那片星空不知不觉有段时间，此时从回忆中缓过神，突然觉得远处的夜空有些异样。

“红叶。”

“嗯？”

“你看那边，怎么有一大片黑色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