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学初放下筷子。
面色平淡而宁静。
虽然不知道顾日安怎么找过来的，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总是在他感觉到幸福的时候出现，然后打碎一切。
“我出去一下。”顾学初站起身。
李然担忧地看着他。
许言要跟上去，但是被顾学初一个眼神制止。
他不想别人掺和进来，尤其是许言。
顾学初打开门，迎面一只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顾学初身形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混蛋玩意儿，放假不知道回家帮忙么？在这儿吃喝玩乐！你他妈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一拳一拳又一拳，只是看着的人都心惊。想
蒋敏和程欢尖叫了起来。
许言受不了了，只觉得气血往头上冲，他刚要动作，就被李然拦了下来，“这是顾哥家事，他不让人问，你别过去了。”
家事？
这是要往死里打顾学初啊，再打下去人都要死了。
“是我叫顾学初来的，跟他没关系。”许言挣脱开，大声说。
顾日安停下施暴，转头去看许言。
他喝了酒，视力不是很好。
“你……？”是哪个王八羔子。
没等顾日安说完话，顾学初就把他推了出去。
咔哒，门锁卡上。
顾学初把自己和顾日安关在了门外。
之后就是严厉的谩骂和指责，还有扇巴掌的声音。
顾学初一句话也没说，仿佛对这种暴行习以为常。
许言跑到门边，门把手一开，就能出去。
但是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许言停住了。
出去能干什么呢？
保护顾学初么？
他这个小身板，说不定还会被顾父扇飞。顾学初是护着他，还是向着他爸爸？
两相为难。
而且，他也救不了顾学初。
李然说的没错，再不好，再不是个人，那也是顾学初的亲生父亲。
他有什么资格掺和他家里的事？
许言颓下来，转过身。
看见的都是一张充满同情又无计可施的脸。
每个人都在惋惜顾学初，但是每个人又救不了他。
门外渐渐消停了，顾学初应该是被顾日安带走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程欢先是坐下来，看了一桌子菜，说：“先吃吧。”
虽然心情不好，但毕竟是许言亲手烧的。
接着，所有人开始陆续吃起来。
除了许言，他还怔在门口。
所有人吃的沉默而悲伤，一点都没有刚才的开心和随性。
就在程欢想要叫许言过来吃的时候，许言先过来了。
男生绷着一张脸，径直走向厨房，拿了打包盒，把桌子上的红烧排骨倒出来一半，又盛了点米饭进去。
“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回来。”
许言出门，直奔顾学初家。
他原本是不知道的，打电话问了李然。
李然怕出事，一个劲儿的强调，“顾叔那就是个神经病，一会儿一个样儿，你别让他给你伤了，到时候你让顾哥咋整。”
不能伤，许言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傻。
他今天执拗地想，必须让顾学初吃上这份红烧排骨。
许言打车到了李然说的地儿——一个破旧地在主街之外开的二手手机店。
门店门牌就破的要命，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边是收垃圾的地儿，可巧，旁边就是一个收垃圾的地方。在旁边是一个快餐店。
许言开门进去。
顾学初正在前台理货。
看见他了，明显一怔。
许言也看清楚了，他脸上的伤。
要命的，顾学初就这样带着伤理货。
许言压下情绪，走过去，笑着跟顾学初说：“我的红烧排骨，你还没吃呢。”
顾学初眉间一蹙。
下一秒，顾日安从后面出了来，醉醺醺地，看见许言，眯了眯眼睛，“你小子找顾学初？”
“又想带他去外面混，我跟你讲，不可能，滚滚滚！”
许言还是那副笑面，“叔叔，我过来是想当我的二手手机，我用了很久了，想卖掉。”
“我是顾学初同学，这不是过来找他了嘛。”
顾日安听见这消息，脸色变了变，上下打量了许言一眼，偷偷给顾学初说：“给他最低价。”
说完，便抬脚出门，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指着左边那堆货，“今天晚上我回来之前这些货都得捋完，不然我打死你，还有你妈那个贱货！”
“……”
门哐当一声响。
屋里是死一般的静默。
空气中有混合尘土和废旧物品的味道。
许言抱了一路的干净饭盒，跟这里格格不入，甚至很突兀。
他看了眼顾学初，顾学初没有看他。
许言忽然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没有人愿意被看见这样不不堪的一幕，如果自己是顾学初，一定希望对方滚远点。
但是他已经来了。
就在许言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顾学初伸出手，“饭给我。”
许言烧的饭很好吃，不加香菜，味道也一样好吃。
没有人会为了他做一份不加香菜的饭，除了收钱的小摊贩。不过每次顾学初要求，对方总要嘀咕一句真麻烦。学校的食堂大都有香菜调味儿，顾学初只能忍受着。家里跟郭琴说了好几次，也没用，她只记得顾日安不吃芹菜，因为一炒芹菜，顾日安就会发脾气，就会打她，久而久之，郭琴就记住了。
许言记得很牢，甚至还给他带了份柠檬味儿的饮料。
那瓶饮料被许言小心地推过来。
“疼不疼？”
“上药了没？”
平平无奇的饮料，却打破了顾学初一直坚固的心。好像被浇出了个洞，热烈地反着酸涩，疯狂跳动着。
许言见他没说话，就知道一定是没有了。
视线一低，落到顾学初的手上。
完全，不是一个少年人应该有的手。
只是这一会儿，苍白色的粉尘，细小的数不清的伤口，微微渗出血来。
斑驳不堪。
靠，就这么点时间，顾学初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理了什么货？！
但是顾学初像是没知觉一样，低头吃他做的饭。
许言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怜，可怜到鼻子发酸。
“顾学初，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许言嗓子发哑，充斥鼻音，“不行我给你钱，供你考大学，你别再这儿了，离开这儿，你跟我回去，我保证让你上大学，以后好好的，离这里远远的。”
“……”
顾学初沉默，良久的沉默。
然后抬眼，看许言。
冷漠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只是眼眶有些发红。
他跟许言对视了两眼，就转过去，不让他看了。
许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顾学初问：“许言，你是贱么？”
许言静了。
顾学初放下饭盒，转过身，重新面对他，一字一句，甚至在笑，“你供我上学？包养我？这么缺男人么？”
许言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愣住了。
“怎么，我说错了么？你讨好我不就是为了满足你时不时的变态需求？！”
“许言，我早就恶心死你了，你不知道么？还让我把话跟你说的这么直白？你是傻子么？听不懂么？！”
许言胸膛鼓了又鼓，好像有一万句话要说，但最终只能被气的腿软，他说：“你、你话说的，不要这么难听！”
顾学初变得冷漠，像从来都不认识的人，瞪着他，“那你就不要对我好，不要给我做饭，费尽心机地给我好吃的，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屁话，我不要同情，收起你滥好人情节，我不需要被拯救，你给我滚！”
李然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一句，都懵了。
许言走了。
李然在这个场景里，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正纠结的时候，郭琴从后面走了进来。
“你们刚才在干嘛？吵起来了？”
没人回她，郭琴闻到了什么味道，低头一看，顾学初旁边就放着个排骨饭。
他竟然在吃排骨饭。
郭琴上去就怼了顾学初一下子，好像从来没看见他脸上的那些伤。
“你这死孩子，在这儿偷吃，让你爸看见有得骂我！”
“这个给你爸晚上加餐，我再炖炖，省的他说我成天不给他做肉。”
说着，就要去抢那个饭盒。
“别动它。”
郭琴没听见似的，还要拿，顾学初直接伸手推了她，眼睛发红的像是恶魔，“我说别动它！！！”
李然都被吓到了。
郭琴被他吼的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顾日安，顿时来了底气，“你个死孩子喊什么？！不就是一个排骨吗？”
“一天天就寻思吃，吃死你就好了！算是老天开眼！”
顾学初抱着饭盒，像小孩子抱心爱的玩具，紧攥着不撒手。
郭琴在顾日安不在的时候就是一个吝啬的泼妇，骂人骂的贼难听。
李然站在一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