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顺着叶阮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前方的树林到处都漂浮着发亮的符印。
周围没人，但却能感受到明显沉重的压迫感，紧张的气氛压抑着他们的呼吸，只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连身后也变得符咒漫天。
怨气很重。
白竹想，这次又是什么幻境？
叶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剑穗拿出来，“竹子，看看剑穗。”
他们是跟着剑穗里怨气的指引来到这的，这个幻境显然是他们要找的信息之一。
白竹了然，将剑穗拿出来，收起附在圆玉表面的灵力，任由玉里的怨气散开。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怨气渐渐凝成无形的细线，牵引白竹向前。
“那边。”白竹道，抬步走过去。
叶阮跟在他身后，伸手顺了张飘在头顶的符印，端详片刻。
“真是大手笔。”他啧啧称奇，“这么多安魂符，钱家的库存都掏光了吧。”
白竹没回话，他能感受到这些符印的作用是压制怨气，跟他们的净化术有异曲同工之效。
归林毕竟是乱葬岗，钱家要管这里，这种类型的符印当然要存很多很多。
所以这个幻境的时间点，是接着梦境里那次剿灭怨魂么。
他抬手拨开面前有人高的穗草，没想到一拨一个准，穗草后居然有个小豆丁。
白竹挑了挑眉。
小豆丁年纪不大，看起来十一二岁，背对他们，握着一张符印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
剑穗的怨气还拉着他往前，方向正好是小豆丁看着的方向。
叶阮从白竹身后探头，看见人时嚯了一声：“哟，这不小六一嘛。”
小六一自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紧张地目视前方，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咬了咬牙，握紧符印开始说话。
“喂，钱佑安。”那张符印微微发亮，传递他尽量压低的声音，“你确定能接近你爹吗？”
他等了一会儿，符印才闪了闪光，传来同样压低的声音，回应他的问题：“不确定，但我们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小六一微恼，抓了抓头发，“我真是见鬼了才答应你一起行动。”
钱佑安笑了一声，“才没有见鬼呢，是我软磨硬泡成功了。”
“……你一个钱家人，到底干嘛帮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小六一憋了半天没憋住，臭着脸道，“真没其他心思？我娘信你，我可不信你。”
“不信就不信吧，反正你得听你娘的。”钱佑安并不介意他的戒备，听声音心情还不错，“溜进来了，嘿嘿，我就知道我是个天才！”
“天才个屁。”小六一一脸不屑，“别那么自恋好吧？那是有我远程帮你！”
钱佑安不接他的茬，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开口道：“我看到我爹了。”
这次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声，差点就快听不清。
小六一也跟着屏了屏呼吸，不敢开口说话，捏着符印的手又紧了紧。
那头很久没传来声音，白竹感受到怨气那头越来越强的牵扯力，拉了拉叶阮的袖子。
“往前走吧。”他示意叶阮跟上。
叶阮看了眼他扯着衣袖的手指，弯起眼角，“好。”
两人没再偷听小六一和钱佑安的对话，光明正大地朝怨气指着的方向走去。
渐渐的，白竹能在树林里看见钱家修士的身影。
大概是记不清那么多修士的具体面貌，这些修士影影绰绰，看不清脸，甚至连身体都虚幻得快要散去。
“那边布置好了吗？”
“好了的，它们逃不出来。”
“这次可要看紧了，钱武长老有令，行动不能暴露，别让白家人知道。”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真的有无辜的阴魂……”
“听长老命令行事，家主都默许了，别操其他的心。”
……
“这事是秘密行动吧？我看好多师兄师弟都不知道……”
“嘘，你小声点。”
“那边的，别聊了，灭魂符布置完没？这次要对付的阴魂很多，那么点不够用。”
……
周围总有悉悉窣窣的对话声，大多听不清，这几句倒是明显。
白竹眯了眯眼，走到那头布置灭魂符的树林间，伸手将一张符印从空中拽了下来。
不出所料，这些灭魂符应该是特意为这次行动准备的，笔韵形似之前看到的安魂符，如果不仔细辨认，外行人绝对看不出来。
他又仔细辨认了一遍周围的人影，都穿着钱家修道服，没有白家人。
白竹冷了脸色，用灵力将手里的灭魂符撕成碎片。
“这是干嘛呢。”叶阮看他动作，失笑，“你把它撕掉它也会重新出现在幻境里的。”
“我知道。”白竹嘴角下撇，很不开心，“但我生气。”
阴魂的命也是命，身体死了，灵魂尚在，凭什么让他们魂飞魄散？
又不是罪大恶极，他们明明都知道，这种行动可能会伤害到无辜者。
他抿了抿唇，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幻境，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叶阮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白竹的举动挠痒了心口，实在没忍住，追在白竹身后，哄孩子似的安抚道：“好啦别气啦，放心吧，他们没成功，没有阴魂受到伤害。”
白竹脚步一顿，斜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我又知道了。”叶阮很轻地扯了扯白竹的衣服下摆，“你信不信我嘛。”
白竹垂眸，看了眼他夹住自己衣服的手指。
真是绝了，这个人怎么跟小孩似的。
幼稚。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也没搭理。白竹扯走自己的衣服，又从空中捡了张符印，啪地贴在叶阮脑门心的正中位置，回头继续朝怨气指着的方向走。
叶阮被贴得猝不及防，气笑了：“好啊竹子，我这么安慰你，你却想让我魂飞魄散，真没良心。”
“看清楚了再说话。”白竹冷漠，头也没回，“不贴一张，压不住我的怨气。”
叶阮将符印拿下来，看了一眼。
行，不是灭魂符，是安魂符。
他感觉自己笑得更狰狞了，追到白竹身边，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自己的怨气，不该贴你身上自己压吗？贴我脑袋上干什么。”
白竹泰然，“压制怨气源头。”
“你还真有理了啊。”
“承让？”
行。
叶阮算是发现了，白竹看着不谙世事，学东西却是很快，尤其学他嘴皮子。
真是可惜他一直住在白山上了，要天天呆在白山下，绝对跟他一样是个祸害。
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白竹也发现了，对付叶阮，千万不能想着怎么反驳他。逆他意容易被牵着鼻子走，顺他意反倒行得通。
真诚并谦逊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才是必杀技。
两人决定冷落对方一刻钟，直到走到目的地，看到了蹲在树上借树掩体的钱佑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躲在树上难道不会更容易被远处的人看到吗？
白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树林的另一头。
那边的树没有这边密，也难怪钱佑安蹲在这里而没有靠过去。
怨气重了很多，铺天盖地的安魂符也无法完全压下肆溢的怨气。白竹看到几名白家修士站在周围，正联手压制失控的怨气。
“怎么样，”有人的声音从更深处的地方传来，过重的怨气压抑了其他动静，使这道声音清晰无比，“小五，找到那只怨魂了吗？”
“三师兄别急，他就在这附近。”
白竹动作一顿，尽管已经知道白家派来的人是谁，在听到确切声音时还是下意识站直身子。
毕竟是师父，就算是假的，面对师父时该有的紧张还是会有。
白子初正蹲在一丛野花前，手指轻捻花瓣，目光柔和。
钱文站在他身后，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怎么了？”虽然背对着钱文，白子初却依然能感觉到对方不自然的情绪，“三师兄，你今天好紧张呀，出什么事了吗？”
钱文身体一僵，握紧的拳头再次松开，打着哈哈道：“什么？小五，你感觉错了吧，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面对怨魂，能出什么事。”
白子初回过头，抿着温顺的微笑，“是吗，可三师兄你已经催我好几次了。”
他松开花瓣，安抚似的抚过野花的花顶，轻柔的灵力落在花上，带来磅礴的生机。
钱文移开眼神，“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吧。归林的情况一直不好转，时不时就冒出一只怨魂，闹得人心惶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白子初理顺衣服站起来，岔开话题：“那怨魂方才经过这里，去往更深处的地方了。”
“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钱文松了口气，“继续追吗？你是打算净化他，还是封印他？”
白子初垂下眼，摊开手心，看着细碎的光点从指尖散落，没有正面回答：“我上次跟他对话，他说他找不到家了。”
钱文脸色复杂，“妖族的家在妖墙西边，他能找到才怪了。我们现在也不可能送他过妖墙吧。”
“不一定呢。”白子初声音很轻，没头没尾地问：“三师兄，你知道怨魂为什么会诞生吗？”
钱文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本能回答道：“因为死前拥有过重的执念。”
白子初摇摇头，“那是阴魂的诞生。”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解释：“阴魂和怨魂总是容易被混淆，就连很多白家弟子也不会去特意区分。我们总以为怨魂就是怨气重了点的阴魂，却没想过怨魂为什么会诞生。”
“生命生而有灵，灵魂融进躯体，躯体保护灵魂。当躯体到达极限，便再也无法困住灵魂。这时，灵魂便有了两种选择，踏入轮回，或者强行苟活。”他的声音染上悲悯，“缺乏躯体的保护，强行凝聚的魂魄无时无刻不在经受外力的拉扯，这其实比一瞬间的魂飞魄散更加痛苦和折磨。”
钱文呼吸一滞，大概是心虚的缘故，只是听到魂飞魄散一词便再一次握紧双拳，用力得整个手臂都在发抖。
白子初没看到他的动作，只是又弯腰轻抚过野花，似是在向花道别，“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比起魂飞魄散，无论阴魂还是怨魂，都更怕执念无法完成。”
他直起身，往树林深处走，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寻常怨魂诞生，无非一种情况，逗留在阳世的时间太长，外力拉扯消磨了他们的意志，使他们丢失了执念，陷入疯狂，怨气失控，成为祸害世间的怪物。”
钱文跟在他身后，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在抖：“那……不寻常的怨魂呢？”
“不寻常的怨魂啊……”白子初停下脚步，看着面前一地凌乱的枝叶，以及一棵折断拦路的大树，轻飘飘地说：“三师兄，你知道吗，不是所有生命死后都能化为阴魂存留世间的。”
“有一小部分阴魂，他们本身魂力不强，化作阴魂留在世间已是极限，随时可能直接消散，连成为怨魂的机会都没有。”他散开灵力，控制地上枝叶飞聚，贴合在大树折断的伤口上，“为了完成执念，他们中有的阴魂会铤而走险，主动吸收怨气，使实力短时间内暴涨，拟化为怨魂。”
“他们从没遗忘、也不会弄错自己的执念，更不会用怨气污染其他阴魂。”
枝叶仿佛轻纱，将大树的伤口包扎。白子初用力将大树拖起，慢慢地，树干上的断裂处不见。
六阶净化术，通百语，万物生。
他浅浅一笑，收回灵力，走到树前，用手按住树干，额头靠在手背上，闭眸温声道：“我可不能让这样的阴魂被封印啊，他们值得被净化。”
钱文重重闭上眼，用自己都听不到的气音，艰难地说：“我不能这么做。”
“他不是怨魂，我不能这么做。”想通的一瞬间，他松开一直握紧的拳头，眼神坚定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身后，仿佛穿透森林，看向那头布置灭魂符的钱家弟子，“我从来不该这么做。”
白子初已经收回手，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发现钱文没跟上来，回头，“怎么了三师兄，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钱文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快走吧，早点找到那只怨魂。”
白子初莞尔，“好。”
两人朝更深处的森林走去，白竹没跟上去，因为剑穗里的怨气正在拉扯他，想让他和叶阮回到钱佑安身边。
钱佑安还蹲在树上，随着钱文和白子初越来越远的距离，就算归林里一片死寂，他也逐渐听不清两人的对话，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上去。
钱文和白子初把随行弟子都留在了这里，应该是想划个边界，防止怨气外溢。
他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在这么多修士的视线中成功潜到他们身边。
不过，以他对自家爹爹的了解，钱文从一开始就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执行灭魂计划。
他大概听完白子初说寻常怨魂怎么诞生，后面的内容就渐渐听不清了，只是隐约听到不能封印、值得净化。
不管怎么说，钱佑安暂时松了口气，起码白家家主是不会让归林里的阴魂怨魂魂飞魄散的。
迟疑片刻，他从树上滑下来，警惕地看着周围巡逻的弟子，慢慢退回安全地带。
他拿出符印。
“六一！”钱佑安对着符印道，“我爹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动手，你娘那边怎么样了，和小熊哥接触上了吗？”
等了一会儿，六一的声音从符印里传来：“还没有，小熊哥还没来，我娘正在等他。”
“我爹和白师叔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了，你们要尽快。”钱佑安踌躇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要不我还是去制造点麻烦吧。六一，你给我下的幻法还能持续多久？”
“你别乱来啊！”六一警惕，“那幻法骗骗普通人还行，在你爹眼里跟没有一样。”
钱佑安自然知道，但情况紧急，必须冒险，“我知道，我再给自己加道隐身符，虽然估计也没什么用吧，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正了神色，严肃道：“我偷听过白师叔和我爹他们的对话，小熊哥的执念就是回家。只要让沈娘和小熊哥见面，把小熊哥带去死巷，小熊哥就能解脱，其他阴魂也不会受到伤害。”
“我娘知道你爹他们要来了。钱佑安，别多管闲事，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六一的声音有些急，“你答应好了的，只用帮我们看好钱家人有没有接近小熊哥，其他事不需要你做！”
钱佑安道：“放心，我没做其他事。”
话罢，眼前的景象突然散去，白竹和叶阮重新回到现实的归林。
剑穗怨气的指向偏了个方向，拉着白竹往另一边去。
白竹敛眉，没动步子，像自语又像询问地说：“沈衾是胡小二的母亲？”
钱佑安说让沈娘和小熊哥见面，胡小二说他娘在等小熊哥。
所以沈娘就是胡小二的娘。
叶阮打了个呵欠，理所当然道：“是啊，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了。
白竹想了想之前的梦境和幻境，他只知道胡小二和沈衾都是村庄里的人，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
也是，这幻境一开始时，胡小二就说了，他娘信钱佑安。
结合客栈里最后那个没完的梦境，钱佑安只认识沈衾。
胡小二曾说，他是七年前住进客栈的，因为七年前，将他娘亲去世了。
娘亲就是沈衾。
所以七年前，沈衾也去世了，整个死巷，只剩下胡小二一人。
白竹沉默，垂下眼帘，慢慢握紧双手。
叶阮等了半天没等到白竹回答，渐渐反应过来，恍然道：“对哦，你还真不知道，胡小二虽然把梦境的后续告诉你了，具体关系却没告诉你。”
“不过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他丝毫没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白竹错过这个信息的，笑眯眯地揭过话题：“走吧竹子，去下一个幻境看看。”
白竹扫了他一眼，跟上他的脚步。
下一处幻境没隔多远，两人走了片刻，很快重新进入幻境。
“这群阴魂怎么突然骚动起来了，要通知家主和长老吗？”
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空中漂浮的安魂符不断闪着亮光，有几张因为承受不住怨气，散为尘埃，消失在树林里。
看不清脸的钱家修士又往天上补充了几张安魂符，这才有空回应之前的问题：“已经跟各位长老联系了，说是没关系，压住怨气就好。”
“家主呢？”
“暂时联系不上。”
“那白家主呢？”
“让一起的白家修士去联系了，也还没得到消息。”
“奇了怪了，我师兄说只有我们这里的阴魂骚动起来，其他地方一切安好。”
“这里是去找那只怨魂的必经之路，估计是那怨魂想制造点混乱，好从家主他们手里逃离。我们得守住，别乱了阵脚！”
“明白！”
钱佑安又一次蹲在树上，手里捏着隐身符，趁着树下修士忙碌，悄悄溜进更深处。
白竹这次看出来了，除了隐身符的效果外，钱佑安身上还有一层荧光，应该就是胡小二之前说的幻法。
叶阮也看到了这层荧光，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这么一看，小六一的幻法进步很大啊。以前想保钱佑安都费劲，现在却能让整个客栈隐身了。”
“隐身？”白竹一顿。
“嗯哼。”叶阮指着钱佑安身上那层荧光，“小六一的幻法和若絮不同，功能更倾向于保护。钱肃心在你之前来到客栈时，不是没看到客栈嘛，那就是小六一做的。他在客栈周围布置了幻法，破除幻法、或者得到他的允许前，外人是看不见客栈的，效果就跟隐身了一样。”
白竹想了想，问：“百年战争时，若絮也是用这种幻法保护村庄的吗？”
叶阮一愣，“是吧？”他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对哦，小六一说不定就是跟若絮学的呢。”
两人正说着，忽地看到钱佑安飞快窜到一棵树后，险之又险避开迎面而来的钱家修士。
“嘶，我怎么感觉有股陌生的气息。”迎面走来的钱家修士突然站定脚步，敏锐地看向刚刚路过的大树，又走了回去，“谁在那里？”
钱佑安屏气，一动不敢动，紧紧攥着隐身符。
“有吗？”同行的修士也跟着他看了过去，“是阴魂？”
“不像，不是怨气。”
“难不成是人？”同行修士开了个玩笑，“都到归林深处了，谁的胆子那么大啊。”
率先发现异常的修士走到大树后，第一眼没看到人，又绕着树走了一圈，“也是，”他琢磨了一下，“估计是我紧张过度了，走吧。”
钱佑安松了口气，等两人走远，刚想动一动，一股厚重的怨气猝然压住他的肩膀，将他困在原地。
白竹也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异常，朝钱佑安的肩膀上看去。
场面僵持，直到有一张符印从树干上飘下来。
“我说，真是你紧张过度了吧？除了阴魂，能有什么人来归林深处啊。外面可有一堆人看着，没人能进来。”
“但我确实感觉到有股陌生的气息，挺弱的，和刚修到二阶符法的小孩差不多。”
“那就更奇怪了吧，归林现在这个情况，三阶符法的弟子进来都够呛。”
“……算了，不想了，走吧。”
之前说了要离开的两名修士正站在不远处，刚好在钱佑安的视野盲区。听到声音时，钱佑安心跳骤然加速，脸色煞白。
还好没动。
他惊慌地想。
等到两名修士彻底离开，压在他肩上的怨气才慢慢松开。钱佑安回头，抿着嘴四处看了看。
那怨气没再出现，看样子就是为了帮他躲开修士。
钱佑安攥紧隐身符，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是在帮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又抿了抿唇，干脆站起身，加大了点音量，“你是阴魂吗？”
他周围的穗草垂点着草尖，仿佛在点头回答他的问题。
钱佑安面色一喜，继续问：“你在回答我吗？谢谢你帮我，我叫钱佑安，你叫什么名字？”
穗草摇了摇身子，像在拒绝道谢，没有回答多余的问题。
钱佑安开心得脸都涨红了，大概是紧张过度后倏然放松下来，他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软，话也变多不少：“真的谢谢你呀，不然我就被师兄们发现了……阴魂先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就先这么叫你了。你能帮帮我吗？我爹爹他们要做一件错事，我得去阻止他们。”
穗草不再有动静，也不知道阴魂是否还听着，但钱佑安不管，不依不饶继续道：“归林里最近出现了一只怨魂，我爹爹正在找他。我得比爹爹先找到他，因为我知道怎么完成怨魂先生的愿望。阴魂先生，你知道怨魂先生在哪吗？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穗草依旧没有动静，仿佛阴魂已经离开。
钱佑安抓了抓衣服下摆，深吸一口气，再次恳求道：“阴魂先生，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得快点找到怨魂先生。爹爹……爹爹他们做了错误的决定，我不能看着归林里的怨魂和阴魂们魂飞魄散，这样不行。”
他说完，左右仔细地看了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阴魂的回应，失落地低下头。
正当他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寻找怨魂的时候，面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
穗草渐渐长高，树干如柳条般垂落，拼拼凑凑，构成一句简单的问话。
“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