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过一会儿，真正的沙漠绿地就在他们眼前，徐徐展开。
空马摇晃着脑袋打喷嚏。
“去吧，自由的小宝贝~”
浣生松开手里的缰绳，放空马走进绿地，在一片绿油油里打滚。
来到绿地，浣生掏出松软的坐垫，邀请大家坐下。
他倒给大家一小杯椰奶酒，连带几个红彤彤亮晶晶，葫芦形状婀娜多姿的红果子。
“尝尝，这就是永结之地独有的果实——红雾果。”
“这就是红雾果呀~”宋昭昭舒舒服服窝在坐垫。
那果子果如其名，周边游荡着一圈细碎的红雾，很是神奇。
一口咬下去，大小姐幸福地眯了眯眼睛，“好吃欸~~~”
“天神伟大的馈赠，希望你们喜欢~”小圣子笑得很甜。
在这荒芜的、寂静的、荒凉的，容易滋生绝望的沙土上，在安全的地方和同伴来上一杯可口的甜饮料，吃上几颗酸酸甜甜味蕾爆炸的红雾果，人生仿佛都圆满了。
“你们接下来，往哪里去呢？”浣生问他们。
“之后去高崖镜湖，去给——”
宋昭昭说了一半，被王圣之打断，“我们去观赏镜湖夜空。”
“哦？”小圣子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那你们可要当心，迷失在星丛啊……”
他语气诚恳，却又好像意味深长，“星星是神的眼睛。”
宋昭昭可不管什么眼睛，她只恨自己的眼睛不够雪亮，差点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卖了她们整支队伍。
那小白脸一脸良善，芯子却黑得很！
察觉到宋昭昭的视线，浣生无奈笑笑：
“祈福节要到了，最近它们进入了活跃期。”
可是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永结之地的熟客，他们几个阿贝人没有道理放过。
“此话怎讲啊，小兄弟？”
老陆就这着嗑儿唠了下去。
“天神的眼睛，洞察世间一切善恶。它们快要醒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登上镜湖高崖。”
老陆皱着眉继续和披着兔子皮的狡猾狐狸交涉。
闻声却若有所思。
从她殿前遇刺、到沙漠火蜥蜴毒，再到来到这里，正赶上此地一年一度的节日。一切都顺理成章，是否太过巧合？
那人选在这个时候下毒，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她引到南海来？
老陆和浣生扯到最后，浣生还是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治疗中了火蜥蜴毒的闻声。
浣生表示可以帮助他们登上镜湖高崖。
而作为交换，他们必须留在永结之地，帮古德城的护卫队，捉拿那伙拐卖儿童的略卖犯。
“当然，跟着我们，我们会保障你们在神弃之域的安全。”
“神弃之域？”
“就是这片荒漠。”
“好。”
老陆一口答应了下来。
所以此刻，闻声正躺在草地上，白皮圣子正举着他的法器——作法的那捆紫紫绿绿的草——给闻声看病。
作法结束，浣生给出了和橙衣长老差不多的治疗方案。
还是需要九轮玉莲和火蜥蜴血。
但只有这两个还不稳妥。
在神弃之域服用九轮玉莲，会被它巨大的副作用冲击，轻则精神失常、重则当场去世。
“那还需要什么？”
宋敛霜扣着闻声的手，问。
闻声受宠若惊。
圣子眼睛滴溜溜在她们两人之间一转，“还需要中毒者的亲朋好友的血液……嗯，没错，最好是血液。”
大家都看向闻声。
有些尴尬的是，在场的没一个算得上是她的亲朋好友。
在清显宗，闻知意孑然一身。连闻师傅都不能算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别人……不行吗？”她试探地问。
浣生又露出那副神棍专业的微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蜥蜴血我这里有库存，可以直接去镜湖。”他幽幽补充，“蜥蜴是神的宠物，我们有专门的、不冒犯天神的取血方式。”
但这种要入口的东西，老陆还是信不过这满嘴虚虚实实的小神棍。
“明日白天我逮个蜥蜴来，给你现场取——”
“也行~”
神棍愉快地答应，正好可以免费补充蜥蜴血库存。
明明进沙漠才一天，晚上躺在圣子提供的帐篷，众人却都像十日未合眼。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一沾枕头就秒睡。
第二天早上，闻声被宋敛霜拍醒。她睁开眼，看到天空还是和夜晚一样。
阴影密布，可见度极低，几乎没什么变化。
“到白天了吗？”她捉住宋敛霜的手腕，问。
“到了。”宋敛霜答，“陆执教、小王，和浣生圣子，他们已经取好了蜥蜴血。”
“我睡过了？”闻声猛地弹起来。
“他们也没叫我——”宋昭昭走进帐篷。
她刚洗了脸，自然而然地递给敛霜师姐一个水壶：“椰奶酒~”
宋敛霜接过。
闻声跳起来收拾自己。心思在乱窜的火毒中，七上八下。
那师姐妹俩人之间，什么关系？
“椰奶酒这好东西，也给我点儿呗，昭昭师妹？”
闻声弄好了，凑到宋昭昭跟前儿。
宋昭昭见了她这副“师妹长、师妹短”，找自己麻烦的嘴脸，就气得恨不得撅过去。
所以她勉强勾了个嘴角：“不好意思啊，闻知意~你可以找浣生自行购买。”
她还没说完，浣生的椰奶酒，余量都被她买完了。
再去找浣生，浣生也一滴都不会卖给她。
“师妹，敬长爱幼，你的礼法都学到哪去了呀？”
闻声从宋昭昭左边，换到右边。
宋昭昭只觉得有只讨人厌的大苍蝇，围着她绕着圈地嗡嗡。
这死苍蝇还道德绑架，缺不缺？
她歪头一笑，露出一边的酒窝：“如果你是我师妹，我说不定看在掌门师尊的面子上，还勉强爱一爱你。”
“不，你爱我。”闻声拉起大小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相信你自己，你爱我。”
适时，宋敛霜正拿着早餐，进帐篷来递给这俩还没辟谷的小师妹。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想。
闻知意和她妹妹，她俩不适合。
宋昭昭先炸毛了，“闻知意你神经啊！！”
她盛怒之中不查，手往外一甩，正好甩到了身后来人的脸上。
宋昭昭一看，敛霜师姐端着个餐盘愣在原地。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她整个人都慌了，恍惚抱头连连认错，“我没看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闻声接过宋敛霜手中的盘子，心里也惴惴：“我看看红了没？”
面对闻声的靠近，她退了一步，眉头紧蹙：
“你们两个……”
嘶，宋敛霜牙疼。撞破了师妹们之间的好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脸上还挨了一下。
她现在觉得自己比闻知意，还要像一只狗子。
“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宋昭昭受了惊吓，此时说话不带丝毫脑子。
宋敛霜脸色更牙疼了。
“等等，”闻声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敛霜给了她一个别说都懂的眼神，“宋昭昭，回去罚抄二十遍经文。”
宋昭昭松了一口气，长姐没有把她的冒犯，放在心上。
宋敛霜走了。拂袖而去。
闻知意刚想追上去解释，耳边就被一声巨响轰炸：“闻、知、意！！！”
唉呀，大小姐发了飙。
小闻无法去追师姐，只能在狭小地帐篷上蹿下跳，苦哈哈地避其锋芒。
去镜湖高崖的路上，大小姐气儿好不容易消了，闻声又凑过去。
“欸，我听见你叫敛霜师姐‘姐姐’了，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都叫姐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宗族的姐姐？”
闻声早就知道，这位千金是实打实的千金，是宋家当代家主唯一的女儿。
“……，亲姐。”
宋昭昭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告诉了闻声。
亲姐你俩之间还那么别扭？！
要是闻声拍了她阿姐一巴掌，阿姐能把闻声吊起来，吊在树上抽。
还罚抄……咦~
闻声打了个冷颤。罚跑操都比罚抄好。
但是她怎么……宋家对外宣称宋昭昭是独女的啊？！
“她是私生女？”闻声小声对宋昭昭咬耳朵。
宋昭昭嫌弃地别开耳朵，用传音对闻声咆哮：
“私你个猪头！”
“那为什么……”
宋昭昭不想回答她，“我家的事你少管。”
听宋昭昭提到她们家，闻声不由得想起了闻师傅的铺子。
上次她查到宋府之后，还没待做什么，闻师傅便把店铺关了，同她一起来到了清显宗。
“欸，你们家的衣服……”她问道。
宋昭昭的弟子服，包括今日穿的这套水粉配韭黄的常服，都是闻师傅的手笔。
“在哪儿定的啊？还怪好的咧？”
所谓的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放榜当日，宋昭昭即使目睹了闻声弟子服的防御铭文亮起，也分辨不出那衣服与她的出自一手。
宋昭昭把下巴一翘，“没见过世面吧，这可是我父亲请全城最有名的大师，专门定做的。”
“你这样的么……对了，这衣物一袋灵髓一件，大师他应该不接你的生意~”
“额，那位大师，他叫什么呀？”
闻声尽量把语气说得正常点。
闻师傅，你可真敢宰呀？
“大师隐姓埋名，就叫大师。”
好好好，确定了，这个青山城不会冒出来两个有着闻师傅绘制手法的阵法大师。
“你买了多少件？”
“我的衣服都是——”
“你要是想要，还是那句话，本小姐可以爱爱幼，回头让我爹……”
闻声抿紧了嘴唇。大冤、啊不，大金主啊。
有浣生带路，一切顺利。
一行人在下午时分，顺利地登上了拔地而起的孤绝高崖。
高崖上，镜湖倒映着天空的阴影。偶尔泛起的微微波澜，让你以为阴影是游曳在水中的云朵。
而在镜湖的中心地带，一丛丛纯洁的莲花，在藕叶间静立。
亭亭玉立，像那别过脸的少女，氤氲着无限的哀伤。
“传说，镜湖是神的眼泪，聚成的湖泊……”
浣生又幽幽地讲起了天教小课堂。
“你们知道湖中的荷花，是什么吗？”
他垂着眸，有一瞬间，像极了水中那微微垂头的荷花。
闻声打破他营造出来的哀愁氛围：“我知道——”
“是眼屎。”
浣生，那白皮黑馅的圣子，当胸一梗，反驳都带上了恼意：“是泪珠！”
就你会接话是不是啊？
“是泪珠开成的花儿啊~”宋昭昭捧着脸，“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哀伤。”
“所以圣子小兄弟，你说的服用九轮玉莲的副作用，是什么呢？”
“后遗症就是她会短暂地忘记一切快乐，生命在这里，只余下无尽的悲伤。”
“悲伤就悲伤，那又怎么样呢？”王圣之反问他。
“悲伤就悲伤？”浣生颇有些惊讶地重复一遍，“这里可是永结之地啊~”
他们想起之前，感官和情感的丧失。
现在情况好转，完全是因为浣生带来的，能让人想起幸福的食物。
在永结之地完全失去快乐，是会死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