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秋：“……”

他真的很怀疑，眼前这个毫无神仙架子的“始神”，到底是不是是真的。

不过他倒是好受了些，直起身子问那始神道：“嗯……传说里说您隐居九重天，怎么又下界了？”

始神并没有正面回答傅奕秋的话，而是转向黎楷，笑道：“我可是有几万年没有见过像你这般将迷魂术用的出神入化的人了。嗯？”

最后一声“嗯”中他的语气犹有疑惑。

他半阖着眼，道：“你是月光石？不是，血不纯。那么就是……混血？”

他自己又算了起来：“我当时丢的是一块双生月光石，你母亲还在么？”

黎楷一脸茫然。

傅奕秋在一旁解释道：“他不知晓。他的母亲……逝世了。”

黎楷启唇道：“你们说什么……月光石？我阿娘又怎么了？”

始神道：“此说来话长，我该怎么说？”

过了几刻，他自己又道：“传说里应该说了吧？我住进九重天后，颇爱收集天地灵器珍宝。这月光石便是我最喜爱的其中之一。”

傅奕秋心想：“好像没说？”

他又拣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陆锦澜身上，偏头道：“阿澜，你站过来一些。”

陆锦澜应了声“嗯”。

傅奕秋对他笑了笑，随后继续听始神说。

虽说他不知道始神为何会突然降世，但他的出场，却也可以解释许多事情。

“她们是被我摆放在灵湖旁的。原计划是让她们快些化形陪我说话什么的，毕竟几千万年什么的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

“一日，我去那里看我自己养的鱼怎么样了，却是一个不留神，叫她们跌下了人界去。后来我仔细地想了想，可能是我的妖气影响到她们了———我一般用的都是青丘九尾形态。”

“那段时间愁死我了，而且她们跌下人界之后身上在九重天染的神息就全被稀释掉了，我找也找不着。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一对月光石的。”

黎楷愣愣地听着始神讲，可能他怎么也没想到，黎月不是人，而自己是神物和神官的混血。

“但实在找不到我也不找了，只是心中有些遗憾罢了。”

“不过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后，我忽然又感知到了其中一个月光石的气息。”

傅奕秋忍不住问道：“只有一个么？”

始神颔首道：“嗯。另一个不知道去哪了，就这个气息最为强烈。”

“找到了当然是好事了。我在九重天不想下去，就施法开阵召她上来。但不知道是怎么了法术出问题了，是传走了，但不知道传哪去了，而且后来也再也感知不到了。”

傅奕秋听罢心中不免感慨，始神的一番无意之举，后来却引了那么多事出来。

他问道：“这法术，失败后还会清空被施术者的记忆么？”

始神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好像是？”

“……”傅奕秋走向黎楷，道，“那个被始神召回失败的人就是你阿娘。”

黎楷噤默着不说话，傅奕秋倒也不管他，始神的这一番出现也省了他对黎楷的解释。

始神复道：“你们知道另一个月光石怎么样了么？”

傅奕秋道：“我见过她了。可能……不太好。”

始神一拍脑袋：“好吧。”

傅奕秋又道：“说完了这一话，您还可以解释一下，为何您既是青丘始祖，又是始神？”

始神抬眸道：“这个，其实将神界的传说和妖界的传说各取些许就好了。”

“我确实是天地所孕，但最初的形态不是神，而是妖，青丘九尾。”

“不过虽说我主要形态是妖，但我身上也有灵力，而神界传说中说我开天分六界的事，确实属实。”

“而继我之后的青丘九尾，确实也与我差不多了，不仅妖气强，亦有灵力。妖界后来的几千年，妖王都是它们。”

“但不知为何，青丘九尾的血愈来愈不纯，灵力几乎没有，妖气也削弱了许多。再待几千年后，青丘九尾的实力已经远远弱于妖界许多种族。”

“妖界关于青丘九尾的记载中应当说过，青丘一族各个貌色惊艳，六界绝色。”

傅奕秋抬眸看了眼始神的脸，心想确实没说错。

“美貌这种东西，在你有足够强大时，它是锦上添的花，但当你弱势下来，它或许是指向你的刀。”

相似的话，傅奕秋也听傅夏说过。

“青丘九尾掌了千年的妖王迅速被夺下，全族都被视作禁脔凌辱践踏。妖的智慧本来就不如人，总是欲望掌控着身子的。”

“我虽是始神，但实际世中一切关乎命运因果什么的，都是天道掌着。而我是它孕育出来的，我还出世不久，自然是不能忤逆它的。”

傅奕秋对于他说的关于一系列“天道”的话语有些不解。

但始神没打算解释，他继续道：“妖界不懂珍惜青丘九尾，是以只过了两三百年，青丘九尾彻底绝迹，只剩下了一小群改头换面的青丘九尾。”

“这些青丘九尾与别的狐族杂交，诞生出了新种的狐狸。而这些狐狸中又有极少数承了当年青丘九尾基因，逐渐成了现在的‘四尾幻狐’。”

始神说完后又想了想，道：“我这说的是不是偏题了？”

傅奕秋摇摇头，道：“并无。”

始神一侧身，道：“反正，便是这样了。”

“哦对了，”始神道，“还有一话未说。”

傅奕秋问道：“……什么？”

始神看了眼黎楷，道了三个字：“迷魂术。”

黎楷亦是抬眸望向了他，眸色尽是冷意。

始神不顾他，开口道：“迷魂术乃我在六界中时所创。狐族最擅之术便是魅惑，我当时只是碰巧创了这术，却未曾想过它威力极强，过于当时所有狐族魅术，几近空前绝后。”

“后来我隐隐遭天道警告，且己身思来想去此术不该，便施术毁了多数卷宗。”

傅奕秋想问他为什么还有残卷，而他一抬手，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为何还会有残卷，你仔细听，我方才说的是‘多数’，而不是‘全部’啊。”

傅奕秋便又靠回陆锦澜身上，点了点头，心道好吧。

始神环顾四周，道：“这禁仙岭，是最后一支纯血青丘九尾的居住地。”

傅奕秋这才恍然。当时黎楷拿的那片羽毛很可能就是青丘九尾的啊！

莫楚突然咬着牙道：“可是……妖界最古卷宗中说禁仙岭曾经是仙界之地。”

青丘始祖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没法接受自己祖上对青丘九尾的暴行，也算是有心的鼠族了。而且，我说句不负责任的话，青丘九尾有灵力，怎么就不算仙了？”

莫楚：“……”

“不过，”始神垂眼，“妖界倒是愈来愈落寞了。”

傅奕秋看了眼被始神顺手一击重伤的黎楷，问道：“始神……您怎么看黎楷？”

始神又是没回他的话，继而对黎楷道：“你是叶饶的儿子？”

黎楷不说话。

始神笑道：“好吧，我这也是白问，你最恨叶饶了。但即使你恨，我也不由得想说，你们不愧是父子，各方面都相像得很。”

这句话傅奕秋也很想说了。

黎楷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始神道：“我方才说的你没听么？旁的我就不说了，你们最相像的地方便是都一样失了本心。”

黎楷愣住了，缓声道：“……你什么意思？”

始神叹道：“我就先从叶饶说起吧。鬼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群怨鬼的尽数怨念向六界投去，其中接受最多的便是人界了。叶饶不幸，在弱冠那年正好碰上了，他的神智也渐渐被控了去。”

他复又转向傅奕秋，道：“其实，你和他也有些像。如若他没有碰上那些怨念，或许也会同你一般誓死不投敌的。”

可真是……世事难料。

或许那个名叶满川的人，也想过做一个好将军的。

虽说后来的事确实也是他本人做的，但如果没有中怨念，许是也不会有的。

傅奕秋正回想时，却忽然听陆锦澜道：“他和叶饶不像。”

始神被驳了话后也不气恼，看着陆锦澜笑道：“你好像是他姻缘线上的人。嗯……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惨人。不像就不像吧，我只是叹一声。”

作为始神，他可以看世间所有人的命数，不知见了多少悲欢离合。

他看向黎楷，道：“你却不知，迷魂术会扰人心智。”

“……”

“你研习的越厉害，心智偏离得就越厉害。叶饶我不说，可你真的为了你阿娘害了许多人。”

“月光石因为是在九重天土生土长的，对于我所创的法术有更深的感悟。”

始神闭了闭眼：“我此次下界，就是要送你归逝。你或许本心并不是如此，但所做之事不可回。”

怪不得，傅奕秋从文城那次就感觉他隐隐不同了。他和叶满川这对父子，真是相同得恍若一人。

始神复道：“在你归逝之前，我先给你看看那些被你忘却的事情。比如，你的师傅。”

他一挥手，又对傅奕秋两人道：“也让你们更了解对方吧。”

傅奕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意识坠入了一片黑色。

额咳咳咳咳这一章节奏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