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夏没法做什么,她只能在心中祈祷这些官兵会不耐烦这玉米地的虫蝇,而后离开。
两人脚下的土壤中渐渐钻出了些许蚂蚁,顺着这两个一动不动像稻草人一样的人的腿往上爬。
但好在傅夏和亦儿也不少在山中摸爬滚打,加上这几乎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是以都强忍着不吭声以及动动腿或是手驱赶它们。
傅夏近乎无声的抽泣却还是引得亦儿有些茫然地抬头观望,轻声道:“阿姐……?”
恰好此时傅夏眶中淌下一颗泪珠,擦过了亦儿脸侧。
傅夏抹了抹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是在说自己没事,又是在提醒亦儿不要发出声音。
傅夏心中几乎是乞求这些人赶紧走了,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几位兵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交谈声也愈来愈清晰。
“这天蒙蒙黑的,快到集合的时候了,要是还不回去,万一人说起咋办?”
“你个傻小子,都尉那么喜欢水灵灵的小姑娘,到时候和他说我们是给他找美人去了,他能责罚?说不准还要奖赏我们呢。”
“那、那我们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说你傻还真傻。我们如此大功,说要给那姑娘验验身子,他不能拒绝吧。”
几人用如此惺忪平常的语气讨论着傅夏那一眼到头的后生,让她觉得很可怕。
但听着那脚步声,傅夏知道再这么干坐着一定会被抓到,于是便又环顾起了四周。
此时已经日落,可视度非常低,只要找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藏着,他们一定会悻悻离开。
不多时,傅夏发现了后方一个被玉米叶层层叠叠罩着的水池。
能发现这个水池实属不易。
毕竟天色暗暗,视力本就会下降些许,而这水池又像是被裹在玉米叶子里的似的,傅夏足足看了几轮才发现这个隐蔽的地方。
但难发现,也就证明了,这个地方很适合藏人!
她后面就是一片几乎空着的荒地,隔了一片距离才重新有玉米叶子,深绿的叶子几乎融于夜色。
傅夏心中盘算着,自己和亦儿便跳进水池里,这样即使那些兵士掀开了叶子,也不会一下便发现她们。
脑中盘算了四五秒,随后傅夏重新拉起亦儿的手,开始一步一步小心地往那水池走去。
兵士们离他们的距离还不是很近,至少待傅夏和亦儿撩开叶子躲在池子旁时,他们的交谈声还是不大不小。
傅夏粗略地看了看这池子的周围,所幸的是这地方光线极暗,月光透不进来一点,让她心中极为庆幸。
又是伸手试了试这池子的水温。
寒冬腊月的,这池子虽没结冰,却还是冻了傅夏一个哆嗦。
但没办法,毕竟性命攸关。
按那些兵士说的,自己尚且能活,但亦儿呢?
他才十一岁,能做什么?
傅夏呼了几口气,对亦儿低声道:“待会迫不得已或许要跳下这个池子,你水性不错,一定要撑过那些那些人走了才能起来。否则再难受也要在池子里!”
亦儿大抵也明白如若落在兵士手里或许比在池子里要更痛苦,一双极似傅奕秋的眸子看着傅夏,而后点了点头。
傅夏又是深呼了几口气,对自己喃喃道:“还是希望他们不要搜到这里吧……”
随后便是要折磨死人的紧张等待。
兵士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所说之话也尽数落入了傅夏耳中。
“怎么还没找到?她如果不在这里怎么办……”
“你个孬种,老子一路上听你说十几遍了!”
“哎呀别吵了!”
傅夏倒是希望他们能赶快吵起来内讧而后不欢而散。
“哎?去那里找找。”
脚步声开始向着这里来了。
傅夏眼睛转了转,对亦儿道:“入水!”
亦儿不需多言,两人便是快速地入了水,却巧妙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浸入池水后傅夏感受到的是一阵刺骨的寒冷,但几乎灭顶的恐惧冲淡了不少这份寒冷。
人还没到,不需在水下浪费氧气,是以傅夏便拉着亦儿浮到了水面上,露了鼻子在上面。
“我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在哪里?”
“就在前面吧?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如果不是的话你可别说我。”
“啐,如果是的话你功可大了!”
他们在往这边来了!
傅夏握着亦儿的手不知不觉紧了些,两人对视一眼,都做好了潜入水内的准备。
声音越来越大,“唰唰”的叶子声回荡在二人耳中。
傅夏深呼了一口气,带着亦儿游向了池底。
“这好像有个池子?你门说他们会不会跳进池子里了?”
“不能吧?这么冷的天,不淹死也得冻死了。”
“那么多话,是淹死还是冻死看两眼不就知道了吗!”
傅夏无端感觉胸腔一阵闷。
这在游水时是大忌,她忙调整起状态,但却也知道如若他们再不离开,就真的要死了。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救了傅夏和亦儿一命。
“我找了你们四个一圈。你们在这么个荒郊野岭的玉米地干什么!可违反军纪了!”
此人嗓音冷淡,但却是凌厉的语气,倒也叫人生出几分惧怕。
有一人似乎是悻悻地拍了拍手,道:“我们看见了个美人,想起都尉爱小姑娘,就想着给他带过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严厉打断:“找什么小姑娘,都要整队离开了!快和我归队!”
有人小声地嘟囔了句:“我就说会出事吧……”
来人的官级应当是比他们还高,不能不听他的话。是以几人都收了手,跟着他走了。
他们离开前,傅夏还听见其中一个人低声道:“在军营里这么久就没见过他对姑娘有什么兴趣,怕不是不举……”
几人听脚步声虽是渐行渐远,但傅夏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又待了一会,知道寒意渐渐席卷全身才探出了水面。
“呼、呼呼呼……阿嚏!”
傅夏抹了抹鼻子,复又偏头去看身侧的亦儿有没有事。
但见他除了脸有点白之外并无大碍,傅夏便坐在了岸上。
“亦儿啊……阿嚏!”傅夏几乎是说一句话就打一个喷嚏,但还是坚持将话说完了,“你怎么样?”
心中却是暗叫不好:这么下去不会是着凉了吧!
亦儿摇摇头,对傅夏道:“我没事。倒是阿姐你可能着凉了。”
傅夏避而不谈,笑着看向亦儿,语气豪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就是阿姐养你了。”
亦儿笑而不语。
说的好听罢了。
谁都明白,这世道,女子本不好活。
特别是漂亮的、孤身一人,甚至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女人,更加难混。
只是不愿提及罢了。
着凉对傅夏来说不算大毛病,从小贪玩,冬天去玩水的时间多得很。
傅夫人知道一方对着凉很有成效的药方,所需的草药傅夏都记的差不多了。
只是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一边煮药一边训斥她一个女儿家如此贪玩了。
傅夏心中有些苍凉。
仅是一夜,她就觉得从前那个天真不知事的傅夏回不来了,此后的傅夏要承担着弟弟和自己的生计。
村中是不能待了,傅夏在出玉米地前先让亦儿在里面不要出来,自己蹑手蹑脚地查看着是否安全。
万幸,先前那个大概算她们恩公的人所说之话不假,军队果然已经尽数离开了,此时村里静的可怕。
傅夏心中苦涩地想,不知乡亲们都怎么样了,是被杀了,还是被俘了。
但不管如何,既然安全了,傅夏又折回到了玉米地,对亦儿道:“快出来。我们回家里换件衣服再收拾收拾,还有……”
她忽然一顿,不再言语。
心中却是将话接了下去:“如果那些人没有动阿娘的尸体的话,那么应当还是躺在屋里。便是要好好将她葬了。”
亦儿噤默着不说话,傅夏故作笑意道:“好了。回家去收拾好东西,我们去别的地方。”
果然,傅夫人的尸体还安稳地躺在地上,胸前的血已凝成了块。
如若说傅夏在见到傅夫人尸体前还能忍住,可见到之后泪却滚滚而下。
“阿娘……呜……你还没给我取字啊……”
亦儿不知该说什么,亦是蹲坐在傅夫人身侧。
埋完傅夫人后,傅夏和亦儿先换了件衣服,而后找起了草药。
实在是没办法,她从现在开始毕竟是要养活两个人的,没法像先前一样嫌药难喝拖着病让它自己好。
傅夏边翻着柜子边对亦儿交代道:“亦儿,你将所有衣裳、吃食,还有有用的东西都收进行囊里。我们休息一日便启程。”
亦儿应道:“好。”
熬好的药汁绿得发黑,往外散发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味道。
尝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但傅夏却是一口两口不敢剩地喝完了。
傅夫人女红好,傅夏作为唯一的女子自然是也学到了不少。
她心里的盘算是去到城里找个绣坊当绣娘。
傅夫人总说城里的绣娘好。
“亦儿。”傅夏唤了声,“歇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要赶路了。”
那个误打误撞救了阿夏和亦儿一命的是个配角,不如猜猜?
第59章 逃兵士葬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