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冥川。

“鬼主，您自己下去吧，我在上面等您。”玄时一边说着，一边开辟一道门。

谢池衿思索片刻，道：“也好。”

他此行，越少人知道越好，玄时不跟着他，也好。等那扇门开得足一个成年人通过时，谢池衿嘱咐道：“玄时，这些日子……我的行踪你记得帮我隐瞒，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有，若是鬼界无事，你去帮一下周边的宗门和人间村庄城镇。”

“……这个，你先替我收好，若是发光，不要管它，不要动它。”谢池衿最后一句话说完，见玄时面露疑惑，他却不打算说。

玄时答应下来，一句别的话也没问。

得到玄时的回应后，谢池衿才义无反顾地前往忘川。

走了许久，看到熟悉的人，他才停下脚步：“孟婆！可还记得我？”

“呀！少主来啦？温小神君近来可好？”孟婆停住手下的动作，转头浅笑盈盈地问他。

“他一切都好。”谢池衿回道。

说到那个“好”字时，孟婆的神情明显一滞，面上像是蒙上了浓重黏稠的雾，这个地界本身就昏暗，倒是看不清她究竟神色如何了。

孟婆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谢池衿忽地话锋一转：“黑雾……又来了，孟婆可知，那些东西究竟从哪里来？”

她提着的心又猛地升高一大截，到喉咙管了，堵得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黑、黑雾？那不是、那不是万年前的东西吗？怎、怎么会现在又出现呢？再说了，我、我又怎么知道……那东西从哪里来的？”

谢池衿面上带笑，然而笑不达眼底：“哦……我还以为，孟婆会有所了解呢，毕竟那东西瞧着一股子鬼气……”

孟婆故作轻松：“……是吗？怕是……不小心沾染上了吧……”

谢池衿没回这句话，他懒得与孟婆绕弯子了：“孟婆……您当真不说些什么？您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孟婆顿了下，一言不发。

而正是此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忽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小少主……哦不，小鬼主，你要听什么，老夫给你说，你就被为难孟婆了！”

阎王爷？

谢池衿脸上出现了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大人，你知道？”

“嗯。”阎王盯着那片忘川继续说着，“忘川……已经承接不了太多的贪念痴嗔了，那些东西不好散去。当初温小神君以身为阵，困住的不过是当年的那批。”

“现在在人间逍遥的，是新的一批。温小神君以身为阵，净化了忘川的一部分，其实，也不过是个缓宾之计罢了。”

谢池衿越听越觉得不对：“所以，那些东西只能靠拥有天神血脉的人去献祭吗？！”

“不！当然不是！小鬼主，你不是已经想好办法了吗？不过终究是逃不过献祭这一套的。”阎王爷的语气有些悲凉，“任何阵法可都需要阵眼啊……”

“而且，不是天神血脉的人充当阵眼，效果也会差一些的。”阎王如实道。

谢池衿这些都是想过的，他也不怕那劳什子献祭什么的。他只想人间无恙，温殷烛无恙。

谢池衿疑惑道：“这些东西，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而且，天庭尚在时，你们为何不禀告？”

阎王有苦说不出：“当时，你们都自身难保了，我还告诉你们这些做什么？天庭尚在时，我们指望着能净化一些，但是没用，上告天亭又得遭惩罚，还不如瞒着！”

谢池衿：“……”说得好像也在理。

“那现如今呢？”谢池衿问道。

“哎，小鬼主，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阎王爷道，“那副躯壳，你送到这里来吧。”

他说的，是谢言秋的那副。

“好。”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里，上面玄时还在等他：“鬼主，他们怎么说？”

谢池衿摇摇头：“我得去君主陵一趟。”

“行。”玄时立刻答应。

等再下到忘川时，孟婆已经熬好一锅汤了。

“小鬼主来这边！”阎王爷向他招招手。

谢池衿自觉这副场面有些奇怪，他想也没想，径直走过去：“躯壳。”

他把那副躯壳从芥子空间里放出来，放置在彼岸花上。

“接下来，我要抽取你一丝灵魂。这个过程，会很难受，但是你必须保持清醒，忍下去！”阎王爷目光坚定。

“……好。”谢池衿别无选择。

阎王将灵力汇聚于指尖，随后探向谢池衿的眉心。

一道雄浑的灵力在他经脉里肆虐，横冲直撞，等它遍布浑身经脉时，一阵剧痛忽地袭来，那岂是裂骨之痛可以与之相比的？

魂灵撕裂之痛，没多少人可以忍受。何况，他谢池衿遭遇过两次，且次次都得保持清醒，他快受够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能坠地。

孟婆在一旁，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脸色不大好看，她一边看看谢池衿，一边看看阎王爷。

像是一根一根的针，硬生生挤入灵魂，像是一把生锈的刀，在灵魂上切割，却一片都割不下来。

谢池衿的身体忽冷忽热，灵魂上的重创，是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的。

“温小神君……”

“阿烛……”

他一遍一遍，无意识地呼唤，他想借此来缓解身上的疼痛，不过，他做的确实是无用功。

孟婆听得心底发颤。

那声音像是绝望的人趴在深渊底部，渴望那一束能温暖他的光。

若是……若是这个办法不成，她想，就是遭了天谴，也不让谢池衿喝下那碗孟婆汤，相爱的两人，最终不得善终，该是有多么绝望啊！

可是，她转念一想，真正相爱的两人，又岂是一碗孟婆汤就能阻止的？

她不过是想减少点俩人之间的错过罢了。

一片干净纯洁的灵魂碎片，终于被取出来了，阎王霎时间松了口气，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副身躯，随后伴随他的灵力，一点点注入那身体里。

“……还要等待，不知多少年，等着便是。”阎王损耗巨大，灵力流失惨重。

谢池衿倒在彼岸花上，宛如一条没了生气的鱼，一动不动，眼角还残余着一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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