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句话传进岑砚耳朵。
岑砚顿时有种强烈又熟悉的感觉。
幼时被坏小孩欺负，一路哇哇哭着回家，进门前抹干净鼻涕眼泪打算憋着，但看到哥哥就瞬间破防的感觉。
眼泪顷刻成倍地涌，岑砚视线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忘了自己在直播，忘了自己在哪，只剩下，现在长大了，嚎啕大哭不好。
直播间弹幕爆炸般的飘了满屏，刘明赶过来拿起岑砚的手机下播，下意识害怕串音想把慕逸直播也给下了，才想起这小子直播没开声音。
刘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一眼没看，端甜品回来，发现岑砚哭成泪人。
甜品店环境优雅，音乐轻缓不吵耳，邻桌的队员们说着笑着，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和弹幕互动，只有这边气氛格外阴落。
岑砚鼻头擦得泛红，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脸还被滚烫的大手托着。
这更像是一种禁锢。
就犹如那道阴沉的视线。
慕逸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目光如水，给人一种完全的情感隔绝，以至于不可接近也不容侵犯。
此刻再蹙起眉，棕色眼眸更是被阴影笼罩无限变暗，显得阴沉至极，让人头皮发麻。
眼看鼻涕亮晶晶的冒出头来，慕逸蜷指，箍着岑砚下巴尖摇晃两下，收回手从包里把整包纸都取了出来。
“轻点擦。”
岑砚掉着眼泪，点点头接过纸，狐狸眼哭得已经浮肿，眼尾湿润泛红。
慕逸看了刘明一眼：“你回去。”
刘明坐在这也摸不着头脑，担心地看了岑砚几眼，回了教练组那桌。
擤完鼻涕，把眼泪擦干净，岑砚重新感受到身边的视线。
慕逸：“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哭。”
岑砚不想说。
和任何一次一样，哭完就觉得丢脸，可是情绪来得太快，正如去得也快，哭完就好了，甚至现在让他笑，那也是能笑得出来的。尽管还是难过。
慕逸吸了口气。
因为是用鼻腔，显得像是隐忍。
慕逸回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点了两下，就着鼻孔出镜的视角，薄唇动了——
“（哔——），长没长脑子？”
“跑其他直播间干什么去了？（哔——）？”
“你们想什么就互相来，干什么都行，骂人打架，随便，打死都行，跟我无关，但不要跑去找别人，像臭狗一样。”
“我在说话，刷（哔——）礼物。”
“会不会起名字？就爱辵兔？爱（哔——），刷（哔——）。”
“爱看不看，不看就滚。”
“叫（哔——）呢？找老公去梦里找，我是你爹。”
因为直播间会智能屏蔽，声音就变得断断续续的。
但坐在旁边的岑砚原封不动全听见了。
一句，一句，又一句。
情绪稳定，面无表情，只是嘴唇在动。
岑砚听得瞪圆眼睛。
他扭头盯着慕逸，像是在盯什么地球新物种。
慕逸俯视手机，那张薄唇还在动：“是家里的钱就拿回去孝敬父母，是自己的钱就拿去看脑子，别在这刷礼物，（哔——）晦气。”
不知不觉中，邻桌的队员都噤声。
刘明紧赶慢赶过来，拿走慕逸的手机下播。
这次不同于岑砚之前哭，不止这边，听到慕逸声音的范围全都诡异的寂静。
刘明像是血压不稳，扶着头，大拇指使劲揉着太阳穴。
手机被拿走，慕逸也没表现得在意，伸手托住岑砚的脸左右看了看。
岑砚被强行转动脑袋，狐狸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他。
“不哭了？”下巴处滚烫的手被收回去。
岑砚呆呆地摇头，睫毛上泪渍被抖落不少：“不哭了……”
“嗯。”慕逸回头，从刘明手里拿回手机，点开俄罗斯方块，“以后要告诉我，不要哭。”
岑砚懵了好半天。
刘明抓耳挠腮，想尽办法：“重新开播吧，就当是直播事故，闭口不提就行了。”
措不及防地下播，又猝不及防地开播。
直播间再次人气暴涨。
慕逸和岑砚坐在一起，但没挨着，方才在慕逸直播间只能看到他的手伸出直播画面，但掏纸拿纸是被拍到的。
被骂一通，弹幕都老实不少，礼物也鲜少人送了。
慕逸瞥了一眼岑砚重新支回桌上的手机，低头点俄罗斯方块。
烙铁直播间内——
【刚从隔壁回来，我的天，我的天，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也是，真的，我表示大受震撼】
【只能说没想到啊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之前听说这世界上有人花钱找骂，我没见识过，不相信，这次算是见识到了，真是涨见识了】
岑砚看不懂，挠了挠头，一并把被眼泪粘住的碎发拨了拨。
【反正宝宝不哭就好！】
【宝宝别难过，有人已经帮你骂过了！！我保证！！！】
【确实，本来挺生气的……给我听得哑口无言，谁懂？！！】
【懂！！我也是！！】
岑砚这次懂了。
但不知道作出什么反应。因为还在直播，他只能面对镜头，狐狸眼呆懵地眨着。
直播间新进来不少人，粉丝数不断增长，屏幕上除了飘着老婆宝宝之类的弹幕，还有一些关于美女的，看得岑砚都回神不少。
【嗨美女】
【美女哪位】
【美人！纯种美人！】
【主播你好美】
“我不是美女！”岑砚皱眉，模样颇为严肃。
在弹幕飘出问号的同时，岑砚又说道：“我是靓仔！我不是美女！”
弹幕安静了一瞬，只见直播画面里的主播挠了挠头，像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叫我美男也行。”
弹幕顿时爆炸。
坐在旁边的慕逸手指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岑砚。
“噗。”
很轻的一声笑。
岑砚正被飘了满屏弹幕搞得CPU过热，没注意到这一声。
刘明坐回去就用手机盯着岑砚的直播间，事情是云里雾里地了解了个大概，见没再发生什么事，总算松了口气。
该说不说，岑砚哭成那样，换成古代他可是要被砍头的。
现在队伍重组后实力强劲，战队成绩不用多担心，而其他都有JY兜底。
打过一场比赛就已经有了新的赞助商，相信代言商也很快就会找上门，现状真的是只要打好每一场比赛就行了。
只要不在其他方面出事就好，比如今天的直播事故，还有慕逸的骂人事件。
一个小时的直播时间过去，大家收拾准备回酒店，训练赛是不能停的，况且明天还有比赛。
岑砚不用训练，一回酒店就后悔地在床上直打滚。
哭什么哭，丢死人了。
可是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那样说过。
男同？
同性恋？
恶心？
他，幼儿园是小红花保持者，小学一路当着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上去，初中年年三好学生，高中评选市级模范生。
他一个母胎单身的人，他从来没早恋过！
竟然敢说他是男同，是同性恋！
岂有此理！
岑砚捏着拳头砰砰砰地砸枕头。
砸着砸着觉得真软和，一头枕上去。
没过一阵，门铃被按响，岑砚睁开眼睛迷糊了几秒，起身去开门。
“谁啊？”
慕逸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
“抹这个。”慕逸长腿一抬自顾自走进门，“擦多了，爆皮，明天会疼。”
岑砚愣愣地低头看看，抬头看看，然后又低下头，发现是瓶药膏，他没太反应过来，但还是忙接到手里：“谢谢你！”
慕逸恩了一声，在床尾落座，问：“站着干什么，我给你抹？”
岑砚愣了下，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
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抹，等着我给你抹？
岑砚噌地皱起眉，捏着药膏扭头瞅慕逸。
“好吧，过来。”
岑砚：“？”
岑砚本就有些没回过神，这下算是彻底懵了。
没脑子，就只能乖乖执行，岑砚过去坐下了。
如果娇生惯养用来形容人的肤质，那么岑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他的皮肤非常白皙，触感柔软细嫩，对于一具天生体质差的身体来说，就跟一米八的个子一样，都是精心养出来的。
哪怕是用指尖在他脸上点一下，都能收获到满满的触感。
慕逸拧开盖子，挤药膏在指尖，开始给岑砚涂抹。
皮肤脆弱到像是经不起纸张的摩擦，明明没怎么擤鼻涕，鼻头到现在都红成一片，慕逸一点点涂抹药膏，挤一点涂一点，从局部照顾。
岑砚有些痒，哝了哝鼻子。
慕逸手指停顿，抬眼看他：“怎么了？”
“有些痒，”岑砚实话实说，“还有些疼，蛰着疼。”
慕逸手悬了几秒，继续涂：“忍一下，不然明天会更疼。”
岑砚不敢动，以至于下意识的点头动作都没做出来，定定支着脸让慕逸抹：“好。”
涂完药膏慕逸就离开了，但药膏的小瓶也被带走没留下。
岑砚懵了几秒，没想明白。
他有些热，仰面躺到床上抓着领口扑扇。
空空如也的脑袋瓜，经历一段时间的寂静无声后，慢慢有想法漂浮出来。
岑砚噌地爬起来下床，去慕逸的房间敲门。
门打开，慕逸站在里面垂眼看他，发出一个单子音节：“恩？”
岑砚依旧是挤进去关上门，这才说：“我直播间，之前，弹幕说是你的老婆粉，那就是女的吧？”
慕逸：“？”
他鼻腔冷哼出一声，但在现下更像在笑：“不然呢？”
岑砚倒是没注意细节的能力，见慕逸给出回应就忙继续说：“她们说我是男同，是同性恋。”
肉眼可见的，慕逸愣了下。
岑砚还在顾着说自己的，不然思路一断他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可是我没有谈过男朋友啊，她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男同啊，你跟她们说说呗？不然她们以后还来我直播间咋办？”
慕逸思量几秒，问道：“那你谈过女朋友？”
岑砚愣得眼睛都睁圆了：“我怎么可能谈过女朋友！我可不会早恋的！”
慕逸视线微移，盯着白皙的脸蛋旁的耳朵看：“但是你现在成年了。”
岑砚点头：“是啊。”
“……”
空气寂静半晌，慕逸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手机，一边点一边说：“开播吧，我俩一起。”
“什么？！”岑砚愣出天际，“那她们不就一定会来我直播间？万一又说我……”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