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殊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糖人。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眼默默跟在楚闻璟身后。

时不时的左边舔一口，右边舔一口。美味的糖分分泌在口腔时，林清殊眉尾上扬，眼睛微弯，整个人神情愉悦。

楚闻璟余光里暼了她一眼，对方眼底眉梢里都难掩满足之色，他似是被她感染了一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随后昙花一现般消散在人前。

街道两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两人走走停停。行动上颇为受限制。

楚闻璟蓦然回头。

林清殊一门心思在与手中吃食奋斗，还要腾出目光看过往的行人。

哪曾想前方的男人突然回头，林清殊只觉得眼前一黑，等她意识到时已经一头撞入楚闻璟的胸膛上了。

鼻端呼吸之间萦绕着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手下触感坚硬。

林清殊神情呆愣，须臾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扭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糖人，杏眼圆睁。

只见糖人严丝合缝的贴合在黑色锦衣上，林清殊吓得松开手，退后了两步。

猫形图案的糖人牢牢的粘在衣服上，一根竹签粘合在猫咪的尾部顺垂而下。

楚闻璟低头看向胸口，一向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沾染上了黏糊糊的东西。

他牙齿紧咬，神情忍耐。

林清殊羞愤的脸通红，她僵硬着手臂伸出一只手攥着竹签尾部。

糖人是用麦芽糖熬制而成的，其粘度可想而知。

林清殊抿着小嘴费力取下时，拉扯之间楚闻璟胸口黑色的布料向外鼓起，头顶的气息越来越低沉。

林清殊一张脸涨的通红，直到“啪”的一声，脱力感传来。

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抬头看向楚闻璟的胸襟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呃……”

男人发间束着玉冠，一张脸矜贵无比，胸口氲开了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脏污，着实与其冷艳的脸庞过于违和。

此刻他薄唇紧抿，眼敛低垂，鸦羽般的睫毛根根分明呈扇形打开。抬眸间墨色瞳孔翻涌，神情越发端庄冷肃。显然已经在忍耐不适了。

林清殊欲言又止：“要不……脱下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冷硬的打断。

“裸着？”

楚闻璟不含情绪的一声反问，却让林清殊内心淤堵。本想说脱下来她帮他洗，不过眼下确实没有可替换的衣服。

她眼神四下转动，再看到某一处招牌时停顿。

“前面有一家昌盛布庄，大人要不随我一同进去挑选一件将就穿着。”

她神情诚恳的说着：“大人的衣服是我弄脏的，理应该我赔偿大人一件。”

林清殊又看了一眼楚闻璟身上的布料，多少有点底气不足。虽然黑色布料乍一眼看上去不出挑，但是细看之下，楚闻璟身上所制的黑色锦衣在衣襟，袖口处皆绣有暗纹，可见也不是那等便宜货儿。

楚闻璟看了一眼林清殊，淡淡的说道：“不用了，林仵作刚到大理寺就职没多久，想必银钱方面紧缺。”

他可没忘记林清殊刚到大理寺时，身量瘦小，肩膀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想必里面也没几件衣服。

虽然楚闻璟此言确实为她所想，林清殊还是尴尬的无所适从，自己捉襟见肘的样子原来已经被他看穿了。

“要赔偿的，毕竟是我弄脏的，理应我负责。”

不大不小的清朗声音带着一抹坚定。

“算了，也不差这件衣服。”他不甚在意的说。

楚闻璟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投射一片阴影在林清殊头顶，黑沉沉的。

话已至此，林清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经过昌盛布庄时默默地往铺面里看了一眼。

此时早已过正午饭食，街上贩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实际酒楼饭馆里确实冷清很多。

不知道是因为已过饭食时间，还是因为醉红楼酒楼后厨出现的无头尸一案连带着其他酒楼饭馆的生意都受影响。

最后两人在巷子角落找了一家铺面虽小，但是内里干净，整体格局装饰温馨的面馆。

甫一进去，坐在店铺靠近柜台的长条板凳的中年妇人身穿浅灰色襦裙，腰间系着一块白色的布，满脸笑容的上前招待。

“楚大人来了。”

楚闻璟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高大的身姿踏进满满当当摆满六张桌子的面馆，室内一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他长腿一迈，轻掀锦衣下摆坐在靠墙角的位置，如玉的脸庞朝向面馆门口，一双漆黑的瞳孔看着街道上过往的行人。

林清殊看了一眼男人屁股下的长条板凳，默默的坐到的男人的对面。

男人身为大理寺官员，整个人如绷紧的弦。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警觉，蓄势待发。她从坐下起就感觉男人墨色的瞳孔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的身上。

浑身上下如针在刺，她手掌撑在长条板凳上，屁股轻移错开了对面的探照灯。

中年妇人见二人坐下，拿着抹布上前擦了一下桌面。

一边擦一边时不时地打量着林清殊，林清殊看了一眼妇人，在对上妇人的视线时又快速低下头颅。

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了起来。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打趣声：“楚大人还是第一次带人过来吃饭，没想到还是一位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林清殊启唇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低沉磁性的声音模棱两可的说：“确实俊俏，摆弄尸体的时候也别有一番风情。”

林清殊：“……”

妇人嘴巴微张，惊讶地“啊”了一声。再看向林清殊时，眼神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楚闻璟低低笑了一下，也没多做解释。

“张婶儿，来两份三鲜面儿。”说完深邃的眉眼注视着林清殊，温声询问道：“可以吗？”

她睁着圆润的杏眼无声的点头。

“好嘞。”

妇人应完楚闻璟扭头冲着后厨方向吆喝一声，头上的方巾在脑后轻轻地摆动。

“当家的，两碗三鲜面。”

妇人说完也不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脸上神情几经变化。

妇人眼神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小声地向楚闻璟打听：“街东头醉红楼发生的命案，凶手有没有抓到啊？”

楚闻璟警觉的视线从门外收回，轻抬眼皮看向妇人：“未曾。”

他说：“张婶儿，可是知道些什么？”

“嗐，这两天大理寺的官差频繁进出醉红楼，整条街谁不知道醉红楼发生了命案，这凶手一日不抓捕归案，我这心里总是感觉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惴惴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那等亡命之徒的贼寇，这要是再发生命案该如何是好？”

随后意识到不对，张婶儿急忙捂住嘴巴。口中含含糊糊的说道：“看我这张破嘴都说得什么呀！”

事关大理寺的案件，楚闻璟不方便透露。

他静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沉稳：“放心，城中已加派巡逻的官兵，大理寺也在跟进案件。”

张婶儿点头，应许是听说了尸体的惨状，口中恨恨的骂道：“可要把那心生歹毒的畜生抓到体验一回死者所经受的一切。”

楚闻璟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也不打断妇人的话。

林清殊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对方，没想到这位张婶儿还是位直言直语的性情中人。

后厨做饭的中年男子听着前堂的动静，生怕自家内子口中毫无遮拦触碰了忌讳。

他隔着帘子喊妇人：“面好了，别让客人久等了。”

两碗三鲜面很快端上来，张婶儿又从后厨拿了一把小青菜出来择菜。

手上择着黄色的烂叶，叹息一声：“这两天生意不好，菜都放蔫巴了。”

林清殊见此安慰了一声：“沿街的饭馆都是如此。食客少之又少。”

张婶儿笑了一下：“你倒是是安慰人，不过我这小面馆生意不好倒是浪费不了多少食材。醉红楼出了那么大的事才是损失惨重。”

她又叙叙地说道：“说起来，这醉红楼的东家能从街边小摊贩做到如此大的酒楼确实手段了得。”

楚闻璟不紧不慢的吃着面条，没接话的意思，林清殊附和道：“是不简单。”

这间不大的面馆，面条的份量很大。青花瓷碗的碗口都比林清殊的脸还要大了。

她小口小口的进食，楚闻璟见状皱眉。这一碗三鲜面端上来是多少，如今还是多少。

他沉声询问：“不好吃？”

毫无顾忌的询问，一点也不考虑张婶儿是否在场，有没有听到他刚刚的发言。

“好吃。”林清殊说完快速看了一眼暗自择菜的张婶儿。

她也不是因为身处面馆之内而说违心的话，这间小小的面馆从味道上来说确实不错。

楚闻璟眼神不明的看着她。

好吃？

那面儿怎么不见少？

他眼神巡视了一眼桌面上的佐料，想到平日里大理寺衙役那帮粗糙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吃饭时的习惯，楚闻璟顺手递了一头蒜上前。

林清殊看着眼前的一整头蒜瓣，杏眼圆睁眨了两下，待反应过来眼前是何物之时身姿立马后仰。头揺得像拨浪鼓似的，口中急忙喊到：“不，不好吃。”

浑身上下排斥意味明显。

楚闻璟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一头蒜，她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张婶儿不解地看向两人，这怎么一会儿又是好吃，又是不好吃的。

再看到楚闻璟一手举着蒜，对面清润的少年郎满脸嫌弃，吓得面容失色。

她打趣地笑着说道：“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儿。男人都好这口呢！”

林清殊面色僵硬，彻底坐不住了。她急忙起身：“我吃饱了，下次吧。”

说完就走到张婶儿跟前掏出钱袋就要结饭钱。

吃饱了？

楚闻璟深沉的眸底看了一眼对面碗里还剩一半之多的面条，又若有所思默默看了一眼自己见底的面碗。

怪不得身量瘦小，都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就吃这么几口哪能长个儿。

张婶儿看了楚闻璟一眼笑着说道：“楚大人上次存的饭钱还没用完呢！”

林清殊面色发愣，心口梗阻了一下，有钱人吃饭都这样的吗？

她默默地捏紧了为数不多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