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丫鬟来报信时，顾青梧还在准备明日端午的东西。

“百索、银鼓、画扇、香囊···这些都齐全了，只差明儿去徐府给两位小公子准备的礼物，小姐可想好送什么了？”竹心一一点好东西，又转头问道。

顾青梧托着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往年一样，送个金饰或者玉饰玩意也就罢了，到底是小孩子，若再大两岁，就可以送文房四宝了。

“帮我找···”话未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我是夫人院子里的，琥珀姐姐让我来找五小姐，你们让我进去～”

顾青梧与竹心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后者出去瞧了一眼，在回来时，身后便跟着一个绿衣裳的丫鬟。

的确是东院伺候的人，顾青梧有几分印象。

可竹心凑上前低声道：“小姐，东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忙道：“奴婢也不清楚，是琥珀姐姐让奴婢来请小姐即刻过去一趟，方才老爷来找夫人，正好遇见几个管事婆子来开账，夫人不过没理会那些婆子一会儿，就有人拦了老爷告状，后来老爷和夫人就在屋子里吵起来了。”

顾青梧听得云里雾里的，“告什么状？为何会吵起来？”

丫鬟不清楚，只道是为了银子的事。

说起银子，顾青梧想起这几日府里的事，倒是猜到几分。

“老爷听了那婆子的话，好像很生气，让夫人拿出账册来，要和前院对账，琥珀姐姐趁着取账册的功夫，让奴婢来请小姐您尽快过去一趟。”丫鬟将自己知道的大概说了一遍。

顾青梧闻言也有些坐不住，起身带着那丫鬟和竹心便往东院赶去。

一到东院门口，还未进去，就遇到了林姨娘，从玉锦轩的方向过来，叫了顾青梧一声“五小姐”。

顾青梧回头，“姨娘怎么过来了？”

“听说老爷生气了，妾身想着还是过来一趟，好歹能帮忙劝一劝，说不定能为夫人分忧。”林姨娘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顾青梧见只有她一人，不见四姐顾玉嫣，好奇问了一句。

林姨娘回道：“四小姐年纪小，方才在妾身屋子里玩了一会儿，身子困乏，妾身便哄她休息下了。”

顾青梧知道她这是看热闹来的，又怕带四姐过来惹眼，才一个人赶了过来。

说话间，顾飞鸢也到了。

三人一起进的东院。

有林姨娘在，姐妹俩也不好交谈些什么，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又错开了视线。

院子里一片寂静。

几个管事婆子拿着东西站在屋檐下，不知所措，见顾飞鸢几人来，有的还特意错开了视线，样子颇为心虚。

其实倒也不是觉得自个儿有错，只是多怕牵怒而已。

早有机灵或事不关己的小丫鬟躲回了屋子里，剩下的都聚在了门口的位置，这会儿见了三人，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都围了上来。

可顾飞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时，众人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琥珀却在屋子里。

顾飞鸢回头望了顾青梧和林姨娘一眼，有些为难。

这时。

里头忽然‘咣当’一声，推杯落盏的声音随即传出，吓了几人一跳。

屋子里。

顾珉吩咐小厮将对好的账簿往徐氏跟前一放，沉声道：“还不说吗？”

“说什么？”徐氏渐渐冷静下来，面对这些‘证据’，难得地面无表情。

一旁的琥珀却是神色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账上这八千两银子，是怎么回事？”顾珉见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索性坐下来，打算慢慢掰扯。

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问自己，徐氏冷笑一声，才道：“什么怎么回事？不就几千两银子嘛，你素日给林姨娘，和四丫头那对母女的东西，难道还少了？我什么时候计较过那些，如今为着这八千两银子，你来翻我的旧账，老爷不觉得此事太过厚此薄彼了吗？”

顾珉听这话竟觉得有些想笑，“所以，你这是在埋怨我的意思？”

徐氏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头花鸟镂空的大屏风处，走到这儿的顾飞鸢三人听到方才的话，没有进来，而是停在了原地。

而听到里面提及自身的话，林姨娘便有些后悔来了。

前几年她仗着得宠，吹了一阵枕头风，老爷才同意给她家里置办了几十亩良田和两间铺子，后来又怕她们母女俩委屈，私下给了一些东西，还有玉嫣几件压箱底的嫁妆，这些都是瞒着夫人的，倒不是怕她知道了能奈自己如何，只是闹起来传出去不好听，若是夫人娘家上门讨个说法，老爷碍于情面，说不定自己得的那些东西还会被收回去，岂非得不偿失。

因此此事一直都藏着掖着，如今被徐氏一语道破，再加上顾飞鸢两姐妹在一旁听着，脸色惊疑地看过来时，林姨娘不免觉得尴尬。

顾飞鸢这会儿有些不高兴了。

她一向自认是众姐妹中最受宠的，如今却得知父亲私下给了顾玉嫣这个庶女贴补，且听母亲的意思，花费还不少，这不是打自己这个嫡出的脸嘛！

顾青梧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自己倒无所谓，反正也那些东西也没自己什么事，给谁都一样。

“看样子，妾身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改天再来向夫人请安吧。”林姨娘说着就要走。

却在这时听里头道：“你这么说，看来确实是思念娘家了，不如回去住两天，冷静冷静吧。”

林姨娘瞬间停下了脚步。

顾飞鸢两姐妹也顾不得她，忙对视一眼，都知道情况不妙。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送回徐家，不知道要受到多少非议，对出嫁女子本身来说，也是相当大的耻辱，仅次于被夫家休弃。

可到了这个地步，也差之不远。

徐氏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是琥珀先反应了过来，随即跪下解释道：“老爷，账上的事并非您想的那样，夫人不是有意贪墨，只是徐二夫人来求，夫人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的，至于林姨娘的事，夫人若真善妒不容人，早就将此事告诉徐二爷，求他做主了，不至于忍到今日呀，就是真的妒忌，也是因为老爷扶持了林家，却对夫人娘家不管不顾…”

琥珀的声音渐渐小了。

可顾珉的脸色也随着她的话缓和不少。

恰好此时，顾青梧拉着顾飞鸢绕过屏风，出现在他眼中，在子女面前，顾珉一向都是温和的。

“你们俩怎么来了？”

顾青梧实话回道：“听说父亲您和母亲吵起来了，我和三姐姐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谁在外面乱嚼的舌根？”

顾飞鸢见进都进来了，方才纠结的心思也散去，闻言回道：“这还用谁嚼，出了这么大的事，府里大抵都快传遍了，也幸亏我和青梧来了，否则今日父亲若将母亲送走，不知哪日才能接回来相见呢！”

她这话说的也有几分埋怨，顾珉不是听不出来，却撇开视线，什么都没解释。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

顾青梧左右看了看，见母亲有些失神，顾飞鸢又来杠上了，不由得心急，出声解围道：“父亲，母亲掌管后宅二十年，从无大的差错，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另有隐情，若不查个清楚，就这样将母亲送回，未免对她太不公平了。”

说罢，跪在地上的琥珀也附和了一句，“是呀，五小姐说的是，老爷明鉴，此事夫人真不是故意的。”

顾珉的视线在两个女儿和琥珀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徐氏，后者红了眼圈，却还是一言不发，从方才他说要送人回徐家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账册，递给了顾青梧，“你看看吧。”

顾青梧接过来翻了翻，便彻底坐实了心中原本的猜测。

府账果然出问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了一眼母亲，最终还是问了琥珀。

到这个地步，琥珀也不好瞒着什么，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自从两个月前，徐氏的二嫂徐罗氏上门，说起林家那门亲事起，徐氏和娘家人一直来往甚密，为了在其中更好的牵线搭桥，徐罗氏以徐家如今大不如前，没什么银子铺路为由，向徐氏开口拿钱。

刚开始只是拿个三四百两，后来越拿越多，那日寒山寺庙会之后，徐氏不死心与林家的这门亲事，找徐罗氏帮忙，又让人拿去几千两的银票。

“母亲没有这么多银票，所以就挪了账上的？”顾青梧接上了话。

琥珀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顾青梧放下账册，一时有些为难。

虽说事实与自己猜测的大差不差，可要怎么挽回或弥补却是一个大问题，八千两银子的“空白”，到底不是什么小数目，而这一切，还要看父亲的意思。

可顾珉只朝徐氏扔下两句话，“你自己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回徐家待两天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