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头话音未落,就见有身中弩箭的炎月宗弟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身体。
黑色死气从箭头处开始蔓延,转眼就没过全身,所到之处精血被抽干宛若干尸。
黑色的血后知后觉地从“干尸”底下汩汩涌出来,中箭之人犹在打着颤,却早已经一命呜呼。
众人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外围弟子已经十去二三,再加上地里时不时戳出来的长刀,恍然之间已身处绝境。
原来那黑衣人并没有甘心退去,反而趁大家松懈之时悄悄聚集人手扎了个口袋埋伏起来。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如此多人包抄埋伏严整静谧,竟然一丝异样都没有显露出来。
江湖承平日久,炎月宗除了几个老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惊骇异常,有夺路而逃的,有愣在原地失了分寸的,有抱着同僚尸体痛哭的,眼看着一把散沙就要散成漫天灰去。
“散开!第二波弩箭就要来了!”洪老头大喊一声。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再次响起,一阵箭雨趁着夜色再度袭来。
吴依依等人居中休整又离洪老头最近,所以见机最快躲过了第一波攻击,结果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第二波弩箭已经来了。
此时她断然顾不得什么男扮女装之事,袖口一抖,一条红色缎带如灵蛇吐信一般激射出来。
赤霞果然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宝物,只见它向空中卷去将秦烈阳和白衣俘虏罩在其中,硬是将四方箭雨挡在了一丈开外。
乔镇岳一个鹞子翻身躲过箭矢,脚尖尚未落地,反手就将手中配剑狠狠插入下方土石之中,鲜血喷泉般顺着剑身涌了出来,想来是有个土行孙毙了命。
惊变突起直到现在不过片刻,乔镇岳终于得着片刻喘息,稍一环视咆哮着指挥起来:
“大家散开找岩石傍身,土行孙破不开此地花岗石!”,乔镇岳又一剑挑开地下杀手,当先朝外围冲去。
“不要乱,伤员都给我往阴影里躲!”
“洪老头往南突围,还能跑的都给我跟上,弓弩不善近战都给我冲上去,不想死的都别怂!”
“北坡上有人摇旗指挥,干掉他!铁二随我来!”
乔镇岳指挥方毕,便带着铁二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往北坡冲去。
他行至半途,忽然发现了什么,身形一顿朝两块石头缝隙之中怒吼道:“你们两个给我将地上这只粽子捡回去,有人来抢就先弄死他!”
说罢化作一道残影再次朝北坡射去。
石缝之中躲着的正是吴依依和秦烈阳二人。
地上这只粽子正是刚才被秦烈阳捆了个结实的白衣鬼,他不知为何明明动弹不得却在乱箭如雨中逃过一劫,非但没死还醒了过来,此刻正昂着头一伸一缩地朝秦烈阳二人扭过来,活像一只白色的毛毛虫!
只见那毛毛虫听了乔镇岳的话,虫躯一震,更加卖命地蛹了起来。
场间众人既然入得魔宗都不是易与之辈,片刻慌乱后经乔镇岳一阵调配,有了主心骨以后竟都悍不畏死地冲杀起来。
此时第三轮箭雨才方落下,洪老头趁着第四轮箭雨未到之际向南边冲去,人群中不时有人倒下,剩下的人却终于与对方弓弩手缠斗在一起。
包围顷刻被撕开了个口子,众人压力顿减。
南边箭势方一缓,众弟子趁机攀上岩石,地里土行孙破不开坚硬地面不得不漏出头来追击,与炎月宗人战作一团。
此刻唯有秦烈阳和吴依依两人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石头缝里纹丝不动。
他们不是没有听到乔镇岳吩咐,但是那白衣人不知是何来历,行走江湖被人追杀不求泯然众人,却颇为骚包地在衣服上缀着些银丝亮片做装饰,月光一照直晃人眼,现在出去捞他简直就是个靶子!
秦烈阳犹豫着朝那还在奋力朝前蠕动的毛毛虫看去,隐约看到那只虫子竟在开口朝他喊着什么。
四周嘈杂,秦烈阳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番,终于听清了那只毛毛虫在说些什么,随即身上一层冷汗冒了出来。
吴依依似乎也有所察觉不耐烦地问道,那只蛆是不是在朝你喊什么?
秦烈阳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喊得什么”,吴依依见他支支吾吾,一边问着也不等他回答,兀自朝那边靠了靠,终于在一片嘈杂中分辨出来那白衣人在喊甚么。
他在喊,“秦烈阳你个杀千刀的,还不来救我!”
吴依依和秦烈阳的眼角同时跳了跳,不可置信地互望一眼。
这人竟是秦烈阳旧识,听语气还颇熟悉的样子。
秦烈阳虽然怕死,但眼见他人平白丢了性命却也实在做不到,何况这人说不得跟自己还有几分渊源。
他略一犹豫下不由得往外探了一步,只听吴依依大喝一声小心,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入了石缝中。刹那间有一只箭羽破空而来,擦着他的头皮楔入了石缝里。
只差毫厘自己就要被一箭对穿,秦烈阳不由喘起了粗气,朝方才救他小命的吴依依点了点头。
吴依依看了看手上被误扯下来衣带,打眼扫了扫衣衫不整却毫无知觉的秦烈阳居然不合时宜地心动了一下!她红着脸强装镇定地别过自己飘移不定的目光,假模假式地哼了声道:“小心点”。
说罢假装折下石缝中地箭羽观察了起来。
这一箭从山坡上来,这么远的距离崩入石缝寸许,准头力道惊人,对方来头不小!
可她稍一转念看向还在地上蠕动地白衣人,不禁又有些惊疑。
方才几轮箭雨没能要了此人性命,可以说是阎王爷打盹赶巧了,可方才那一箭直插岩缝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地上这人慢似蜗牛,还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按理说应该死得不能再死了!
结果这人竟然还活着!显然对方想要留活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只听嘟嘟两声,一头一尾两箭齐至,离着寸许擦着白衣人的头和脚简直将他钉在了地上。
这炫耀似的两箭齐发,准头拿捏的神乎其神,是江湖上哪个成名箭手到此?
吴依依略一沉吟,猛然想起了甚么惊呼一声将秦烈阳往里拉了拉:“破天箭陆寒山!没想到他竟入了修罗道金字旗。小心了,这人的箭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此时,北坡上摇旗兵不知发了什么信号,已经被破开缺口的弓箭手竟然任由洪老头一行人冲杀出去,而后弃箭拔刀,重新合围成一个小圈,中心处正是吴依依两人藏身的巨石。
乔镇岳在山腰上眼看山下阵型变换,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山坡上刀兵之声响起片,刻间便不见了令旗。
此时的洪老头已经被挡在外围再想折返已经万万不能,刚冒出头的土字旗杀手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将炎月宗人挡在外头,看势头是不会放半个人回头救吴依依他们了。
场间形势突变,炎月宗与土字旗对峙救援不及,乔镇岳在那头打得正酣,而黑衣人的包围圈却在以秦烈阳和吴依依所在之处为圆心慢慢缩小。
一阵风吹过,直把秦烈阳一身冷汗流吹得透心凉。
他盯着地上得白衣人,心里明白今日若还有一线生机必然就在此人身上。若是让修罗道得着这活口,他们随便扔个火雷来直接管杀又管埋,立块牌子就地能当他的坟头使。
吴依依又如何不知此刻已经命悬一线,奈何他们不仅被几十人包围着,远处还有一个百步穿杨的陆寒山窥伺,简直上天无门。
她甚至试过用赤霞做绳子去钓那白衣人,结果还差几分硬是够不着。
秦烈阳见她尝试几次无果,忽然想到了什么,估量了下赤霞的长度以及此处与白衣人的距离,回头冲吴依依喊了声:“靠你了!”,说罢便化作一道残影,冲了出去。
吴依依被他这一冲惊呆了差点被乘虚而入的乱箭射中胸口,一阵手忙脚乱地拨开飞箭,抬头看去正赶上陆寒山一箭直从秦烈阳宽大地袖口上对穿而过,只消再偏半分就能将其射成残废。
她大骂一声:“找死!”,又惊呼一声:“小心”,拼命捂着自己咚咚直跳地胸口不让它蹦出来,一时间整不明白秦烈阳这个疯丕到底要靠自己什么。
吴依依惊呼声转了几转还未来得及消散,只见秦烈阳险而又险地再次避过一箭,扑在白衣人身上就地一滚。
幸好白衣人身量够长,秦烈阳恰好能将自己浑身上下丝毫不漏地埋在白衣人身下。
秦烈阳方将自己囫囵个藏在白衣人身下,对方箭矢顿止,对方为了得到活口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吴依依看着秦烈阳眼皮崩崩直跳,心道:“这倒霉玩意儿以为自己很机灵吗?”
此时被压在白衣人身下的秦烈阳也是惊魂未定,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像前世电视里那样跑个之字形,只要够快,弓箭就追不上他。
谁知那陆寒山射箭射得简直要成精,明明隔着十万八千里,竟箭箭贴身而过,每每差点要了自己小命。
见那要命的连环夺命箭果然停下,他心中一阵暗喜,自己想得不错,对方应该是得了生擒白衣人得死命令,他这一藏对方反而不敢擅动。
此时的秦烈阳正与白衣人眼对眼鼻子对鼻子,以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姿势一上一下相对躺在地上。
关键是他方才被吴依依扯下了衣袋还没来得及整理,此时腹部一凉,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竟是衣衫不整少遮少拦。
由不得他一阵懊悔,刚刚没有注意姿势,如今这样跟一个男人面对面叠着,让人看到了自己断袖的美名恐怕要流芳百世。
想到此处,秦烈阳不由得叹了口气……
结果头上的白衣人不知失了什么心疯,脸一红头一偏躲了开去,直接把他的头露了出来!
秦烈阳只觉肾上腺素从胸口直冲到天灵盖,恨不能有个龟壳能收留自己无处安放的脑袋,瞬息之间将头狠狠一歪拼着吃了一口泥巴,再次将自己的狗头塞到了白衣人头下。
饶是如此,耳边咻一声响,一铁箭已经狠狠钉在了他的头发里。
“你!你做甚么!”,秦烈阳惊惧地朝白衣人喝问道。
“你……”,白衣人竟有些羞涩,刚要再次转过去的头被秦烈阳要杀人的眼神生生止住,只听他略带抱歉地说道:“你……你有口臭……”
抱歉中还带着点嫌弃!
秦烈阳简直要疯,只想找把刀来攮死这只白色带反光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