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咬紧唇，侧头望向他。

凌未扭头，静静地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空气一度陷入沉寂，宛如一场无解的僵局。

唯有炉火燃烧，玫瑰花香四溢。

他将手腕上的智能手环解下，递给了江渺：“上将先生，看了它里面的内容，你不会再想让我回政府的。”

那是他七年中为EPO做事的全部罪证。

还有EPO在未来一个季度的军事机密。

以及访问PolarisⅡ系统的SS级权限，仅次于EPO的核心上层。

首席杀手的顶级权能，这对于联合政府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为了这只手环，联合政府曾出动最精锐的军队和最先进的新式武器，全球通缉他。

大有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或者说找到这只极具战略意义的手环——的意味。

但此时此刻，他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江渺看，罪恶的，仁善的，对的，错的，阴暗不堪的。

他的声音清淡，却藏着几分无奈与凉薄。

“它就是你们一直想要的东西。”

凌未直起身来，轻握住他的手腕，蓝光微亮，指纹、虹膜、骨相验证过后，手环发出一声清亮的提示音。

“欢迎访问EPO战略系统，万象先生。”一道温柔的机械仿生女音响起，手环的投影面板上滚动着众多机密任务的进程、细则。

以及被列入暗杀黑名单的众多联合政府军官资料。

其中针对政府军方的上将江渺的刺杀令高居榜首，并被标红注星。他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EPO上层划明的刺杀最后期限。

以及要提交给EPO上层的众多物件：

上将的贴身机密手环，ID卡——交由情报部。

高阶冷松Alpha的腺体、信息素采样——交由科研部。

上将军徽，作战设备——交由作战部。

“停战区计划已进行到三期，感谢您今日为EPO所做的辛勤工作，EPO铭记您的功勋。”

“此外温馨提示您，代号为‘昼’的刺杀计划还有2天2小时到达最后期限，为避免上层惩处，请按时完成任务。”

“汇报完毕。”

屏幕投影在天花板上，只要江渺动动手指，那些连联邦顶级程序员都无法获取的数据和文件，就能毫无掩蔽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出自首席杀手通讯手环中的资料，并没有任何修改伪造的可能性，绝对真实与可靠。

这些文件曾经是凌未要誓死保卫的绝密，但现在对于他而言，已毫无意义。

江渺合上眸，露出浅笑，长指收紧，冷松Alpha的手于一瞬间使出恐怖的爆发力。

手环被碾碎时，发出了持久的警报鸣音。

在此时的EPO军用雷达上，代表首席杀手万象的手环定位骤然消失，紧接着所有定位记录有意识地开始自我删除。

江渺扬起微笑。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定位到他心爱的玫瑰花了。

花应当永恒自由。

他第一次没有站在联合政府军方上将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而是单纯地作为多洛塔玫瑰Omega的恋人，他的Alpha。

“我不要用它们来定义你。”他说道，“它们不是你。”

“不，它们都出自我手。”凌未的声音很冷，却是不容置喙的严肃认真。

“我没有共犯，没有替罪者，一切都是我做的。”

“它们是我的一部分，烙印在我的灵魂中，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

在那罪恶而水深火热的七年时光里，他早已被钉在耻辱柱上，就像墨迹染黑雪白演纸，再无修复的可能。

“你看看我，一个正常而无罪的人，会是我这幅样子吗？”

他褪去上衣，白皙劲瘦的腰腹间布满了新新旧旧的弹痕枪伤，触目惊心。

以及藏于血肉之下，随着心跳起伏而隐约可见的改造电路和机械装置。

在实验体的身体内，血肉之躯和机械达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其中的几处枪伤，江渺记得是自己的银枪所为，他很清楚。

它们虽然均已愈合，但都留下永久性的疤痕，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这副身体的主人——

伤痛与罪恶永不止息。

它们会随着每一次鲜活的呼吸，再次在脑海上演，不断地去提醒他。

你早就不能称之为人，你只是战斗机器。

“不管你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江渺看着他，将手中的手环碎片扔在地上。

机器滑向铁质壁炉，激起长久的金属嗡鸣。

上将也许会将这只手环视若珍宝，但他江渺，将之弃若敝屣。

哪怕只有一夜的温存厮守，也足够了。

如果缘分未灭，江河未尽——

他们就有再见之时。

黎明时分，正是凌晨六点，极夜时节的北欧地区无法看到太阳升起，雪风凛冽，暗夜永沉。

凌未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望向了墙面上的时钟。

空气里交融的冷松与玫瑰信息素，大脑中残存的痛感和快感，浴室里未干的水痕，都提醒着他昨夜的经历。

他换了一套厚实的冬装，清理好雪地所需的物资与设备，在床头柜上留了一张纸条。

随即，门口响起关门落锁的声音。

北欧地区的风寒冷得刺骨，呼啸着，让人想起西方神话中每到冬日便会出没杀人的风魔。

凌未才发觉自己忘带围巾，冷风直往羽绒服里灌。

刚获得了临时标记的Omega一向兴奋异常。

在这个清晨，他被宿醉和快感夺取的理智，终于被寒风吹回了几分。

往日在北欧的生活，都是江渺陪着他，照顾他。

江渺很懂得怎么把冰雪世界中的生活过得井然有序、活色生香。

而凌未生于东方联邦，他的故乡在和平年代的时候被称为“烟雨江南”。

恶劣的极地地区和四季温和的森林平原相隔万里，自然环境和生活习惯截然不同。

举目望去，被厚雪压实的油漆尖顶房屋已看不出鲜艳的颜色，街道静得出奇，只有长靴踩碎风雪的吱呀声。

像一场永无前途和归处的驱逐。

他能去哪里？

没有江渺的挪威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就算有，也不过是提醒他缅怀那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他望向远方的那座通信高塔，高塔似乎有人常年维修，烤瓷尚新。

而此时，口袋中的备用电话中传出了连续的震动铃声。

这么早么？

玫瑰Omega有些无奈地拿起电话，应了一声：“醒这么早？不再休息会吗？”

“……你没和我道别。”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细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

“我们不说再见，我昨夜说过的。”凌未笑道，“战争结束后你来找我，我就在挪威等你回家。”

“我哪也不会去。”

“EOHP448621，我的新通讯号，只要有星链网络覆盖的地方，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都会接。”

凌未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在确认自己对他的心意后，他从不吝啬于给他任何事物。

高阶Omega的信息素，在全球黑市能被卖出天价的玫瑰型稀有腺体，以及从那已经被机械侵袭改写的记忆与情感思维系统中，滋生出的微薄爱意与悸动。

他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未，我想你。”江渺攥着那张写着对方通信号和用挪威文字写的圣诞祝福语的纸条，瞥见手腕上清晰可见的吻痕与玫瑰花荆标记。

但他的内心却感到无比的空虚与悲伤。

明明四周尽是寒夜凛风，凌未却莫名耳尖有些发烫：“昨天晚上……还没讲够？”

他记得上一夜的灼热情话。

“未，我爱你。”

“听见了。”

“未，我好想你。”

“……嗯。”

“特别特别想。”

“我就在这……唔……”

“我不想你离开我。”

“……”

“行了，别像生离死别一样。”凌未失笑，安慰道，“我会不定期来军方看你的。”

“只来看你，不做别的。”他说道。

“我不带武器，绝不伤害别人。”他像是怕他不放心，又连忙补充道。

“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未，你不需要——”因为我在军方的身份，而把自己置于险境。

江渺担心的不是玫瑰Omega会入侵军方基地大开杀戒，他早就清楚他无心站在任何一方的阵营，也无心争端。

而是担心他暴露身份，军方的将士们会对这位恐怖的“首席杀手”展开无差别攻击，错伤他。

“江渺，你太小看我了。”他轻笑出声，“就算真的交火，也只有我打他们的份，他们怎么伤得了我？”

江渺怀疑他的Omega可以顺着网线来读心。

“好了，不说这么多了，你该回停战区了吧？”凌未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问道。

“明天召开选举会议。”他答道，“今天的确有许多事宜要忙。”

“以凯尔家族贵女——‘莉娅’的身份？”他笑问。

“对不起。”

他在为他一直用莉娅这个身份暗中与“伊林”作对，与他演戏，给他下药使绊而道歉。

若不是对他身份的疑虑和毒发那夜意外探明的真相，让江渺及时给他服下了解药——

“伊林”恐怕真的会因他的慢性毒药而撒手人寰。

死无罪证，无声无息。

沦为又一件被卷入世界纷争的牺牲品。

“江渺，不需要道歉，在那种时刻，我们只是敌人，而对敌人，没必要心慈手软。”

“你做得很好，比我当年更加出色，你是军方历史上最璀璨的明星。”

“也许你真的能实现我们未竟的梦想。”

这句话，江渺并没有太听清，少年的声音蓦地沉下去，像是涉及了什么难言的话题。

江渺没有再问。

他明白，梦想这两个字已经离凌未远去。他的梦想，如今已经成为刺向他的残忍利刃。

他不想做这个执剑人。

“床头柜里有安抚信息素，足够你用很久了，先让它替我陪你几天。”凌未微笑道。

“然后，等着我给你放一场烟花……”

少年的轻笑像小猫爪子挠过耳畔，留下无尽的痒意和情愫的悸动。

江渺握紧手中的通讯器，室内唯余电话被掐断的忙音。

明天请假一天QAQ，

一般都是日更或者隔天更，

不想等的宝可以等养肥，

我这本是一定会写到完结的！（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