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洗完澡后都中午了，黎方升坐在电脑桌前，两根细长手指转着手机，把屏幕怼到他脸上，“你要不要跟你粉丝说一声昨晚有事，你评论区黑粉也太他妈猖狂了。”

陈望川看都没看一眼，拍开他的手，躺床上用枕头蒙住头，“不管，别烦我。”

“我操，陈三，你别他妈惹我啊。”黎方升把手机扔过去，也扑到了床上，半干半湿的头发埋在他脖颈处，闻他身上的沐浴露味儿，薄荷啤酒花精华。

好香。

陈望川刚洗澡的时候哪哪都疼，浴室里有一个半身镜，出来后他发现全身上下都是昨晚留下来的痕迹，折腾半天困得不行了，他敷衍地拍拍他后背，“睡觉。”

黎方升以前特烦腻歪的人，他是觉得反正都谈恋爱了，人就在自己身边，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每时每刻都不离身，好么，现在他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但是他很开心。

黎方升往那边挪了挪，亲亲他薄薄的眼皮，胳膊环住他肩膀，把他搂过来，低沉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格外安心，“嗯，跟我一起睡。”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困到极点了，周遭是熟悉的味道，陈望川这次入睡得很快，也没有做什么奇怪吓人的梦。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日落黄昏，被雨冲洗过的天空非常漂亮，云层朵朵相连，洁白厚实，幻化成各种形状在凡界飘荡，下面覆盖的则是朴实无华的烟火气息，乍一看犹如标准的天上人间，一弯三色虹光从南到北横跨苍穹，成了两界唯一的沟通桥梁。

晚霞散发余晖，火烧云翻卷奔涌，愈演俞烈，血红，金橙，梦幻紫相交辉映，灿烂盛大，七彩光给素净的城区填充上鲜艳的色彩，白云染上霞光，整个天空仿佛是艺术家泼洒出来的油画，浓墨重彩却不显杂乱，海市蜃楼般华丽，可又是无比真实。

七点半，挠人的铃声响起，两人同时被吵醒。

陈望川烦躁地皱了皱眉，忽然一只大手很快地伸过来捂住了他耳朵，“没事，再睡会儿吧，一会儿我给你直播。”

黎方升拉他食指解了锁，把闹钟关了，扯过来毛毯给他盖在身上。

陈望川刚睡醒的心情简直烂的要死，按以前对上外人就是plus版的加长定位轰炸机，但这回却少见的没有乱发脾气，只是把黎方升往自己这儿拽了拽，捏着毛毯搭在他腿上，拉长说话的语调，“……烦死了。”

低音炮的声线，像抱怨，也像只可爱小猫撒娇。

倏地，一根毛茸茸的白羽扫了扫黎方升心尖，我操，陈老三真他妈要可爱死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方升嘴唇疯狂上扬，克制不住地揉揉他头发，摸了摸他侧脸，他感觉自己真患有渴肤症了，再这样下去他都怀疑陈望川是不是也是苗族人，给他下了什么离不开他的蛊，不然他为什么总是时时刻刻都想跟陈望川贴贴。

陈望川叹了口气，“睡不着了，我自己直播，后半场你再来。”

黎方升嗯了一下，靠在床头上，帮他揉捏肩部，结果摸到了一把骨头，“啧，怎么这么瘦，都吃不饱啊？”

陈望川笑了笑，歪头枕在他大腿上，“还行。”

“一会儿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陈望川懒洋洋地捞过来手机，“随便。”

黎方升“……”

黎方升好气地捏他脸，“别给老子找事儿啊。”

昨天手机静音在兜里被雨水泡了半天，刚打开界面就弹出来无数条未接电话和语音通话，还有几十条消息，多数都是严落的，还有陈易鸢的，和景杰的。

陈望川眉头拧紧，先给严落发了条消息。

【陈三】：严哥，昨天去了趟北区，下雨手机关机了，在外面找了间屋子睡了一晚，没法充电，上午回来了，困，刚醒，别担心。

严落这个点儿在直播，应该没看到。

陈望川返回去后迟疑了几秒，又给景杰说了一下大概情况。

然后才给陈易鸢发消息。

手按在了屏幕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停了一会儿，想到上次她说的，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和她说实话，慢慢斟酌着打字。

【陈三】：姐，昨天出去了一趟，手机没电了，刚睡醒，别担心。

刚发出去陈易鸢就回他了。

【姐】：没事就好，过几天我回去。

陈望川愣了愣，拇指下意识地摩挲食指第二个骨节，他看了一会儿，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要回来。

【陈三】：你一个人？

这回对面发得没有那么利索。

隔了大概有十几分钟——

【姐】：两个人。

陈望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黎方升从他开始回消息就没再看他了，两条手臂环住他，下巴搁在他头上，自己开了把游戏。

嗯，十七分钟输了。

妈的，傻逼机制。

陈望川从床上坐起来了。

黎方升胳膊往后撤了一下，目光疑惑地看向他“干什么啊。”

陈望川看着他，半晌，突然单手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只是保持着唇贴唇的状态，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

黎方升惊讶挑眉，但很快兴奋取而代之，将问题抛之脑后，手扶着他后脑勺，就在他刚要伸舌头的时候陈望川退开了。

“……”

陈望川摸摸他头，逗狗一样，“做饭去吧。”

“……”

黎方升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陈老三我操你妈，你他妈贱的吧。”

陈望川下床走向卫生间，闻言他笑了几声，看起来心情不错，“就是贱的。”

黎方升闲着也是闲的，也跟着下来了，“出去转两圈，给你买糖去。”

火烧云逝去，绚丽晚霞也落下序幕，日落西山，一轮素白月牙缓缓上升，点缀在淡雅的天空上，倒是成了一副清新脱俗的水画。

黎方升穿了件陈望川的衣服，那件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他走在大街上，手机连着蓝牙，兜里揣着几盒刚刚新买的糖，他给他发语音，“糖糖，记得给我留门啊。”

再往前面走隐约能够听到一些打架的声音，听这挨揍的动静还是1VN，黎方升懒得管人家。

平白惹一身事儿，吃力不讨好。

但他越靠近越感觉不对劲儿，黎方升半眯着眼，待看清楚这局势后嘴角不禁抽了抽。

……

哦，原来不是1VN，不过也差不了多少，2VN。

黎方升切了首歌，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糖含着，环臂斜靠在电线杆上看了一会儿。

一群粗壮大老爷们儿打俩瘦子。

嘶，不对，这怎么看着……

黎方升再次眯了眯眼。

……我草啊，他妈的怎么其中还有个女的挨打，还穿着裙子。

黎方升边走边跺了跺脚，把蓝牙断开，行吧，当做善事儿给陈望川积德了。

过去时恰好看见那个穿红裙子的女生正被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黎方升大力把女生拽过来后，直接抬腿暴起一脚踹上了那人的胃部，“是他妈你对象吗你就搂。”

“操你妈的，哪个不长眼的？！”

男人被同伴从地上扶起来，气急败坏的声音随之响起。

“草，我他妈是你老子。”

动作幅度有点大，糖盒差点儿都掉出来了。

那俩还没说话，这女生倒先开口了，用的是一种比较惊异的语气，“是你？”

黎方升愣了一下，随即轻声哂笑道“认错人了吧美女？”

“美女”没说话，似乎是打算站起来，动作间像是扯到了伤口，泄出来一声痛吟。

我草，这女生挺高啊。

黎方升揣了揣兜，抬下巴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这人喘了几口气，呼吸有点儿重。

黎方升看她这样皱眉，真没事儿啊。

“狗操的，非来找事儿是吧？”

不知道是在找什么，男人转头看了几圈。

角落里又有一个人出声了，手上拿的东西黎方升看不清是啥，“在找这个？”

男人定睛一看，眼疾手快地拉起旁边同伴就要往那边甩人，这一来二去打不过还非要打的架势，黎方升烦了，侧身一个扫腿用力把他踢了回去，看他们几个防备的姿态，嫌弃道“滚你妈的，我说刚去超市的时候怎么没看见金针菇，原来都聚这儿了。”

几人不敢再动。

角落里那学生模样的人走路些许艰难，毫不掩饰地挡在了这女生前面。

黎方升注意到了，然后往那边退了一步，看着对面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的社会哥，偏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看，愿意看是吧，来，过来看看你爹长什么样。”

“诶不是——”

“刚才那东西是七氟烷吧？”学生打断了社会哥，“你从哪来的？”

话落也不稀地听他们解释，拿了个啥长条状的抽了过去，“不想摊上事儿就赶紧滚。”

有个鼻青脸肿的兄弟不服嚷嚷，“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那领头大哥吼了他一句“闭嘴，走走走。”

学生见他们走远后松下气儿，手撑在墙壁上对着黎方升道谢，“刚才谢谢你了，怎么称呼？”

黎方升随口报完名字，连上蓝牙就打算走了。

学生连忙喊住他，“黎哥，能麻烦你帮忙扶着他走一段吗，不是很远，就十几分钟。”

黎方升皱了下眉，转身看了几眼那一直没抬头的女生，语调没什么起伏，“行。”

“谢谢，麻烦你了。”学生走在前面带路，走得比较慢，估计伤挺严重。

黎方升随意摆了摆手，问“怎么回事儿？”

“刚才被那群人打了。”

黎方升哦了一声，顺嘴道“这你女朋友？”

“我不是。”

……

黎方升感到无语，刚太黑了，也没来得及去看这人。

谁知道这一看清是谁直接愣了整整一分钟。

上次给他带路的那位。

黎方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我草，你他妈还有穿女装的癖好呢？”

“……你俩认识？”

狼尾美人气息不稳，“见过一面。”

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居民楼前，没用的路灯还是照亮了那么一丁点儿。

看着熟悉的破楼，黎方升思考片刻，“你俩也住这儿？”

三个人一起往楼上走，狼尾美人话语中掺了零星笑意，“不仅住这儿，还正好就住在嫂子旁边。”

黎方升“……”

“那你他妈上次怎么不说。”

学生一头雾水地听了半道，疑惑问“嫂子？”

“操。”黎方升拿出来手机看，陈望川还是没有回复他，见此他连啧了好几声，没良心的，“你别给我说这个，现在他不是你嫂子了，他他妈就是老子祖宗。”

狼尾美人靠在学生身上，轻笑出声来。

后面那人还以为是小情侣之间闹矛盾了，建议他“女孩子确实需要哄着点。”

话音刚落，黎方升也笑了出来，意味不明地重复“女孩子？”他走到一家门口，大喊“陈糖糖！有人说你是女生！”

等了几秒，屋里的人没一点儿动静，跟死了几天一样。

黎方升不爽地啧了一下，往后倒退半步，抬腿一脚把铁门踹开了，本就不多的墙皮哗哗往下掉，红砖展露人前，他骂道“操，你他妈聋了是吧。”

正戴着耳机直播，用黎方升攒的全部功德发誓，他真的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只知道自己住了几年的门好端端地突然就被迫下岗的陈望川“……”

声很大，弹幕在问怎么了。

陈望川把耳机勾了下来，顺道把麦关了。

流动的空气添了些若有似无的酒味儿。

黎方升走了过来，把兜里的几盒糖放在桌子上，从后面搂住他脖子，黏黏糊糊地边亲他边说“想不想我。”

陈望川淡淡道“你能别这么腻歪吗。”

“不行，你是我男朋友，亲亲怎么了。”黎方升理直气壮地说，手从他领子处伸了进去。

离近了那股味道越来越清晰，陈望川皱眉躲开，“你身上什么味儿。”

黎方升吸吸鼻子，明白后坐到了床上，两手往后一撑，给他聊八卦似的说，“刚买完糖回来路上，有几个人打起来了，本来没想管，我草，但我发现里边好像混了个女生，我他妈还真以为是个女生在那儿挨揍，我就过去了，应该是拉他的时候不小心给沾上了。”

黎方升喋喋不休，陈望川听到这儿就没再往下听了。

他没发现，还在扒拉，“我去，都走了才发现居然是个男生，还正好是上次给我带路的那个人，而且他俩也住这儿，是你邻居。”

等他说完后才看到陈望川已经把耳机戴回去了。

黎方升“……”

“说完了？”陈望川语气平静，手上操控着战士越塔强杀。

“……啊。”

他到底听没听。

“滚去洗澡，换身衣服做饭。”陈望川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补充，“去我衣柜里拿一件。”

黎方升看着他侧脸，忽然很慢地挑了下眉，精致的脸上浮现戏谑的笑容，悠悠道“你吃醋了。”

“嗯。”陈望川承认，面不改色地推塔，“怎么，不行。”

“可以。”黎方升愉快地笑出声音，去拿衣服，步伐轻快的像个小孩儿，嘴上撩闲，“男朋友，你占有欲好强啊。”

陈望川没说话。

黎方升冲完澡回来就看到他窝在宽厚的椅背上，两条胳膊架在扶手，脚下随意转了转椅子的滑轮，屏幕上是MVP的结算界面。

见他出来，陈望川歪头看他。

黎方升穿得是那套棉质睡衣，黑色的，衬他皮肤很白，头发还往下滴水。

陈望川淡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朝他招招手，“来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