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方升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消息，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后把屏幕锁掉了，像是很随意地问“你昨天怎么没直播？”

严落拿了盒酸奶正打算走，闻言不明显地眯了下眼，随即改变主意地转身坐到了沙发上，把上面的那层透明壳掀开了，挖了一小勺固体酸奶送嘴里，不咸不淡地说“请假。”

黎方升笑了一下，听完之后也没什么动作。

这回换严落问了，他吃了两勺后放在前面的桌子上，懒散地往后靠，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棕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唇勾起，问他“你跟Jiang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黎方升眉梢轻佻，禁不住感到有些诧异，这就把他俩联系到一块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严落，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跟朋友闲聊似的胳膊肘撑在了桌上。

他拖着音打太极，“怎么说？”

“这就没意思了吧？你应该比我清楚。”

黎方升转起了手机，好整以暇地回视“不想说呢？”

严落轻嗤了一下，眼神意有所指地落到了他手机上，一脸无所谓地说“不说没关系啊，你朋友已经告诉我了，而且——”

他刻意停了几秒，嗓音低醇悦耳，声线中还带着笑，“而且，他第五次要我联系方式了。”

黎方升“……”

妈逼的，江渝澄他妈的就是个狗玩意儿。

面上不显，黎方升摊了摊手，琥珀色瞳孔里饱含无辜，他说道“那你问我。”

严落微抬下巴不置可否，他站起身子，把手机拿出来走到黎方升面前，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后不急不缓地说“收款码。”

黎方升“……”

是他近几年不经常看直播的原因吗，还是平台改版了，为什么主播都要给粉丝退钱。

……

黎方升感觉好笑，“那你怎么不直接退给你的榜一？”

严落很坦然地告诉他，“微信不加别人。”

黎方升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表示拒绝，“我不管你们的事。”

严落点点头收起了手机，“可以。”

他把那盒酸奶拿上，往门口的方向走，临出门前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江，以后别砸钱了，等我饿死再说。”

黎方升“……”

手机上正在显示通话中的江渝澄“……”

关上门的那一刻，黎方升第一步按亮手机，第二步开始狂笑。

“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说他怎么突然找我要收款码，敢情指桑骂槐啊，人家早就发现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渝澄舌尖顶了下上颚，不爽道“……你笑你妈呢？”

黎方升又笑了半天才堪堪止住，手握拳抵在了唇边，这会儿倒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好心好意地安慰起来了，“小橙子你别破防啊，大不了换个人呗。”

“草我他妈服了，我就不明白他怎么老是拒绝我啊，钱给得还不够多吗，那种地方消费也高？”

严落歪着脑袋倚靠在门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酸奶，舌头舔掉了不小心沾在下唇的乳白，听到这儿他笑了笑，拿着空掉的奶盒上楼了。

黎方升脸带嫌弃地啧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些了，跟你也说不明白，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江渝澄手边就是电脑，他动了动鼠标把文件传到了他微信上，眼角挑起一个嘲讽弧度，他道“黎平台可真是大方，‘炽阳’分部吞了就吞了吧，连‘光辉’都给那便宜儿子了，下一步是不是直接把sun总部让给他了。”

黎方升眼底冷色渐深，他面无表情地点开文件往下翻看。

妈逼的，“光辉”是他妈留给黎平台的，他就这么转手送给了黎塘。

sun公司是黎方升妈妈年轻时开创的公司，桑茹是苗族人，所以开了一家关于苗族银饰的公司，一共分了四个不同的板块，总部是sun，分部分别为“光辉”，“炽阳”，“火球”。

因为年轻时候的努力和其他董事的帮助，股东的投资，再加上吃了时代的红利越干越大，但桑女士到三十八岁的时候被查出患有心脏病，坚持了没到一年就去世了。

黎方升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七月七号，本应是属于有情眷属的一天，结果黎平台不仅没担任好一个好丈夫的角色在医院陪着她，反而在酒店里和别的女人厮混。

桑茹脸上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嘴唇苍白地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心电波图就在身侧，机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音，曲折图化为一条直线的时候他的心脏也跟着停了一瞬间。

他当年十五岁，就这么在冰冷的走廊里眼睁睁看着好多医生护士来回进出，最后知道自己的妈妈咽气去世。

而即便如此，他的母亲在这之前早已经立好了遗嘱，她的股份有大部分送给了黎方升，剩下的竟然还给黎平台留着。

黎方升当时在知道黎平台又娶了一位妻子的那一刻，是真的想把他杀了。

但他不能。

黎方升往下翻阅着文件，他知道黎平台是想把他母亲那边的人全部摘出去。

文档划到最后一页，他没忍住地踹了一脚凳子，草他妈逼的。

江渝澄对这家公司感情并不深，但桑阿姨对他一直都很好，他在电话里说“要不要我插手？”

黎方升深呼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对那边说“不用，我知道我妈最后留了一样东西。”

想到什么，黎方升眯了眯眼，他继续说道“黎平台敢把sun吞并，我就敢让他们下辈子出不来。”

“随便你啊。”

黎方升把文件看完后就删除了，留这东西没必要。

差不多知道事情后，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他随口问道“你现在干嘛呢？”

“我？”

暧昧昏暗的紫红色氛围灯下，一间绝对安静的包厢里，江渝澄自己一个人仰靠在沙发上，脚边有两个男生低着头安静地跪着，穿衣打扮都很暴露，左边那个脖子上戴了一根黑色皮质项圈，右边头上盖着层白色蕾丝花边的纱布。

江渝澄随意用手揉了一把左边小男孩的头发，挠了挠他下巴笑着说“叫两声给黎少听听。”

男生长得很精致，脸上化了妆，不过不浓，他很听话地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甜腻软糯的呻吟。

黎方升愣了下，随即笑骂道“我草，我还打扰你了？”

江渝澄没回话，白皙手指卡在男生的项圈里，口中喃喃道“他戴上这个肯定好看。”

黎方升“……”

黎方升一脸无语地对着屏幕，“行了我挂了，做饭去了。”

他挂完后看了眼置顶，还是没回消息。

陈望川早上估计没吃饭，还是给他留一顿吧。

黎方升随机放了首英文歌，然后走进厨房围起了围裙，在锅里浇了点油热着，洗黄瓜的时候自言自语道“就这一次，再不回我消息以后不给你做饭。”

他从上面的柜台里拿了个玻璃碗打算调小料，黎方升对于这些口味把握的很准，昨天他放了不少辣椒，陈望川好像也没啥表情，应该是挺能吃辣的。

这次他放了半勺芝麻，一勺辣椒粉和孜然粉，三分之一的白砂糖，接着淋完热油后加盐，生抽，酱油，食醋，每个步骤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黎方升做完凉面放在桌子上后就回沙发上了，他其实不太饿。

一点零七分，陈望川被司机叫醒了。

陈望川皱了皱眉，烦躁心情到达了顶峰，他压下想要揍人的心情给司机大哥道了谢。

他下车后慢慢地往家里走。

上楼的时候黎方升给他打了个电话。

响铃没两分钟的功夫他已经到门口了。

陈望川直接给他挂了，他拧开门的时候听见一声尾调上扬的“我草”，后一秒推门进去。

黎方升听到声音扭头看他，有些不正经地挑了下眉，问道“你干嘛去了，去这么久。”

陈望川还是有些困，没精力，他想睡觉，所以声音很低地回答他“去趟医院。”

黎方升看他一脸倦怠的表情不禁皱眉，走过去手搭在他肩膀上“没事吧？”

陈望川摇了摇头，走进卧室里躺在床上。

黎方升在后面看着他，没说要吃饭的事儿。

怎么回事，隔了一天晚上又变生疏了。

他走到桌子前沉默地看了会儿。

草，也行吧，爱他妈吃不吃。

黎方升有些烦地挂上耳机，开始玩游戏。

一直睡到傍晚七点，陈望川才醒过来。

屋子里没开灯，外面的光线也不亮，他在床上放空了几分钟才把灯打开。

黎方升不在。

陈望川也没打算问他去哪儿了，因为他看到客厅里摆满了某人的行李。

……

当他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了桌子上摆着的一碗凉面。

“草啊我服了，我他妈当时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妈的再让我看见那租主真得抽他一顿。”

当时一睡醒脑子还没从梦里回来，光顾着骂人了没上手抽，他妈说好续一个月，最后住了没两天就把他赶出来了，妈的租金还没给自己退，我他妈就草了。

黎方升现在再回想起来简直觉得自己那天傻逼，就这么听话得走了。

他是下午两点过来的。

一进仓库给黎少干懵了，不大不小撑死15平的地方，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甚至他妈的竟然还有缺德人家放煤气罐。

这还不是最头疼的，关键是东西很满，黎方升也不知道自己都放了些啥，只知道有很多。

看半天勉强能认出来点儿带有标志性的东西，比如那些个几十年代前用来缝被子的碎花布袋。

……

来来回回好几趟，他这是最后一趟，就剩一个行李箱了。

街上人不多了，黎方升走在大街上推着个行李箱往回走，加上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留子进村了。

他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没注意到前面有三个人朝他走过来。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

“哟，又遇见你了啊，小白毛。

黎方升神态自若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抬起头看他们，露出一个很欠的笑容，问他“你是谁？”

被无视的态度一下激怒了那人窝在心头的火，“草你妈逼给脸不要脸了是吧。”边骂着边抬脚就要踹他手里的箱子。

黎方升在他骂出口的那一刻就冷了脸，手上比他快地往后推了一下，那人被他空过去的短时间内站不稳。

黎方升一拳砸在了他胸口处，右手掐住他脖子后陡然发力，隐藏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一瞬间全部暴涨，一下把他甩到了身后的瘦子上。

他大步走上前提着另一个人的衣领往下拽，胳膊肘连带着膝盖用力往他背部和腹部顶了一下，身后瘦子踉跄着跑过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顺过来一根钢管没有收力的，重重砸在了黎方升的脊椎上。

你妈的。

火辣辣的疼痛迅速席卷大脑，黎方升咬着牙没吭声，侧着身子回旋一脚踢到他胯骨上。

这一下的力气很足，瘦子被踹到跪地上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剩下两个不怎么会打架，但胜在人又高又壮，结束后黎方升也没落着好，背部腿部挨了好几下，他感觉自己背上的那根骨头都被打歪了。

黎方升尽量想要站直身子去把行李箱拿回来，但事实上根本站不起来。

好累，不想动了，他妈的。

黎少也没嫌脏的就坐到了地上，靠着电线杆给陈望川打了个语音。

响了一会儿铃声接了。

他说话不利索，还带有刚打完架的喘气声。

“过来接我。”

陈望川静止了几秒，然后他问“在哪儿。”

黎方升转头看了两眼，空荡荡的啥店也没有。

他最终选择放弃，“不知道，你就出门一直走就行了，找不着我就等着饿死吧。”

陈望川刚把碗收拾完，他把门关上，下楼的时候说“没车，接不了。”

黎方升不耐烦地啧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忍着痛说，“人来了就行，别挂电话，通着。”

陈望川“……”

陈望川把手机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街道上没什么人了，电话两头都很安静，只有黎方升渐渐平息的喘气声。

他突然说“你今天中午吃饭了吗？”

黎方升怔了下，哑着嗓子说“没有。”

陈望川语气很平静，问他“怎么不吃饭。”

黎方升仰起头看天空，“不饿啊。”

大概又隔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他听到陈望川说，“你腿疼？”

黎方升逞强回答“还行吧。”

陈望川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走。”

黎方升笑了笑，他手绕后撑了下脊柱，继续撒谎“我在走啊，只是迷路了。”

陈望川在那边似乎也笑了一声，他说“是吗？”

“骗你干嘛。”

“我有事情。”

黎方升放在后面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跟没事人一样说“哦，那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你不是说迷路了吗。”

“草，我他妈导航行了吧。”

十几秒，陈望川再次说话，语气淡淡。

“你骗人。”

黎方升心跳猛地加速，他抬起头看向前面。

一个清瘦的，模糊的，却熟悉的身影。

陈望川眼睛看着他，抬步朝那边走过去，他将手机凑在嘴边。

五个字结束了这次长达十五分钟的对话。

“我也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