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川和严落并不一样，他没有和茄西平台签约，所以平台福利不会兑现，也不会给曝光，个人主页浏览量什么的都纯靠运气和直播效果，但收到的礼物钱不用跟平台五五分，直播打赏的礼物收入基本上就是他的全部收入。

因为严落自带流量的救济，所以平常一场直播下来他收到的礼物钱都是五六百，周末的话流量会高一点，直播间被分享的次数也会比以往多的多，打赏自然也会多，七八百到一千不等吧。

今天整这一出他确实没想到，不过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话说出来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装，但陈望川确确实实不怎么在意。

他不常出门，平常也没太多的花销，每月如果正常直播下来也能有个万八千，大花销除了给那个人转些钱，基本上自己都会有剩余，要不然就是哪天有傻逼好死不死惹他了，他把人抽一顿然后给钱让他进医院看病的费用。

比如，今天转得一万二。

陈望川说的是不够再找他要，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根本用不了一万，那个冰柜里没什么值钱的，都是一些便宜货，电脑内里也没坏掉，充其量换个桌子摆件和几根网线什么的，顶多也就三四千。

给他转这么多主要是不想后续那么麻烦，而且他也不保准后面还会遇到这些事儿。

但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是榜一挂在公屏上的金字，还有屏幕上看着就特烧钱的特效。

对于刷礼物这件事他不会反复提起，说多了也没用，有时候还会让观众烦，每场直播下来都会有未成年退款，他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归习惯，那都是三四百块钱的，就算退款也只是赔个一两百，但今晚这么大金额确实是第一次，陈望川没怎么细看，但心里能估个大概。

不过他毫无配合榜一老板的自觉性。

陈望川看着那行字神情寡淡，偏了下头微微启唇喷出淡蓝色烟雾，口腔鼻息里满是浓郁莓果的甜酸味道，夹杂些很淡的薄荷清爽。

□□薄荷蓝莓爆珠。

几秒后他才说话，只有几个字，语气清淡又缓慢。

“不想开。”

黎方升意料之中地碰了下眉钉，那么快妥协倒不像他了，就在他想换个要求的时候突然瞥到了主页上的ID。

——要忘。

要忘……

黎方升嘴里喃喃念着，为什么总感觉有些熟悉。

外面陡然一声惊雷炸响，轰隆隆的闪电像是要劈裂人间，随之召来的是清晰响亮的大雨落窗的声音，电光火石中他想起来了。

他来这儿开的第一把游戏，那个孤零零老是上谁谁就被针对而且第一次和他配合还贼拉默契的辅助。

……要忘。

竟然是他？！

陈，望，川？！

这个世界这么小的吗？还是说我俩有缘？

等等……他当时是不是还拒绝自己来着？

好好好，不加他是吧。

黎方升吊儿郎当地挑了下眉，思维跳转地很快，一会儿功夫已经想好了下一个要求，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模板。

“也可以，知道‘净化返场’吗？不知道去搜，知道就模仿他直接开。”

陈望川想了下没印象，他现在也没别的什么事，严落那里依旧显示的闭麦状态，他叼着烟在电脑上搜了搜，弹出来不少，他随手点了一个。

视频都挺短的，一分钟看完了。

其实就是带净化，英雄在被控或者剩一丝血的情况下解控逃生，不难。

陈望川刚要说话时烟草猝不及防地闷到嗓子眼里，他皱着眉咳嗽了几声，后调的薄荷味完全掩盖住了酸甜味，辛辣生凉的烟呛得他生理泪水都泛出来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咳了几下清淡的声音变哑了，陈望川说“你们想看吗？想看下把娱乐带净化了。”

他刚刚没收音，视频传出来的声音自然都能听到，弹幕当然说想看，黎方升看他答应这么利索知道他肯定理解错了，好心提醒道“记得要跟他说一样的话。”

开什么玩笑，声音好听当然要利用起来啊。

陈望川“……”

事实如此，陈望川一直关注的是操作，还真没怎么听清那人都说了些什么。

黎方升感受到了对面的沉默，得偿所愿般勾起嘴唇，身体放松地往后靠，把小腿架在了桌子上，貌似好心地提意见“你可以再看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榜一大哥太懂我们了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哥是要发福利吗？？

——已经准备好录屏了好吧23333333。

——主播终于要叫我们宝贝了吗？！！！！想想就好涩涩。。。

——我的天，让陈三说那种话真是想象不到……

恰好这时严落打开了听筒，可能是聊得还顺利，也可能是看到了粉丝串频道打小报告，总之他咽下水后边笑边说“你们让他说这个啊？那将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台词机器人。”

陈望川听到这话后眉峰轻动，也打开了麦淡淡道“你替我？”

严落果断拒绝“我才不要，你的粉丝你来管。”

陈望川邀请他来娱乐，匹配的时候瞥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粉边弹幕——

弱弱举手，你们两个谁说？我好录得清楚点儿。

在这一瞬间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情绪，这种感受说不上来，很莫名，就像是拂面而来的一阵陌生的微风，却强行闯入他的世界，拨开了内心的片片阴霾。

陈望川仍然玩上一把的英雄，带了净化。

严落在这之前已经直播挺长时间了，现在也有点儿累，不想再当C鸟，配合着他选了个辅助，美曰其名“给你打下手。”

在这期间黎少也没闲着，江渝澄给他发了个消息。

【Jiang】：他叫什么名字？

一起长大的就要损起来才好玩，黎方升装傻。

【Sheng】：你在说谁？

江少丝毫不惧，直接倒数威胁。

【Jiang】：给你三秒。

【Sheng】：哦。

黎方升摇摇头假声假意地感叹了一句，也不逗他了。

【Sheng】：他叫严落。

江渝澄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又听到他和那人说说笑笑的熟稔感，细眉微蹙，半晌后有些烦躁地啧了声。

严落老是和这人一起打游戏。

他继续问道“和他打游戏的那人和他什么关系？”

黎方升半靠着沙发想起了下午那几个人说的，男朋友么……

看着也不太像啊，琢磨了几秒也没想明白，算了，反正也不关他事儿。

他懒洋洋地打字，“这我真不知道。”

【Jiang】：那你他妈的刷什么礼物？

【Sheng】：我愿意啊，你有意见？

【Jiang】：……

【Jiang】：你看上他了？

一说这个黎少就来劲了。

【Sheng】：你不知道，他长得特带劲儿，打架又狠又漂亮。

江渝澄嗤笑一声，不屑一顾地打字“出息。”

我草？

牛逼。

黎方升咬着他痛处直接反击。

【Sheng】：也不知道是谁，三个月来一直守人家直播间里，到头来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要到。

江渝澄噎了一下。

【Jiang】：我他妈怎么知道？让他说什么都行，就要个联系方式死活不给。

【Sheng】：废物。

【Jiang】：是没你牛逼，直接被发配到了贫困区。

……屌。

就您这求人办事的态度还想两手抓呢？

黎方升冷笑一声，随便按了两个大拇指表情发过去就给他消息免打扰了，他转到直播间里。

已经进游戏一分钟了。

而且时间还刚刚停在了陈望川越塔强杀的画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直播间里的背景音乐已经换成了和视频里的那样。

《Booty Music》

——First blood！

（一杀！）

陈望川往后撤的时候丢枪加速位移出去，自身血量仅剩不到四分之一。

他轻抿嘴唇，脑子里在回想那人是怎么说话的。

在没有兵线的防御塔打下最后一个伤害时精准利落的按下技能，上单成功出塔。

“我还有净化。”

一声轻轻的“叮”保下一命。

陈望川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回去吃血包，他说这话时用的可真是平的不能再平的陈述句。

黎方升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这副腔调。

他没关麦，严落也听到了，他快笑死了，很欠揍的给他配了一个场外音“哇哦～”

虽然但是，粉丝们依旧很兴奋。

弹幕也比平时多了一倍。

但榜一大哥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黎方升撇了撇嘴，光照着读有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学语气的好不啦。

陈望川“……”

——陈哥陈哥陈哥我们也想听……

——求求陈哥学一下吧wwwwwwww。

——你要是害羞就小点儿声音哦，我们可以偷偷听。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陈望川咬了下舌尖，顶着张面瘫脸说“等我净化好了。”

净化120秒CD。

黎方升把吃完剩下的餐具扔进了鞋柜旁边的垃圾桶里，他伸了个懒腰，拿起新买的床单毛毯枕头走进了卧室。

全部是浅灰色的。

他也懒得洗了，幸好没什么塑料怪味。

黎方升铺好后抓了把头发，卧室里挺空的，就一张床带着个小柜子，墙上还有一个空调。

他把手机放在了床上，音量开到最大，又出去翻了翻，在电视柜里找到个医药箱，坐在床边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了擦脚腕擦破的地方。

随着药物消毒蛰的刺痛酸胀感从脚腕一直往上窜到大脑。

“我他妈真就服了，打个架打成这副德行。”

黎方升疼得龇牙咧嘴的，右手拇指食指捏着棉签涂，左手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开了录屏。

陈望川净化已经好了，对面半血的打野位移上来要给他送人头了。

上路来了三个人。

严落操控着英雄给队友加速一起上来了。

不负落望，打野是本局第二个嘎的。

对面两个人往塔里跑，辅助减速，中路控制，上单率先到了四级。

黎方升看到陈望川上去收掉人头又在塔里停留了一会儿，他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直到防御塔打了两下后才往塔外跑。

陈望川手上动作完全卡着音乐节奏，在最后一次要抗伤害时他挑唇无声淡笑，一贯有如深渊般冷寂的黑眸里难得染上了其他的情绪。

“觉得我要死了吗？”

陈望川往后仰了下脖子，紧绷的脖颈线条拉出了好看的弧度，他学着视频里那个人比较俏皮的语气，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最终还是说出了下一句。

“笨蛋，我带的可是净化啊。”

“净化”两字被他刻意加重了，即使已经尽力模仿视频里的语调，但每个人的声线不一样，他的音色会比较冷，说这话时音量放得很轻，还有一丝他本人都未察觉到的，对粉丝们无可奈何般的宠溺。

黎方升微愣，一种酸麻感从心脏开始蔓延，像是有人捏住上下颠了颠。

这种感觉……很顶。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多年竟然还保留了个声控的马甲。

电脑屏幕完全被弹幕掩盖，密密麻麻的红字白字刺激得眼睛疼，陈望川走到自家塔下回城。

说完怪怪的。

陈望川仿佛卸下一个重担似的，颇有礼貌地询问“可以了吗？”

久停在脚踝上的烧疼感让黎方升一下子缓过神来，他连忙移开棉签，低头有些敷衍地吹了吹那里。

脑中想的是陈望川跪趴在床上，腰往下压到极致，耳朵红到滴血，被他在后面掐着脖子往下按死在枕头上，让他窒息到流泪，让他眼神失焦，让他口齿不清地喊停下。

黎方升想着那个画面呼吸渐渐加重，棉签被他随意扔在了地上。

现在黎少的心情指标趋向于亢奋的状态，但同样还有些憋屈。

憋屈的是自己旁边连个人都没有。

他换了套干净的睡衣，收拾了一下床上后躺下，悠闲地打字。

“说完整了，一直说到这局结束。”

外面狂风，暴雨经久不息，哗啦啦地自天而上地倾泻下来，玉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声音很好听，但雨势太大了，冲刷得窗户上的玻璃都开始吱吱的颤动起来，听起来令人牙酸。

深夜了，严落要关播了，陈望川自己单排。

许是太晚，周遭除了雨声又很安静，他声音开始压低。

黎方升枕在枕头上，困意逐渐上来，耳旁是男人冷淡又低沉的声音，在意识完全失去的一刹那，他好像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

要晚安咯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