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屏幕自动锁掉了。

黎方升揉了揉眼睛，摘了耳机挂在电脑上，把易拉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后往外走，和他同时起身的还有对面那几个人。

黎方升余光看到了，低头舌尖舔了一下唇角，没往他们那儿偏头，插着兜悠哉悠哉地继续让他们跟着，走到前台的时候看到陈望川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停在那里，仿佛对后面的人置若罔闻，靠住台桌上开始看手机。

没一会儿果然听到了几个人的骂声，黎方升唇角微弯，抬起头对他们笑了下，眼神中透露出赤裸裸的轻傲，慢悠悠地张嘴挑衅“敢过来吗？”

肉眼可见地那些人呼吸加重了，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已经死了个双来回，其中一个人似乎已经生气到了极点，不顾旁边人的拉扯就要来推黎方升的肩膀。

黎方升斜歪着身子仍然靠在那儿，姿态很放松，妥妥一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那人看他一脸懒洋洋的样子，气儿一冲上头甩开旁边人，走上前就要打，在他即将碰到自己时黎方升握住了他手腕，他挑了一下眉“有病？”

他没想到这人出手这么快，挣了几下没脱得，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疼，反正脸都憋红了，只能靠语言来显出自己没有处在劣势，也不管桌子上正睡的人了，大声冲他喊道“草你妈的傻逼！给老子放开！”

话落手腕上的桎梏倏然加大，几乎要将他手腕骨捏碎，在他被疼得龇牙咧嘴时黎方升突然放开了，他被惯性带的往前踉跄了一下。

七点半，从前台处传来一阵闹铃声。

陈望川手指动了一下。

黎方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之间来回递眼色，只有那个不长眼的哥们儿，好不容易扶住了一个凳子，还没等后面几个人来得及拉，随便拿起了个满瓶矿泉水就开始往他那儿扔。

他站都还没站稳，准头不对。

黎方升稍微偏了一下头，但是被擦到了手臂，矿泉水砸到了正前面的小玻璃冰柜。

那个很旧，上面已经有裂痕了，只听哗啦啦一声响——

玻璃全碎了，几罐饮料和酒也因为太大的冲击力而叽里咕噜地全掉到了地上。

金属罐制的瓶身在地上相互碰撞，可能是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带有泡沫的汽水从里面撒了出来。

陈望川被彻底吵醒了。

他起床气可以说是非常大，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眯缝着眼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自己前面围了一圈社会哥，并且各个脸上还都是催债的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

陈望川周遭都散发出一种刚睡醒的惺忪感，神色略显平静地拿起左边喝一半的矿泉水，润了一下嗓子，但嗓子中还是透露出些哑意的颗粒感。

他拉开前面抽屉，从里面拿出来打火机和烟盒，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指间跳出猩红火苗，烟被点燃。

几个人也注意到了声音，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陈望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细白修长的指骨中夹着一根香烟，垂着头微微启唇，吐出烟雾，看起来冷漠又慵懒。

他吹烟的同时撩起眼皮直视他们，眼神无波无澜，轻哑的声音中还有些不明显的鼻音。

“我有没有说过，想搞事情不要让我听到。”

黎方升看着他，嘴边挑起了些弧度，拖腔带调地说“不关我事儿啊，他们要打我。”

那人却把他这行为认为是倒打一耙，又开始喊骂“草你个傻逼吧？！难道不是你先找事儿的？”

陈望川坐着没动，胳膊往前伸，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在了他胳膊上，“接着骂。”

那人尖叫地啊了一声，一下子跳到了旁边，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气氛有些僵持。

到底还是看不惯他这幅一脸无欲无求还总是多管闲事拽的要死的脸，那群人眼神一通，都学着第一个人那样随手抄起东西往他那边砸。

黎方升皱了下眉，眼疾手快地把外套脱了，两只手分别捏在领子处反应迅速地在空中转了个弯，把那些零七碎八的东西全都卷入了里面，手用力往对面一掷，那些东西又一个不落地，原原本本地送了回去。

其中有个橙汁没扣上盖，有一些溅到了陈望川的侧脸上。

黎方升顺着手劲把外套往那群人里也给扔了，眉头仍然紧皱，连那颗眉钉都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问他“没事吧？”

陈望川眼眸微动，从旁边抽起一张纸巾擦了下汁液，擦完后站起身子推开那扇小门，把烟和纸随手扔进了垃圾袋里，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了句“谢谢。”

黎方升看着他这样不免笑出声，没再说话。

刚被吵醒就被稀里哗啦一顿砸的火气上来了，陈望步伐慢慢逼近，走到他们面前，神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是两边握紧的拳昭示了他现在的状态，“想死是吗？”

对面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这边就两人。

没多思考，打了起来。

纵使他俩打架再厉害，难敌多手，久而久之两人都受了点伤。

陈望川手扶住桌子往上一撑，整个人半跳起来，腰部发力，长腿往前踹过去，直接把一个人的鼻子给踹出嘎嘣的声音了；黎方升一手五指掐在他脖子上骤然施力，下身横腿一扫，把那人绊倒后另一只手捏住他肩膀死命往下压，两只手狠狠发力往中间相合，两人头撞在一起，倒在了地上。

喘息声血腥味都不断加重。

陈望川嘴角青了一大块，胳膊上也有些抓痕，黎方升小腿被人踹了好几下，脚腕也扭到了。

呼吸逐渐平息下来，疼痛也接踵而至地涌上来。

“草了。”

脚腕处的抽疼很快钻了上来，黎方升蹲下来轻轻地打圈揉按着。

陈望川屈指碰了碰嘴角。

片刻后靠在前台，单手搭在了上面，他低下头，表情有些淡，像是很随意地问“还好吗？”

黎方升按了几下有些痛，很不爽地回了一句“死不了。”

陈望川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往外走，他低着头又给景杰转了一万块，留言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同上。

对面很快发来了消息，但是陈望川没再回话。有短信提示从屏幕上空弹出来——今日转账第二笔，已转账10000元，所剩余额为240.39元。

他沉默地锁掉了屏幕。

剧烈疼痛引起了神经兴奋，有个人冲着还没走远的背影大喊道“我他妈管你什么三儿，就几把是个被男人从后面插的婊.子，跟你那患精神病的妈一个恶心样，你他妈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你最好别出门，要不然他妈的就等着被我邓哥揍死吧！！！”

黎方升听到这话陡然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追随过去，但陈望川并没有回头，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发怒，看了几分钟后那背影越走越远，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哥，牛逼了兄弟，这都不把他丫再抽一顿的。

他是在后面看，当然忽略了陈望川此时此刻的表情。

冷淡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自嘲。